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這麼多，我們最開始怎麼提到這些的？”張路問了一句隨即想起來：“對，說你把記錄提高的跨度太大，非同尋常，然後我回憶這些是佐證小王兒從小就不一樣，所以對他來說，成也是他，敗也是他。走正路子的雖然也有各自的個性，但總是可以預計的，比如提高記錄是一球、兩球這麼往上。”
“這個有商業考慮吧？”段暄插話。
“肯定是有。”張路點頭：“但不絕對，像小王兒，他在商業上成功吧？可是他想、他能實現，他就有選擇，不是每一個球星都把商業看得很重，甚至越成功越自由。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能力、時機這些。”
“小王兒你不說點什麼嗎？今天你是採訪對象啊，就讓張指導這麼誇你好嗎？”
“嘿嘿。”王艾笑了一聲：“我覺得張指導說的很有道理，我也很受教育，不知不覺的就變成聽衆了。”
張路也笑了一聲：“總結一下吧，我認爲小王兒是一個不值得推廣的培養方式，但值得總結，起碼下次我們遇到這種類型的時候知道他真的有可能變成什麼樣。就是這種極高成本的培養方式、有着極低的成功率，但一旦真的僥倖成了，那麼就是一連串奇蹟。這個，怎麼說呢，從發展體育事業的角度來說，我們新中國的體育事業兩點，一個是摘掉東亞病夫帽子，讓人民自信起來，不讓別人看不起，另一個是發展全民健身，增強人民體質。畢竟一個民族只有身體強大，才能支撐強大的工作。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小王兒的模式太冒險了，成功了當然好，要是不成功呢，就是巨大的浪費。尤其是從人民體質這個角度來觀察，它需要的是穩定的成績產出。”
王艾凝神聽到這，忍不住輕輕點頭，段暄抓緊時間立刻問：“小王兒？”
“哦，我覺得張指導說的有道理，他剛纔說的因人成事這一點雖然有點英雄史觀的味道，但相對來說，越是純粹、簡單的事兒，人的因素佔比越大。比如我的遼陽老鄉王義夫，他小時候就瞎玩，體校老師聽說他有點本事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太子河大橋底下打鳥呢，你看，他和那個許海峰許指導性格完全反着。許指導沉穩，他活潑，你看他年輕時候的照片，穿着皮夾克、騎着大摩托，一點也不像練射擊的。他17才練射擊，18就進省隊、19就進國家隊，成績蹭蹭往上走。但這種模式雖然頗具傳奇性，也確實能挖掘出來一些創造驚人成績的運動員，但國家整體上不能靠這個，還得靠系統性的培養。王指導和我這種，只能做正規體系的補充，而不能當主體。”
“兩條腿走路。”張路做了個手勢：“正規培養爲主且一定要穩健運行，才能支撐起我們國家體育運動的基本面，同時不放棄挖掘培養各種野路子，一個是野路子確實能冒出來嚇人一跳的傢伙，另一個野路子能成功也自有其道理，挖掘培養出來可以豐富我們的正規培養體系。”
“那我們足球青訓呢？這幾年青少年隊的成績又下去了。”段暄道。
“他不說了麼，要到小康社會實現。”張路笑着指着王艾：“他做出來的前瞻性判斷，你問他。”
“你現在還是這個觀點嗎？”段暄看向王艾。
“是的。”王艾思量了一下道：“我以前說的簡略，這裡稍微展開一點。事實上小康社會在上世紀末就部分的實現了，但覆蓋範圍不大，主要是上海、廣東兩個經濟強省。所以你看，這幾年上海足球、廣東足球崛起了吧？遼寧呢？不說沒落，但靠的是老底子。十六大提出來要在本世紀的前二十年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就大概是2020年前後在全國把小康社會鋪開。到這個階段，老百姓普遍有閒錢了，可以追求更高質量生活了，開始在業餘時間從事更多的、更健康的體育運動了，足球當然也包括其他大衆項目的基礎開始夯實，有自生力量了。但實際上我們看，足球強大的歐洲和南美，是發達社會，仍然比小康社會要高。所以我說小康社會足球基礎纔開始好，還是參考了我們國家優秀的體育體制以及我國優秀的傳統文化，當然還有我們的人口基數做出來的判斷。”
“就是不等於到了2020年就一下就好了？”張路思索着道。
“當然，事在人爲，還需要我們許多人一起努力才行。”王艾點頭道：“這幾年青少年賽事有點下滑，也是正常現象吧。剛纔張指導說那麼多突出的就是因人成事，當然也會因人敗事，應該說這幾年的青少年賽事成績才符合我們現階段的國家發展水平。”
說到這，王艾皺起眉頭，想了想對着段暄道：“我希望段哥我下邊這段話你不要給我剪掉，我非常想直接和全國球迷說兩句真心話。”
段暄點頭，代表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但行不行還得看你說什麼。
“我呢在足協青少年部，經常看資料，也包括他們的比賽。嗯怎麼說呢，我請大家對他們寬容一點，他們絕大多數人很努力，刻苦程度一點也不差。起碼的吧，有我在這，他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能成爲我，所以不存在不努力的問題。成績不好，純粹是實力使然，這個東西有時候不是你多批評了就能漲上去的。體育也是要講科學、講規律的。”王艾有點爲難，但還是堅決的說了下去：“我、我這麼說吧，絕大多數都是好孩子，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披上國家隊戰袍之前，都吃了很多苦，都一心報國，都希望能站到最高領獎臺上去。所以失敗了，他們比我們更痛苦，對我們來說我們就是罵一頓就過去了，可對他們來說是人生的重大挫折。我有時候都想，如果我的成績不是這麼好，沒有把大家的胃口吊的這麼高，他們的輿論環境應該還能好一點。”
“誒？不一定。”張路笑道：“沒有你的好成績，沒準球迷更生氣了，連個安慰都沒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