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的車子到了辦公樓前的時候,艾小梅、艾小菊姐妹倆正追着一個人罵。轉了一圈過來的時候王艾纔看清,竟然是叔叔王秀。這會兒臉上被兩個老孃們給抓的一道子一道子的,要不是有保衛部的人用身體擋着,這回就要被人放倒在地了。
對於叔叔王秀,王艾其實也沒多少好感,是屬於那種有點小聰明,但扛不住事兒的人。廠子剛開辦的時候對王艾的“指手畫腳”很不滿,王艾耐着性子一條條的講解辯駁才把制度推行下去。至今愛的造紙廠的蒸蒸日上和其他造紙廠的垂死掙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場本來應該在十年後纔開始的同行業激烈競爭硬生生被王艾藉助資金優勢和貸款拉到了現在,其他的競爭者本小利薄,大量倒閉,剩下的還處於發展的早期,只能憑藉一些邊緣市場,如農村市場,用低劣的產品維繫生存。
王艾在造紙廠高層中的權威不是憑藉着王斌之子或者小天才確立的,而是憑藉每一條深謀遠慮的制度確立的。時間越長,對比越明顯,王艾的權威性越強。
比如聘請金書記來做副經理就讓人很不理解,金書記代表工人數次要求廠方改善條件,增加工資,甚至和王斌都吵過,但王艾從來沒有哪怕一點兒解聘金書記的意思,甚至堅定不移的支持金書記代表工人維權。
結果到現在,一些善於思考的人逐漸回過味兒來了。
工廠的工人不是建築工地的力工,沒什麼技術含量,敢吃苦誰來都能幹。
現代工廠是一個鏈條緊密的整體,需要高質量的勞動力,全鏈條高度配合才能良好運轉。艾小明僅僅每天給工廠送四車摻了水的原材料,佔全天採購量的十分之一,就能讓工廠開不下去,足見工廠是一個需要精細化管理的所在。
而每個環節上的工人一旦與工廠離心離德,那麼責任心肯定就差,所負責的崗位造成重大損失或者浪費的機率就很高。而如果工人心懷怨憤,被激怒的情況下,一下子造成工廠破產也是可能的。可以說,越是組織化強、科技含量高的工廠,工人的作用越明顯。二戰後美國、西歐的工人地位迅速上升,不是資本家的好心,除了和蘇聯競爭人心之外,也是現代化工廠體系維繫運轉的必然。
金書記的存在,使得工廠在工人管理上充滿了國企纔有的人情味,也贏得了工人們的擁戴,經歷過國企大批倒閉、私企殘忍喝血的人們倍加珍視這樣的工作環境。
爲何說金書記的地位比王斌還高?因爲在金書記的人性化管理之下,工人們爆發出了強大的工作熱情和以廠爲家的主人翁責任感。王艾能夠在大方向上規定企業的管理制度,營造良好的工作氛圍,而金書記則能將這些變爲具體的工作動力和良好的經濟業績,尤其是一線的工人們積極的爲工廠管理建言獻策,先後有一千多條提高工廠效率的建議被採納。企業的大框架是王艾的設計,而具體的內容則是金書記率領着工人們在填補充實,從這一角度來說,愛的造紙廠部分的實現了理想主義色彩濃厚的鞍鋼憲法:工人蔘與管理!
那些有倆糟錢,當了老闆就開豪車、養小蜜,張嘴閉嘴:“愛乾乾不幹滾……最不缺的就是人”的傢伙,沒有哪個能走長遠的。看看騰訊的員工管理、華爲、阿里就知道了。其實這一套在老國企就踐行了,只不過老國企給人託了底,卻缺少足夠的上升通道,加上貪污腐敗橫行才衰落下去。說到底,馬克思說的對:任何財富的本質都是人的勞動所創造。在經濟社會當中最寶貴的資源永遠是人。
王艾的到來,給一團混亂的人羣立了主心骨。王秀沒臉找王艾,趁着人多跑了。
“癟犢子,你就這麼對你舅!”二姨艾小梅衝上來,手指都要懟到王艾臉上了。
李林這回沒客氣,上前半步,一巴掌扇開了艾小梅的手。王艾昨天那一鎬把,不但掄飛了艾小明等蛀蟲的膽氣,更掄散了工廠上空的陰雲。像李林這樣的“外人”面對胡作非爲的“皇親國戚”總是有點氣短,這下好了,王艾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沒有特殊化,唯德才是舉。
王艾沉着臉問:“你想要什麼……好好說話,不能好好說就別說。”
艾小梅被噎了一下,本能的就想撒潑,老姨艾小菊擠進來插話道:“再怎麼說也是你舅舅,這是我們大人的事,你小孩跟着摻和什麼,現在你舅舅住院了,廠子得拿醫藥費!還有經濟損失,你是小孩我們不跟你一般見識,但廠子得賠錢。我姐呢?讓她出來!自己親弟弟叫自己兒子打了,他兒子怎麼管教的?”
王艾皺着眉:“要錢?要多少,你說個數兒我聽聽。”
艾小菊蔑視的道:“你說的算?”
王艾掃視四周:“我說的算不算?”
周圍上百個管理層齊聲點頭道:“算!”
“那好!”艾小菊眼珠一轉:“我弟住院費至少五十萬,每天停工損失十萬,你先拿二百萬,半個月以後再說。”
王艾聽後搖了搖頭,懶得和這樣利慾薰心的人廢話,“任超!”
人羣中一個高個子女保衛一愣,下意識的出列,立正:“到!”
任超是個女兵,王艾翻遍了武裝部的人名單,搜遍了武裝部的“庫底子”才找到十一個歷年來的農村女兵。除了三個要麼結婚,要麼家境好的之外,其他八個都在家裡務農。一聽說是在待業青年當中知名度最高、最好的愛的造紙廠點名要自己,都興沖沖的一把扔下鋤頭就來上班了。其中年齡最大的已經超過了28歲,孩子都上小學了,轉業十年沒工作。任超也已經轉業六年,不過只有她是作戰部隊的,其他的不是衛生兵就是機關兵。所以任超就成了保衛部裡女保衛小隊的隊長。
“帶着你的保衛,把艾小梅、艾小菊扔出廠外,注意不要扔在馬路上,撞死了還得擦地。”
“是!”任超二話沒說,一揮手,七個英姿颯爽的女保衛上前一頓拳打腳踢,把兩個潑婦往外押。艾小梅的老公怒火朝天衝過來指着王艾:“我……”
王艾豎起食指在嘴脣前,一笑:“你可和我沒血緣關係,敢說一個字,我讓你橫着出去。”
艾小梅的老公憋紅了臉,呼哧半天,到底沒敢吭聲,他算看出來了,艾小青的這兒子可是個狠茬兒,和老好人脾氣的王斌、艾小青絕對不一樣。一直袖手旁觀的艾小菊的老公見狀搖搖頭,欲言又止的走了。
王艾給了旁觀的老董一個眼神,老董會意跟着保衛往廠外走,他的作用是“今日說法”,讓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孃們兒清醒清醒,真較真兒,艾小明就不是住院那麼簡單,經濟犯罪就夠無期的,如果算上殺人未遂……
“好了!”王艾在人羣中沖人們笑了笑:“蒼蠅趕走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藉着親朋好友的名義欺負大家了。我們現在就開會。”
人羣中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個“好”,隨即人羣中的掌聲就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