九月底最後一個星期, C市金融系統職工運動會正式開幕。此時正是菊花和桂花開得最盛的時候，用程慧慧的話來說就是“滿城盡帶黃金甲”。
秋風乍起，殘花落葉飄滿地。素來有悲秋情節的文藝女青年程佳佳的情緒一日比一日低落, 說的話也一日比一日少。
昨晚算是她這幾個星期來, 話說的最多的一天。因爲簡真告訴她自己已經定了日子結婚, 就在10月6日, 國慶節期間。
自從上次在乾冰辦公室簡真電話裡告訴她自己失戀, 這麼長時間以來，兩人基本隔三差五一直有聯繫。但是簡真從沒告訴程佳佳她有了新戀情，如今卻突然說要結婚, 而且日子定得這麼匆忙，程佳佳一時震驚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其實我上個月底就定好了日子, 只是當時你和乾冰剛分手, 我怕你心情不好, 所以一直沒告訴你。”簡真解釋。
程佳佳晃了晃腦袋，理了理思緒, “不是，這不是關鍵。問題是你和誰結婚？爲什麼這麼突然？”
話一說完，程佳佳自己猜到了一點，連忙問，“你是不是懷孕了？”
視頻裡, 簡真沉默地對着鏡頭, 靦腆地似笑非笑。這個表情太有聖母的偉大光環, 出現在平時飛揚跋扈的簡真身上, 讓程佳佳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簡真, 你能不能站起來？我看看你的肚子。”
簡真真得就慢慢站了起來，先是正面對着鏡頭, 然後又是側面。
“才四個月呢，還看不出來。不過，你看看我的手臂和臉，是不是腫了點？”
程佳佳徹底從自己悲傷的小情緒裡走出來，爲這個消息又高興又感嘆。
“曉寧知道你懷孕了嗎？她和標哥結婚兩年都沒要上孩子，你倒好，還沒結婚就有了。你讓他們老夫妻倆情何以堪啊！”
簡真忍不住笑，“曉寧早知道了，我剛檢查出懷孕的時候，我就找她了。我本來不想要這個孩子，就是曉寧和標哥一直勸我。”
程佳佳羨慕道：“如果你早告訴我，問我的意見，我也會勸你把孩子留下來。我們不小啦，都三十歲了，孩子就是最好的禮物。有了孩子當了媽媽就會很幸福的。”
簡真心疼地問道：“你和乾冰的事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要不要我找張誠，讓他問問乾冰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程佳佳趕緊阻止她，“你別操心了。你馬上要結婚，又是要當媽的人，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多跟你老公增加一點感情。別再去找以前的那些爛桃花啦，省得惹出事。”
簡真聽了也不再堅持，只是猶豫着說道：“佳佳，其實曉寧也懷孕了，前幾天才查出來。她跟我說要等你心情好了再告訴你。”
對程佳佳來說，這無疑又是一個冬日驚雷，炸得她毫無心理防備。她既爲朋友高興，又難免不爲自己悲哀。結婚生娃本來是她最大也最簡單的心願，現在成了怎麼努力也實現不了的奢侈願望。
“人生啊真是說不清。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們打賭誰最先結婚最先生小孩。你們倆當時都說是我，我也覺得應該是我。可是。你看看現在，曉寧最先結婚，你最先懷寶寶。而且她結婚算晚的，你懷寶寶更是晚。”
簡真聽了心裡也有些難受，爲程佳佳也爲她們仨，爲她們曾經無憂無慮的天真和現在艱辛的現實生活。
“畢業的時候，我們心裡想的是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房子有車，然後有個愛自己的好男人，跟他結婚生娃，跟他過最平凡幸福的日子。”
“是啊，”程佳佳苦笑，“我們都以爲房子和車是最難的，可是現在總算知道房子車反而是最容易得到的。而男人其實才是我們計劃中最難實現的。”
簡真也跟着吐槽，“管他呢，我現在對愛情和婚姻算是看透了。我只關心我肚子裡的小傢伙，其他的我可不想了，沒那個精力。”
“你好好養身體，早點睡覺，我國慶去看你。”程佳佳說道，然後和簡真互道晚安，掛斷視頻。
“誰啊？怎麼聊那麼久？”
程佳佳拿着毛巾和換洗衣服去浴室時，程慧慧走過來問道。
“簡真，我那個大學室友。她懷孕了，國慶要結婚。嗯，還有我另一個室友，楊曉寧，她也懷孕了。”程佳佳笑着說道。
程慧慧拍拍她的肩膀，“同情你，馬上又要出去三個大紅包。”
洗完澡吹乾頭髮上牀，程佳佳拿起手機，在她們三人的閨蜜羣裡，簡真和楊曉寧正熱切地聊着孕初期的各種反應和注意事項。
“你們倆現在不用瞞着我私聊，是不是特別開森啊？”程佳佳加進來。
楊曉寧：“佳佳，我懷孕的事不該瞞着你。你別生我氣啊，我發個紅包給你。”
一個紅包出現，題目是“簡真別搶”。程佳佳心裡一樂，等想起來要搶的時候，點進去一看，果然是“手慢了”。
“你叫我別搶，我就不搶啦。”簡真得意地笑。
楊曉寧罵道：“就知道你不靠譜，早知道我就給佳佳發私包了。你最好趕緊吐出來，別逼我這個孕婦罵人啊。”
“我這幾天難受的很，反應特別大。你能不能別讓我看見吐這個字啊，我晚上才吃了一點點水果。”簡真可憐兮兮的。
因爲怕吵到已經睡着的徐小年，程佳佳不能用語音，只能一個個手打字。打字的速度總是更不上她們倆。
程佳佳索性也甩了一個紅包，趁着那兩孕婦搶紅包的時候，程佳佳終於打出幾個字發了出去。
“你們兩個高齡孕婦一點責任心都沒有，這都十點了，還不睡。”
“好啦好啦，我是要睡了，標哥一直在旁邊催我，都要沒收我的手機了。”楊曉寧道。
“都老夫老妻了，能不能不要再秀恩愛啊。真受不了，害我差點又要吐了。”簡真的語氣中充滿埋怨。
“標哥把你當成國寶一樣保護，可我家那位一天能打一個電話來問問就算不錯了。”簡真接着忍不住吐槽。
程佳佳安慰道：“可能他還沒什麼感覺，等孩子生下來會好的。”
楊曉寧也勸：“佳佳說得對，你別想多了。”
簡真心灰意冷說道：“我和曉寧不一樣，曉寧和標哥是因爲愛情結的婚，而我純粹是因爲孩子。佳佳，你看到了吧？你還有機會，千萬別急，要找一個愛你最好你也愛的人結婚，別落的像我這樣。”
“簡真，你也別羨慕我。我們現在也沒什麼愛情了，只剩親情。要不是孩子來得這麼巧，說不定我都和李行標離婚了。”楊曉寧的聲音同樣淡淡的，沒有一點感情。
緊跟着一條信息打開，是一個久違的男聲，李行標的聲音。
“你們別聽曉寧胡說，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沒事老找我吵。佳佳，你和乾冰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聽說你們在一起，可曉寧又說你們倆又分手了。”
程佳佳頓時頭大，慢吞吞地回了幾個字，“我和他不合適”。
“乾冰是真喜歡你，而且我覺得你其實也喜歡他。你們當年在一起一直好的很，誰都覺得你們倆會成爲一對。可我就是搞不懂，他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死活不答應他。”
程佳佳靜靜地聽完李行標的話，心揪在一起，緊得發痛，眼裡又有了些淚意。
羣裡一時寂靜，過了會兒，簡真也發了一條短短的文字信息。
“我當時也覺得你喜歡乾冰。”
程佳佳咬咬牙，回道：“有嗎？如果我喜歡他，我幹嘛拒絕他？”
“當局者迷，你當時太孤傲。你根本不敢承認你喜歡乾冰，因爲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控。你當時把自己的容貌和身材看得比成績還重要，你這麼重視外表，怎麼能接受乾冰呢。”李行標娓娓道來，冷靜地替她分析。
楊曉寧補充：“佳佳，你敢說你當時找詹偉不是爲了氣走乾冰嗎？”
簡真問道：“就算當時乾冰喜歡佳佳，佳佳也喜歡乾冰，可那都十年前的事情了。誰知道現在乾冰有沒有變心，他追佳佳到底是因爲愛還是恨。”
程佳佳聽完大家的話，一顆心上上下下漂浮不定。
她發了一行字：“這些事都過去了，大家都睡吧，晚安。”
“男人的愛情最簡單，他愛一個女人就會一輩子愛她，任何事都不會輕易改變。”李行標發了最後一句話。
程佳佳久久不能入眠，都說往事如煙，最容易飄散無影。可是往事在程佳佳這裡，卻是一直糾纏着。
“你也喜歡乾冰”，“你找詹偉是爲了氣走乾冰”，這兩句話一直在程佳佳腦子裡盪漾。同一段歲月。每個人都只記得自己記得的那部分。所以，每個人的回憶都有差異。
程佳佳記得的那一部分，是她爲了儘快擺脫乾冰的糾纏，讓乾冰徹徹底底死心，她找了詹偉。詹偉的出現，成功地讓乾冰和她成爲“對面相逢不相識”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記得的是，她和詹偉假戲真做，開始了八年漫長而又混沌的愛情路。因緣際會，程佳佳一直以爲正是因爲她堅決拒絕乾冰的錯愛，所以纔有她和詹偉差點擦肩而過的緣分。
她愛乾冰嗎？當年的程佳佳愛乾冰嗎？她永遠也找不到準確的回答，即使讓她重新回到過去歲月，也許她還是做出同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