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 乾冰發微信問程佳佳：“你還喜歡吃煲仔飯嗎？”
程佳佳當然喜歡吃煲仔飯，十年如一日啊，於是她被乾冰帶到了市一中。
乾冰帶着程佳佳進了校門口一家小餐飲店, 熟練地點了兩份煲仔飯和一個青菜肉丸湯。
“高中的時候, 我經常在這家吃。”乾冰用紙巾替程佳佳把桌面擦乾淨, 才讓她把兩隻手放在桌子上。
程佳佳不可置信地擡頭, 兩隻眼睛睜着大大的, “你是說你在市一中讀的高中？”
乾冰反問：“怎麼，我不能在市一中讀嗎？”
程佳佳仍然不信，市一中哎, 可以說是全市甚至全省最好的高中了，在新出的2016全國重點高中百強排行榜裡, 市一中排進了前二十。
“我知道了, 能進市一中的, 除了成績特別好的學生，還有一類人, 那就是家裡特別特別有錢或者特別特別有權。”程佳佳覺得自己的腦子特別特別好使。
滾燙的一大盆湯端了上來，乾冰給程佳佳舀了一小碗。
“你就不能不戴有色眼鏡來看我？”
程佳佳問，“你真得是自己考進來的？那你最後怎麼和我一樣只考了A財大？市一中的高材生哎，你好歹考一個985、211吧！”
乾冰面露尷尬，默不作聲。
“我明白了, 我用腳趾頭都能猜到, 你一定是早戀了。在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只知道埋頭苦讀的時候, 我們的總裁大人忙中偷閒去鑽小樹林談了一個小小的戀愛。”
乾冰的臉更黑了, 他轉移話題, “大一的時候，我們一起吃石鍋拌飯, 我說那個拌飯遠遠沒有我高中學校邊上的煲仔飯好吃。你當時說什麼來着？”
程佳佳能說什麼，對於所有的美食，她都只有一句話：有生之年，一定要嘗一嘗。
恰好老闆娘用托盤端着兩隻黑色的砂鍋過來了，老闆娘掀開滾燙的碗蓋，兩股熱氣撲面而來。
“好香啊”，程佳佳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
乾冰急忙提醒她：“慢點，小心燙。”
程佳佳滿足地吃完一大口，讚道：“真好吃，我來A市三年，居然不知道市中心還有這麼好吃的煲仔飯。”
乾冰滿意地說：“你不知道的地方還多着呢。只要你答應我以後乖乖聽話，不再一個人亂跑，我就帶你吃遍全天下。”
從小到大，她犯過許多次錯誤，捱過許多人罵。唯有乾冰，在批評她的時候，小心措辭，一句重話不對她說。
“我答應你，我絕對絕對不亂跑。”程佳佳甜甜地笑着。
乾冰也笑了：“傻瓜，趕緊吃飯吧。”
所以說，這麼好的男人，爲什麼她以前一點都沒發現？以前到底是他醜，還是她瞎啊？
吃完飯，天色微暗，乾冰牽着程佳佳，兩個人悠閒地在一中校園裡晃悠。
乾冰指着一棟綠色的舊樓，“那裡以前是我們的教室，現在改成實驗樓了。”
程佳佳看了一眼問：“哪裡是你宿舍？”
乾冰解釋：“以前的宿舍樓早拆掉重建了，不過那時候宿舍條件不好，我就經常回家住。”
乾冰帶領程佳佳來到一座木質的四角涼亭，指着其中一個柱子說道：“你看這裡還有我當年刻的字。”
程佳佳一聽馬上興奮地去看，果然見到已經快模糊掉的歪歪扭扭的三個字：“北京見”。
“你和誰北京見？你真可以啊，這麼好的學校，你不好好讀書，竟然跑來早戀，還北京見！媽媽呀，俗的不要不要的。”
程佳佳不愧是長期關注娛樂八卦新聞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點。
乾冰淡定地回答：“我同桌，我們約好了一起考北京的大學。”
程佳佳看着他的眼睛：“女同桌？”
乾冰拉過程佳佳，語氣稍顯凝重，“你坐下，我給你講個故事。”
乾冰特意找了這麼一個地方，又鋪墊半天，原來是要坦白自己豐富的情史。沒問題啊，這是喜聞樂見的好事啊，有風景看有飯吃，又有故事聽，此乃人生之一大趣事，何樂而不爲哉！
程佳佳心裡默數：如果一天一頓飯坦白一個女人，按乾冰說的，他有過成千上萬的女人，那得吃二十多年啊。好得很，看我不把你吃垮、吃窮、吃破產！
只是你要向你的現任坦白你的前前前前……任，敢問乾總裁，你如何能擺出這麼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你是如何做到正襟危坐，死不悔改的？
任憑心裡千帆競發、萬馬奔騰，程佳佳依然安安靜靜地坐在乾冰身旁，豎起耳朵認真聽。她覺得自己身上自帶幾個閃光大字，“論現任女友的胸襟”。
“我同桌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她學習成績非常好，她的目標是北大。當時我們班上有一個男同學，他看上我同桌，於是便追她。那個男同學的父母都是市裡的領導，家裡關係特別硬，所以我同桌雖然不喜歡他，但是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就一直不明不白地和他交往。”
“她沒有明確拒絕他但也沒有完全答應他，她跟我說只想快點考上大學，那樣就可以擺脫那個男同學的糾纏。”乾冰一口氣說了許多，此時卻突然停下來，沉默了。
故事的開端和程佳佳預想的有點點不一樣啊。程佳佳心裡隱隱不安：“後來呢，她考上北大了嗎？”
乾冰的聲音很沉重：“高三下學期，我們提前開學補課。學校里人少，有一天晚上，那個男同學騙她出來，在宿舍樓後面的樹林裡把她□□了。”
程佳佳吃了一驚，捂住自己張大的嘴巴。
“我同桌膽子小，當時誰也沒告訴，直到高考前參加體檢，她才被查出來懷孕了。她父母吵到學校，要學校和那位男同學的家長給一個交代。那位男同學面對犯罪指控，卻膽小不敢承認。男同學的父母也很強勢，動用一切關係把這件事強壓了下來。”
“開始的時候，我同桌還很堅強，仍然堅持上課。她跟我說，那位男同學那麼喜歡她，高考結束後一定會娶她。”乾冰說到這裡，再次停頓了。
程佳佳說道：“他沒有娶她，是嗎？”
乾冰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勸她，結婚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如果不想打掉孩子，也不能告他。那她就應該振作起來，好好參加高考，去北京開始新生活。”
程佳佳點點頭，卻又搖頭：“那時候不像現在，嚇都嚇死了。帶着孩子上大學的單身未婚母親，想都不敢想。”
乾冰的聲音裡充滿悲傷：“我同桌家境一般，那位男同學的父母怎麼可能同意這門親事。高考一結束，我同桌就被強行拉到醫院，孩子流掉了。高考分數出來，她連三本都沒考上。後來我去M市之前，聽說她吃安眠藥自殺了。”
程佳佳半時沒有說話，她的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不知道是爲乾冰，還是爲他的女同桌。
兩個人坐在亭子裡，靜靜地看着月亮升上天空。天上的星星點點，月夜的微風清涼，程佳佳感到了一絲寒意。
“你會經常想她嗎？”程佳佳放開乾冰的手，抱着自己裸露的雙臂輕聲問。
乾冰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本來已經有一兩年沒有想起她了，直到昨天我又見到那位活得好好的男同學。”
程佳佳扭頭吃驚地看着他，這才覺得自己太遲鈍了。她聽了這麼多，一直以爲乾冰是單純地向自己訴說高中的經歷，讓她更加了解他。難怪，乾冰昨天那麼緊張，那麼生氣！
乾冰摟住程佳佳的肩膀，把她半抱在懷裡，輕柔地吻她的額頭。
“你昨天的行爲真的太危險了，你根本不瞭解他們。在他們眼裡，普通大衆的生命根本就不算什麼。”
程佳佳伸手環住他的腰：“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繞來繞去，還是爲了她，爲了不省事的她，爲了自以爲是的她。
乾冰把程佳佳緊緊抱在懷裡，良久纔不忍心地輕輕責備， “冷嗎？今天降溫還穿這麼少。”
程佳佳趴在乾冰肩上：“下次你可以直接說我，罵我，不用這樣費心煩神，省得累得慌。”
乾冰心裡一熱， “我捨不得，我生怕一不小心把你罵跑了。”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說了好些話，也不覺肉麻。直到第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亭子旁邊的石階上，開始陸陸續續地走過一些學生，兩人才不好意思地起身離校。
乾冰把程佳佳送到樓下，在程佳佳下車之前，他拉着她的手，眼神有些躲閃。
“佳佳，我今天找人問過了。實驗小學還有幾個名額，我可以把小年安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