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夜。
天幕間一片蒼茫，夜雨聲隱藏了其它的異動，隱隱的不詳從夜幕深處蔓延開來。
夏澤睜開眼睛，雨水從竹葉間落下來，滴到他的眼睛裡，微微澀痛。
他看着陰沉的天幕發了會兒呆，感覺像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夢。
身下的樹葉被雨水浸透，涼意刺骨，渾身上下都在痛，雨水拍在臉上也很痛。
他坐起身，拉扯到傷口，意識反而因爲疼痛清晰起來。
他神情微頓，眉梢挑起，斜着眼睛往左邊看過去。
那裡坐了個小姑娘，雨水浸溼了她的衣服和頭髮，她安靜坐在竹林中，緊緊盯着他，雨幕之中，眼睛像是灼眼的黑曜石。
雨水從半空落下來，拍打着竹林，與緊促的風聲一起，嘩嘩作響。
夏澤勾起嘴角，“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從漲潮躍入海水裡的一剎那，她就緊跟着自己，一步不離。
現在，在這片不知是哪裡的竹林子裡，她還是緊跟自己。
怕他死了，還是怕他跑了，或者，兩者皆有吧。
小姑娘冷冷看着他，“沒死就趕緊起來吧。”
“這是哪兒？”他問。
“我怎麼知道？”她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起來。”
夏澤站起身，冷雨夜中，滿山的竹葉刷刷刷作響，像是翻滾的巨浪，將一切都淹沒在這片竹海里。
。
頭頂的烏雲像是詭異的斷崖，將暗沉的天幕從中間撕裂成兩半。
烏雲各自在兩邊的天幕間流轉。
在雲層中間的斷崖內，紫色的電光和怒雷閃動咆哮，發出天地末日般的異動。
一個皮膚黝黑，身量矮胖的中年男人抹着臉上的雨水，“多謝你們相助！”
他聲音嘶啞，神情難掩疲憊。
宋端問道：“不知貴地到底發生了何事？”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說來話長，請先隨我離開這裡吧。”
他最後看了一眼海平面，高如山巒的海浪已經漸漸退去，這一次的磨難終於過去了。
他看向自己身後的十幾個人，按捺不住心底的悲涼。
又死了好多族人，不知道下一次死的是誰，不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撐得過去。
細雨落在沉沉的海面上，濁浪拍擊着沙灘。
這座海中的小島，像是垂死掙扎着的大魚，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被髮狂的大海吞入腹中的命運。
月皎皎跟着衆人往岸上走，低聲問刀刀：“你能感覺到你主人在哪裡麼？”
“嗯，大概知道。”小蘿莉隨口着，回頭看向海面，皺着眉頭，神色有點不安。
“怎麼了？”月皎皎問。
小蘿莉看看天上斷崖似的雲層，又看看面前這座海中心的孤島，悶聲說了句，“很重的魔氣。”
宋端點頭，“有魔氣，就說明我們沒找錯地方。”
衆人隨着碧落海的潮水一起進入南海，被沖天的巨浪拍打着，力量再強大的人類在那些浪潮中也像是一片身不由己的小樹葉，被巨浪翻卷着，衝入了這片未知之地。
居然是一座海島。
已經下沉的南海中竟然還有幸存的海島？
“方纔海里的是什麼妖怪？”
月皎皎心有餘悸，那些東西跟着海水一起衝上來，脆弱的守護結界眼看着就要被拍碎，幸而刀刀勇猛，將天刀的神光將其逼退。
矮胖的中年男人嘆了口氣，“族長說，那些是妖魔。數日前，海上忽然生出無數的妖魔來，每隔幾日，它們就會衝擊這片海島，它們想毀了這座島。”
月皎皎說：“既然這樣，爲什麼不離開這裡呢？”
中年男人無奈的搖頭，“小姑娘，你有所不知，不是我們不想走，而是我們走不了。我們也曾經派人出去求救，但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沒有回來。說起來，你們還是這些日子，唯一進來的外人。”
月皎皎還想說些什麼，被宋端攔下。
“我們還有幾個失散的同伴，應該也流落到了島上，還請大哥幫忙找找。”
中年男人一口應承，“放心，只要上了島，我族人一定會好好招待他們的。”
。
林果兩人沿着山勢走到最高的山頭，一陣夾帶着冷雨的山風吹過來，險些站不住腳。
冷風中夾帶着鹹溼的氣息，風雨掩蓋着這片土地上所有的不安和躁動。
憑目遠眺，腳下皆是蒼茫的密林山巒。
往東方看去，夜幕之下，依稀可見盡頭是一片汪洋大海。
頭頂陰雲密佈，一道裂淵似的斷層橫亙在天幕中，將天空隔成兩半。
中間的裂淵不斷閃爍出電光雷鳴。
狂風中夾雜着冰冷的雨從天幕落下，濃重的雲層之中可看到有行龍快速遊動着，還不止一條。
從天空裂淵處射出的閃電像是光鞭，追逐着雲層中的龍。
旁邊男人身上的氣息冷得嚇人。
林果側頭看他，“來過這裡？”
“這不可能……”他的聲音像是恐懼又像是震驚。
“有什麼不可能的？你既然都能再次進入神魔大戰，那麼回到某個自己認識的場景，也很正常。”
“這不正常……”黑衣人面容猙獰扭曲，手指緊握成拳。
……這個地方怎麼可能還在！
早在四千年前，這裡就沒有了，就沒有了……
林果冷漠堅硬得像被雨水沖刷的山石。“先離開吧，你知道該往哪裡去吧？”
過了很久，才聽到夏澤的回答，“是，我知道。”
。
“世道亂了。”石洞坐着的老人一臉木然。
石洞深處的陰影裡，可以看到躲了許多年幼的孩子和老人，他們擁擠在一起，安安靜靜坐着取暖，一句話不說，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洞口的老人佝僂着背，侍弄着一堆好容易燃起來的溼柴，煙霧薰得他不住咳嗽。
蓮小呆伸手到那堆篝火上拂了一把，她的手中帶着法訣，將那些柴裡的水汽抽乾，火堆旺盛地燃燒起來。
老人吁了口氣，依然呆木木坐着，口中顛來倒去就是那句話，“世道亂了。”
這句話聽得很熟悉。
好多年前，在某個地方，蓮小呆似乎也聽過一樣的話。
沈湜坐在離洞口最近的地方，火光映着他的臉。有他在那裡坐着，所有的風雨都吹不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