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頭點點頭走到一棵樹下,拍了拍樹幹,回頭望了望傍晚北京那西方的火燒雲:“聽說你又要走了,思想上有些顧慮,所以組織上讓我來和你談談話。”
王艾立刻警覺起來,誇張的捂着自己的褲兜:“我可沒有第二張黨證讓你沒收了!”
老頭呵呵一聲,搖搖頭坐在大樹下的石凳上,旁邊不遠的房間裡,大着肚子的黃欣慢慢走來,手上端着兩杯茶,放在石桌上對着老頭一笑:“老領導,您慢用。”
查培新笑着點點頭,見黃欣在時文君的陪伴下慢慢走回了房間,才扭頭看着王艾,半晌嘆口氣:“人無完人吧,你都拿了世界盃冠軍,我還真得注意點工作方法。”
王艾把水蜜桃的盤子向老頭那邊推了推:“您就別敲打我了,您說,我聽。”
“世界盃冠軍對國家的硬實力沒什麼影響,但在軟實力方面很難評估。所以組織上也希望聽聽你的看法,畢竟這是開天闢地的事情。另外就你的個人問題,你有什麼困難、顧慮都可以和組織上說,只要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王艾聽完了默然點頭,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明年初我和阿迪的合同就到期了,本來對此感受不深,但世界盃冠軍這個,一下就不一樣了。我由此突然意識到,這個錢不是白拿的,也不是好拿的。”
查培新雙手放在小腹上,靠着椅背認真的聽着。
“如果一個品牌天下無敵,它還需要代言人嗎?不,不需要。”王艾搖搖頭:“正是因爲有對手,有需要爭奪的市場,才需要代言人,才需要支付高昂的代言費,這也就意味着,一個代言人選擇了一家,勢必得罪另一家。其實這一點在金球獎、世界足球先生的爭奪中我已經感受到了,但還沒有這麼清晰。這也讓我思考我過去幾年的表現,幸虧我把賺到的錢基本都捐了出去,給我自己形成了一個比較厚實的保護罩,起碼歐美的普通人沒法說我貪婪。”
查培新“嗯”了一聲:“任何社會心懷憐憫的人都是榜樣。”
“五年前我還只是一個歐洲聯賽嶄露頭角的新人,我還年齡小,所以簽了阿迪也沒怎麼樣。但這些年,尤其是今年夏天這個冠軍,讓一些事兒我無論如何也逃避不掉了。”說到這,王艾做了一個剝雞蛋的動作:“我的保護殼要沒了,儘管我已經極力的向環保組織靠攏,也一直在維持我大筆的慈善捐款,但我仍然感覺不夠。”
查培新皺着眉問道:“源頭呢?”
“……美國。”王艾簡短的說了一句,而後解釋道:“阿迪雖然有美資,但主體仍然是德國的,它的老對手是耐克是純正的美國企業。以前在足球界雙方的代言人並駕齊驅,耐克簽了巴西足球隊,阿迪簽訂了一大批一線球星,以數量取勝,但到我爲止。”
王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香港,霍啓剛告訴我,我現在差不多算是球王了。而球王的地位和影響力是超過一般的超級球星的,這樣在阿迪和耐克的天平上,因爲我,耐克要明顯下風了。還有,美國準備從中東抽身對付中國,未來中國將迎來美國疾風暴雨的、全方位的攻擊,其中勢必有民族自信這方面,而我同樣是民族自信的一個不大的,但客觀存在的支撐點。”
“所以你懷疑美國會通過正常企業競爭的方式來打擊你?”
“對美國人的不擇手段,不得不防。再說就是歐洲國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哪怕足球是以歐洲爲中心,我在足球領域的進展對整個足球運動都有好處,但也不排除個別小心眼的對付我。”
“有具體的依據沒有?”
“有。”王艾點點頭,從隨手掛在椅子扶手上的挎包裡掏出小本子翻開:“這是我今年接受藥檢的簡單年月日記錄,我數過,一共129次。”
查培新簡單翻了翻本子,放下後問道:“好像太多了。”
“是啊。”王艾感嘆道:“往年也就是有大賽的時候能密集點,平時聯賽的話也就兩場一次的樣子,哪怕我是全隊最高,哦,不管是職業隊還是國家隊,但一年下來也就50多次。但今年才大半年就這麼多了,這明顯不正常。在南非時候我幾乎是一天一次,這也就算了,可近來這段日子我根本沒有系統訓練,根本沒有服藥的可能,但是飛行藥檢非常密集。我在柬埔寨一次、泰國一次、日本兩次、韓國一次,昨晚上好不容易回家了吧,追到了我家裡。”
“目的是萬一能抓到你服藥的證據最好,如果抓不到就給你施加心理壓力,干擾你的正常訓練,是這樣嗎?”
王艾點點頭,突然問:“前蘇聯的知名運動員,又被美國害死的嗎?”
查培新楞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冷戰也是有規則的,美國的知名運動員更多。”
“可是蘇聯有大批盟友,而中國沒有。”王艾凝視着老頭:“您是老外交官了,我想對美國人的齷齪您應該深有體會纔是。”
老頭想了想,點點頭:“如果你感到實在危險,我個人建議你可以考慮回國發展。”
王艾嗤笑一聲:“回國?還發展?您信嗎?既然您是我的老領導,想必您對足球也不會只是一知半解。”
查培新仰着頭想了想:“其實你回國也不錯,你能拿到的都拿到了,出乎全國人民意料的拿了個大力神杯回來,全世界才八個國家拿到這個吧?這個成就會持續很長很長時間的。”
“敵人希望我放棄的我放棄了,我不成了逃兵?”王艾伸手拿起一顆杏子一口吃掉一半:“我希望能陪着國家一起迎接未來的疾風暴雨,在險惡時刻也承擔一名戰士的責任,而不僅僅是縮在國境線之後喊話,我相信那個時候到來時,我還年輕,我相信一個運動員只有在賽場上才能發揮他對國家最大的價值。”
這一次,查培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突然一笑:“我記得你還沒有去美國訪問過吧?可以考慮去一趟糊弄一下美國人嘛。一個戰士,既要有勇氣,也要有智慧。眼下的這些潛在危險對你是一個成熟度的考驗,你渡過去了,纔算渡劫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