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在國奧大放厥詞,當然瞞不過耳目靈通者,他嫌棄那些人光吃飯不幹事,那些人當然也是如坐鍼氈。王博士的嘴炮天下聞名,倒在炮口下者不勝枚舉,哪怕王艾沒點名,誰自己什麼樣,還有不知道的?所以,他是特別招人恨。
其實王艾也根本沒在乎,有個副部長級別的爹,一般的小鞋給他穿不上了。雖然眼前這位“四爺”在體育系統裡也算子一輩父一輩的根深蒂固,也不怕一個輕工系統的副會長,可也拿王艾不能怎麼樣。單論體育系統內的影響力,王艾就不怕他。
現在王艾和這幫人是互相看不順眼,還互相拿對方沒辦法,名義上對方比他大,代表團幹部麼,王艾就是個球員,所以對方就能輕佻的來調侃他,刺他兩句。
王艾歪着頭,面無表情的瞅了這位一眼,乾脆扭過頭去一聲不吭,視而不見直接進門。對這種小魚小蝦的撓癢癢,犯不上動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是王艾不知道他這個不到17週歲的年紀,發出的一記“王之蔑視”到底有多刺激。
通俗的說,叫個小孩兒給無視了、鄙視了,這讓四十多歲的人很下不來臺,尤其是當他自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時候。
在王艾的身後,這位的臉憋成了豬肝色,杜威趕緊好言相勸,答應陪這位去打牌,他才哼哼唧唧的走了。
王艾的房間和老沈斜對面,到門口,老沈嘆口氣,欲言又止。
“沒事兒,他們不能把我怎麼樣。”王艾安慰道。
“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這不耽誤杜威休息嗎?”
“那咋辦?我去踹門?”
“拉倒吧,你還嫌事兒不大啊。”
王艾也小大人似的嘆口氣,拉着老沈到了自己的房間,趙丹心明眼亮給倒了杯茶,王艾才道:“沈指導,我也知道我這樣得罪人,但是怎麼辦呢?這幫無所事事的混子是我們中間的毒瘤,正事不幹不說,還佔名額、吃資金。你看看這備戰的關鍵期,他還拉着隊員陪他打牌。如果說過去正事兒不幹,佔茅坑不拉屎,那還算是良性腫瘤的話,現在可就是惡性腫瘤了。我以中國足球復興爲使命,和他們在根兒上就是勢不兩立,對他們來說,足球只是一份工作,他們完全沒有普通球迷的那種情懷,也沒有上級領導的大格局,所以我和他們早晚要對上。”
“唉,我知道,我知道。要論我們中間對足球運動的赤誠,你是頭一號的,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種情懷和理想,也是一份謀生的工作,難免要妥協,所以你也別怪我不堅持原則。”
“我知道。”王艾點頭道:“沈指導你沒有我這麼任性的資本,我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踢不了球了我還可以去大學當老師,老師當不了我還可以回家躺牀上數錢玩。你不一樣,你要養家餬口。但反過來說,我有這麼強大的資本,我爲什麼還要對醜惡現象退避三尺呢?如果我都不去鬧,還指望誰去制衡他們?我知道我沒能力把他們清除出去,這是我們體制的老問題了,但起碼我在,他們就得給我收斂點,不至於釀成大錯。”
老沈黑着臉,默默的掏出支菸來,放在人中的位置上聞着,沒點。
“沈指導,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習慣了大家和和氣氣,但現在這個情況,這幾年我們國足成績越來越好,地方俱樂部越來越有錢,這個外部環境決定了我們內部的環境會越來越差。錢多了,撈好處的手就多了,如果都是規則內,比方說誰表現的好了,多拿錢了,當然好。但我們現在搞職業化時間太短,各方面制度都有很多漏洞,這裡邊鬧不好就是黑手比白手多,玩歪門邪道的比走正道的還多,還快。您想想,這麼一種環境下,我們的成績能保證嗎?你看這屆亞洲盃,要是沒有我們圖賓根五人歸國助戰,成績能這麼好嗎?在咱國奧,現在就咱們師徒倆,我放句大話,沒有我,根本來不了雅典。這對得起咱們職業化以來的金山銀海嗎?”
老沈還是不吭聲,默默點點頭。
“我們中國足球現在是表面上轟轟烈烈,私底下正在腐爛變質。”王艾說的興起,從書桌上拿起一張紙,用筆劃了個大叉:“這條上行線,是我們的成績,這條下行線,是我們的真實情況。上上下下全在盲目樂觀,機構臃腫,人浮於事。根子上青訓是怎麼回事兒您清楚。除了我們遼足在認真搞,誰做了?都靠着退役運動員、教練員的足球學校撐着。代表隊裡亂伸手,都指望着撈好處。沈指導,如果我們中國足球真是巴西那樣的參天大樹,就是蟲子嗑,也得嗑好一陣兒的,可我們是嗎?我們就是一顆樹苗啊,結了幾顆果子,吃起來挺甜,但畢竟還沒長大,禁得住這幫蛀蟲這麼上下其手麼?我說難聽一點,不算我的個人因素,咱中國足球正在經歷最後的輝煌。就像遼小虎一樣,最後的老底子吃幹抹淨之後,就是一路跟頭把式。”
“你不是和閻頭都說過了?”老沈聞着菸捲道。
王艾搖搖頭:“不能事事指望他,領導有領導的難處,他有他的戰場,我有我的戰場,只有我們上下合力,才能把事辦好。所以,你別看我和他們對着幹,這是必要的,我起碼要保證我所在的國字號隊伍裡,這個惡性腫瘤不能擴散。至於清除腫瘤……總要恰當時機,唉!其實有時候我都想,我應該在什麼時候把我的力量撤出來,讓潮水退去,留下一地垃圾才能讓人們覺醒……唉,可又捨不得。我努力推動成績好了,反而給他們鑽了空子,這真是瓷器店裡打老鼠,慢了打不着,快了還心疼。”
老沈發現王艾也糾結上了,忍不住笑道:“等着吧,有些事兒急不得,大環境就這樣,你要相信,不是隻有你一個聰明人。時機到了,問題總會解決。”
王艾搖搖頭,又點點頭,未來他也看不清,但事物發展總有自身規律,足壇的亂象遲早是要結束的:“總之吧,沈指導,您也別爲難,我什麼樣大家都知道,不都說我是球霸麼?你管不了正常。我不好管可不是從您這兒開始的,所以您也沒什麼領導責任。反而,在我和他們對着幹的時候,您和稀泥就是了。我腦袋大,這個雷,我來頂,您了就發揮您在踢球時候的‘小快靈’,閃轉騰挪,我和他們一個正、一個負,兩相抵消,您了好好帶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