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比賽需要思考的東西很多,比如伊拉克幾乎是主場作戰,在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和王艾相提並論的大球星的情況下,明明和中國一樣都是“客場作戰”,卻偏偏得到了準主場的待遇。
如果不是因爲王艾,恐怕中國隊都會遭到噓聲。這種能把客場變主場的,從來都是大牌球星的待遇,伊拉克光憑藉悲慘身世是做不到的。
再比如,伊拉克是怎麼打進決賽的?明明實力很一般,只有配合好這一點是無法解釋的。
既然睡不着,王艾索性坐在沙發上遙望着鱗次櫛比的雅加達夜色,慢慢的思索,這也成爲了王艾的一種特殊習慣。球場表現和足壇成就的直線上升,不意味着思想也是直線前進,一次次的思索、思考幫助王艾日益成熟,也幫助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次回國後,領導要找談話,談什麼呢?也是在這個深夜,王艾才意識到這次亞洲盃奪冠對中國足球的意義。一個龐大體系的自我革新,既需要內力的推動,也需要外力的撬動。對足球運動來說,重大國際賽事冠軍就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外部變量,但並不絕對是正向的。
它既有可能推動更大的進步,也有可能成爲阻礙進步的壁壘。關鍵是這個外部的變量爲誰所用、替誰作證。
隨着地位的提升,尤其是青少年部第幾副部長這個原本名頭大於實用的級別躍升,王艾對中國足球的觀察瞭解也越發深刻。早在2001年他拿回了世少冠軍後,龐大的中國足球體系就被觸動了,可數年下來多是小修小改,整體的大格局仍然存在着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的結構性矛盾。這種矛盾既體現在青訓上、也體現在女足上、還體現在聯賽以及國家隊等方方面面。
中國足球的從業者們也知道這些問題的存在,也在尋求改變,但各自的眼界、知識結構乃至主觀傾向使德他們大體上分爲了四個主張,集結成了四個派別,按照其主張分類分別是退回派、現狀派、歐美派、特色派。
退回派主要是對足球運動員高收入、低表現以及精神意志方面的蛻化乃至整個國家尚且比較窮困的現實出發,認爲應該結束這一輪職業化改革,回到體校時代,繼續充分發揮中國人力資源雄厚的優點,以較低的成本來運行足球運動,強烈反對高收入、高工資所帶來的奢侈浪費。其支持者主要是足壇邊緣角色以及部分球迷。
現狀派是指對現在中國足球的一切比較滿意的派別,他們認爲以中國目前的國力、國情來看,中國足球能發展到如今地步,已經相當不錯。各方面雖然有問題,只需要修修補補即可。這一派別甚至拿出了王艾的“國家發展水平影響足球運動水平”的系列觀點作爲證據來反對更大力度的改革。這一派別的中堅主要是足協幹部。
歐美派基本延續了1992年紅山口會議時形成的改革理念,認爲應該繼續沿着向歐美足球運動學習和效仿的方向前進,徹底打碎體校體系、計劃經濟體系、讓中國足球方方面面徹底市場化。在一些具體制度的改革上,主張把歐洲尤其是五大聯賽的相關制度大力度的強硬推進下去,寧可出現暫時的混亂,也要相信“前途是光明的”。這個派別的中堅是足協的中老年幹部以及辦公室、研究所、體育大學,甚至一些和足球無關的公衆人物、社會人士、學者。
特色派的人數最少、影響最小,這個派別主張中國足球有自己的文化土壤和運動土壤,有自己的運轉規律,在改革中應該積極探索歐美先進經驗與中國足球土壤相結合的創新辦法。在制度改革中,既要學習,也要創造,還要不斷修正。這一派別還認爲不論什麼先進經驗,只要到中國來,慢慢就會變成“中國特色”。所以與其被動調整、左右支拙,還不如早有預期。特色派現在還不顯山露水,也沒有代表人物,往往是一些足壇高層和王艾這樣的領軍人物在三言兩語中表現出來的一種傾向,還不成氣候。
以上四個派別只是大致上的分類,事實上在每個派別內部還有更加詳細的爭議,比如“退回派”中既有退休老教練強烈懷念體校時代而主張的結束職業化的“體校派”,也有比較調和的認爲應以降低足球運動成本的“節約派”。歐美派中分爲了德國派、英國派、西班牙派等具體主張傾向。現狀派有主張一切維持現狀而傾向於保守的,還有主張要加快革新的傾向於漸變的。至於特色派就更別提了,中國特色足球制度?你倒是說個一二三啊?怎麼個特色?每個意識到應該特色的,都有自己的特色主張,整個一亂七八糟。
至於四個派別之間,不同時期也有人互相移動,也有互相爭吵和配合的現象。但退回派和現狀派的態度比較接近,都“懶得動”,所以共同組成了保守派力量。歐美派和特色派都比較激進,因此組成了改革派。
王艾這些年給中國足球帶來的好成績,也不同程度的爲以上各個派別所利用。比如退回派就以王艾不是出自俱樂部青訓來否定職業化的青訓前景,以白廣海等人的崛起來推崇傳統體校制度的優越。現狀派則以王艾的好成績反過來佐證目前制度的有效。歐美派拿王艾在五大聯賽說事兒,證明歐美足球方法的成功,特色派也不同程度的參考王艾的特殊性,比如他的學者加球星身份,難道不是一個特色嗎?
去年王艾世界盃歸來在中央臺和白巖鬆的對話,點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就是中國足球目前是“頭大身小”,國家隊成績不錯,但基礎非常不紮實。這一觀點發表後,得到了足壇內外人士的一致認可,同時也讓以上四個派別之間之間的鬥爭,陡然激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