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你的研究工作吧,我很好奇,你是給足協搞的研究嗎?”談笑了一陣過後,水均益將話題引導到工作上來:“足協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是足球文化建設嗎?”
“那我不清楚,畢竟我只是一個外聘專家。”王艾笑呵呵的道:“不過這次研究確實是領導委託我的。”
“是足球和文化嗎?交叉學科?”
王艾品味了一下點頭又搖頭:“理論上當然屬於交叉學科,但我們想的沒那麼遠, 不是兩頭對進,中間結合,還是從足球出發的向外延伸的。因爲文化方面我又不是很懂,可能將來有了一定成果之後會邀請文化方面的專家來做後續工作,現在還談不上。”
“那它的目的是什麼呢?是豐富足球體系?”
“簡單說,紮根。”王艾聲音晴朗的道:“其實以前關於文化方面我們很多人就在做,比如我們的俱樂部會考察歐洲豪門的球迷組織、球迷活動、周邊產品開發,這其實都屬於足球文化的一部分。足協在這方面也下達過不少文件,社會發展部門也進行過一些探索, 但整體上並不是很重要的位置。比方說我們社會整體上對這一塊並不關注,你很少聽說有什麼足球文化方面的新聞。”
“對,這個詞都有些陌生。”
“之所以這次提出來主要是在實踐中發現了一些現象,就是中國足球目前主要依靠的是兩大一小三股力量。”王艾頓了頓:“兩大力量分別是國家的力量、羣衆愛國的力量,一個小力量是少數球迷,就是真的懂球、愛看球的、純粹技術層面的,這麼一個力量。這個態勢與歐洲原生的,或者說我們一度追求的有差距。剛纔我說歐洲足球是一項社會活動,是一週一次的廟會,也是一種嘉年華。我們的聯賽呢也有這麼點性質,但不強。你看中國球迷的主體永遠是國家隊,職業隊的情況你看網絡搜索量就知道了,加一起也不如國家隊的零頭。這說明我們的足球愛好者,多是在國家隊身上寄託了愛國主義情懷,希望國家隊能爲國爭光,爲此不管踢的好看還是不好看都行,贏了就行。當然在國家隊上這也算是個普遍現象,我管國家隊賽事叫榮譽賽事, 本來就是這樣。但我們和歐洲的區別是,我們這塊太大,而國家隊的根基就是職業隊的塊頭太小。”
“就是說,非純粹足球領域的力量在主要拉動足球成長?”
“對,就是這個意思。當年我們國家實力不行的時候,體育被寄託了摘掉東亞病夫帽子的職能,我們老百姓一時看不到國家和發達國家一樣強盛,但起碼要看到我們的人不差。而通過什麼途徑直接觀察人行不行呢?體育麼?面對面的較量,行不行一目瞭然。”王艾做着手勢:“我們是一個五千年的文明,老百姓很質樸的擁有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豪感,雖然現實有點差,但我們還是認爲我們早晚也能在現實上行,我們差不是因爲我們人不行,而是一時沒走對路,比如清朝中後期閉關鎖國啊,盲目自大啊。我們現在不自大,知道自己不行,但不認爲會永遠不行。這種力量支撐了體育事業的民間基礎,那麼當然的, 世界第一大運動足球,被寄託的就更多。”
“但這和足協給你下達研究足球文化的任務有什麼關係呢?”
“有關係啊。”王艾笑了笑:“因爲我們國家早晚會強大起來,早晚我們的老百姓會目之所見的看到我們和發達國家的差距被縮短甚至在某些領域拉平、反超。那麼到那時候,足球怎麼辦呢?老百姓不再很強烈的需要體育事業來印證他的民族自豪感,足球不再被寄託很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一直支持孕育我們足球的這股力量就會漸漸離開,但與此同時,我們基於足球自身的的足球生態並沒有完全建立起來。結果到那時很可能就是一個離開營養豐富的子宮,卻沒有奶水餵養的嬰兒狀態。”
水均益思考着頻頻點頭,過了會兒纔想起來接着問:“用足球文化打造足球生態,然後在現實中,在形勢變化之後接過足球發展孕育的職能?讓中國足球有自生的動力?”
“對。”
“但我們國家要追上發達國家還需要不短的時間,也許幾十年,尤其是人均方面?那就是說這股支持足球的力量並不會很短時間內消失,似乎這個研究有些……我不是說不必要,而是可能時間到了之後自然就解決了?”
“嗯……”王艾想了一會:“這就要解釋一下這次研究的發展脈絡了。”
“最開始我並沒有注意到足球文化這方面,當時可能我還有許多同行都想的比較簡單,文化這東西不是很重要,因爲足球是競技麼,是場內決勝負,場外攢力氣和文化有什麼關係?重點關注文化的其實是俱樂部,因爲俱樂部要賺錢麼,有經濟壓力,而營造了文化呢,就有消費麼,周邊產品,比如紀念品啊什麼的,認你這東西。當時我對俱樂部的這種訴求呢,想的也簡單,我從宏觀方面考慮的,就是說我們的人均收入達到一定水平以後,基本維生需求比例降低到一定程度以後,老百姓就會在娛樂方面提高消費,那麼自然的會分散到各個領域,我們足球到時候憑藉着自身影響力肯定就能吃到最大的一塊,有什麼可擔心的?水到渠成麼?”
見水均益頻頻點頭,王艾便接着道:“所以我最開始重點關注的是個人方面,個人成長。後來成了國家隊隊長以後就關注到隊伍建設,比如戰略戰術、訓練體系、組織配合這些,仍然是集中在足球競技方面的。後來足協就聘請我到青少年部當專家,我就注意到了青訓問題。職業化改革最受關注的是聯賽,但最深刻的其實是青訓。我們這一代球員就成長在這個過程中,是我們的根,我們很瞭解,當然,也很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