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界的小聲歡呼不同,王艾知道,自己的問題並未解決。榮譽和技術雙雙取得突破後的前路茫茫,長期比賽的心理倦怠都在不斷削弱着他對綠茵場的興趣。他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實在堅持不下去後,自己、朋友、球迷、足壇乃至國家的失望。因爲按照他自己的估計,今年秋天的奧運會將是他的又一個高峰,也勢必遭到更嚴重的心理問題。
即便他的職業精神再強大,這種倦怠的狀態也最多支撐他再踢五年,26歲就退役嗎?哪怕是最強大的陳濤、趙旭日他們這幫人,離了自己,也頂多在亞洲橫行,在世界盃上照樣是個菜。
球迷和國家都會極度失望的。
坐在可愛的菲亞特後座上,王艾一聲不響的望着窗外移動的風景,神色平靜,目光淡然。不同於剛剛送別老劉的熱鬧,開車的趙丹、陪同的康絲都沉默着沒說話。作爲王艾的身邊人,他們清楚的知道這位夥伴和領袖正面臨着什麼樣的心理煎熬。
工作如果失去了興趣,是非常可怕的,基本上就斷定了只能不斷重複。對於需要以工作謀生的人來說可能是無奈下的妥協,而王艾不需要足球謀生,更有學者不斷求新求變求突破的習慣,所以這種妥協在旁人看來可能沒什麼,但對他來說是非常難受的。
他們都不同意王艾自嘲時說的那句“我就是富貴病”的評語,他這種一般人無法理解的處境和困境,只是因爲別人沒在他的位置上。從少年到青年,他的每一步都拉拽着中國足球邁上新臺階,在一往無前的突進中,這位中國足球的旗幟也承受了隊友、朋友所未曾承受的巨大反作用力。
在體能、技術、意識、視野等等純足球層面的東西他已經做到了接近極致之後,始終未曾被重視的心理問題狂卷而來,讓康絲這位他唯一的助理、讓趙丹和嚴竹這對常年的工作夥伴束手無策。
對於對王艾的尊重,他們暫時還沒有向上級求助。如果求助,上級不排除派來一個世界冠軍開導他,但這也是一幅療效很難說的藥劑,結果好壞參半。很顯然,以目前中國足球的態勢來看,冒險不可取,寧可保守治療,看着他慢慢腐爛,並祈求一線光明,也不會採用激進措施。
萬一呢?中國足球折損不起,沒有第二個他。
汽車開到了自家門口,王艾下車前拍了下康絲的頭:“別擔心,我沒事兒。”
康絲齜牙迴應,等王艾瀟灑的率先進屋了,她才猛的拍了下方向盤:“我決定了,找大老虎求助,現在只有她了!”
副駕駛的趙丹推開車門:“我去照顧wiwi了。”
第二天中午,堅決佔俱樂部便宜的王艾,溜達到俱樂部蹭營養午餐時被告知:三天後的意大利杯,他進入了大名單,王艾向曼奇尼的助手點頭表示感謝,並未多說。
下午的訓練結束後,王艾溜達到自家門前時,尷尬了一下,房間裡的人正在喊wiwi。這隻調皮的小貓來到王艾家總共就老實了兩個小時,嗯外加幾分鐘,那幾分鐘是它不小心撓了康絲之後得到的訓斥。
貓和貓之間玩,除非碰到裸露皮膚的面部,否則爪子是不怎麼收的,和人玩起來,往往最開始也不懂,這不訓不行。但除此之外,簡直無法無天,今天早晨王艾要去晨練時,它和王艾爭奪跑步鞋,被王艾連鞋一起拎起來也不撒“手”,還發出了淒厲的叫聲,最終把它的召喚獸——康絲叫來了。
發現兩個wiwi展開了戰爭,身爲兩個wiwi的助理,康絲左右爲難,最後的辦法居然是又拿出了一雙球鞋,還振振有詞的道:“你們一人一雙不就好了?”
王艾一肚子氣跑出去,咦,竟然比平時跑的還快了!
推開家門,一堆人果然圍着沙發,嗯,客廳的沙發也叫小傢伙霸佔了,幸虧體格不大,見王艾迴來,一堆人扭頭,王艾意外的發現了許青蓮和她的左右護法:湯牡丹、劉丁香。
“你們怎麼來了?要開學了嗎?”
“是啊,wiwi。”許青蓮鎮定的點頭,但眼神裡的笑意卻不加掩飾。
王艾翻了翻白眼:“怎麼樣,這房子還不錯吧?”
“聽說了不少回,總算見到了。不過,別人是鬧中取靜,你這是靜中取靜。”許青蓮好笑的道:“說是住在米蘭,可誰能想到距離米蘭好幾十裡地遠?”
“方便嘛。”王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低頭瞅了瞅wiwi,wiwi正瞪他,王艾隨即上手,wiwi喵一聲撲上來,和王艾的左手廝殺在一起。
“小心wiwi咬你。”
“沒完了是吧?”王艾低頭瞅了瞅,用手指蹭了蹭抱着他手掌做出各種攻擊動作的小貓:“它還是懂事的,知道我是和它玩。再說貓也不傻,個頭差這麼多,真要覺得我來真的,早跑了。”
說笑了一會兒,許青蓮也沒告訴王艾她本來還要過兩天才來的,是康絲跟她告密了。晚飯後,王艾領着許青蓮到了三樓,參觀了新的書房和臥室,陳設方面比科巴姆的豪華了不少。倒不是王艾奢侈,而是意大利的藝術風格如此,哪怕是廉價產品也比英格蘭的有味道,而且前任房主還是留下了一些東西的。
“這次能呆幾天?”王艾坐在臥室書桌前的椅子上,望着不遠處端詳着他的許青蓮。
“三四天吧,那邊要開學了。”
王艾點點頭:“早點睡吧,你還要倒時差,我去書房待會,晚上不用等我了。”
“喂!”許青蓮在背後喊住了王艾,在王艾迴頭時,她走近前:“你遇到麻煩了是嗎?爲什麼不告訴我呢?”
王艾皺了下眉:“你是康絲叫來的?”
“你不要怪她,本來我也要來了。”許青蓮搖着頭:“她是你的助理,她關心你,你應該告訴我的。”
王艾平靜的看着女友:“你解決不了我的問題,我何必給你添堵?我只是疲憊,但並不軟弱,我不需要資本主義的那套‘你沒錯’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