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一直呆在南臨,雖然吃穿不愁,乾爸乾媽也很寵愛她,凡事必應,還時不時製造驚喜,可是她就是很想念哥哥姐姐,可惡的哥哥姐姐,他們已經把她遺忘了麼?
於是耐不住小丫頭的攛掇,看見她癟着嘴抑鬱萬分地拽着自己衣袖可憐兮兮的樣子,周景文又一次投降了。
來到江臨才知道居然發生了這麼一起惡性事件,而該死的蕭澤和林茵都沒有通知他!
周景文裹着蔓蔓一臉殺氣地疾馳過來,待推開病房時,周景文倒是一眼就認出了林暉。該死的,他本以爲是小打小鬧,卻沒想到林暉的臉居然受傷如此嚴重,本來帶着殺氣的埋怨也被心疼驅散。
他走到林暉病牀前,仔細打量林暉的傷勢,發現只是皮外傷後就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林暉與蔓蔓間的互動。
“哥哥,你的臉……嗚嗚,怎麼變得這麼醜了?”蔓蔓趴在病牀上的屁股一撅,兩隻肉嘟嘟的手緊緊拽住林暉的衣衫,小臉高高揚起,酷似林茵的眼眸黑白分明,可以看出明顯的脆弱。
“……”林暉深吸一口氣,緩了一緩,未打點滴的手這才輕輕撫摸林蔓的頭,哥哥式爽朗的微笑浮現,當然現在是面容扭曲的憨笑,雖然蔓蔓說他醜,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還是得去安慰蔓蔓,誰讓自己是他的哥哥呢?
“好啦,哥哥只是一時的醜,等過一陣子哥哥又是那個英俊瀟灑器宇軒昂的哥哥啦!”
“……”小丫頭眨眨眼睛,輕咬下脣,眉宇間一抹糾結浮現出來:“英俊瀟灑,器宇軒昂是什麼意思啊?”
“哈哈!”原本一直爲林暉的自誇而憋着笑的兩人紛紛笑場,連黑了臉的林暉也不禁輕笑出聲,擡起修長的食指一勾蔓蔓的鼻尖,含着寵溺的烏鴉嗓傳來:“你啊!”
“咦,哥哥,你的聲音好點了喲,不是那麼難聽了。”林茵弱弱地插上一句。
“真的麼?哦呵呵呵!……”林暉像傻了一般笑了起來,妹妹說的一定是對的!恩恩,繼續努力!
林暉在這裡兀自傻笑着,有時候還掏起小鏡子繼續琢磨自己的臉蛋,蔓蔓也在旁邊插科打諢,譬如林暉會問:“蔓蔓,你覺得我的臉是不是比剛剛小了一點啊!”
蔓蔓會眨成星星眼,努力地附和:“是滴是滴!”
如此對話,每隔一兩分鐘會發生一次,十分鐘後依舊如此,可林暉的臉無絲毫變化。
周景文拉着林茵出了病房,病房外,周景文細細地問起這件事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情況。
林茵自然是全盤托出,神情中的倔強和自立令周景文心疼。
好在只有一個星期林茵的父母就回來了,他們的家事還是由她的父母解決吧,畢竟外人難解家中事,因爲不清楚林茵父母對於這等親戚到底是怎樣的看法。
和周景文一個看法和作態的還有蕭澤,但他並沒有立刻放了她們,惹了人還想好好回去?沒門,先關押在派出所再說!
一個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在最後一天的下午,林暉也要出院了。因爲恢復良好,現在臉上的小腫梨已經縮成幾乎沒有,只是臉部有些浮腫,劃痕結了疤,青斑幾乎消散,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所以最後的療養過程在家裡就可以了,不用天天呆在醫院,再者父母明天就要回來了,他們想要在家裡等待父母歸來。
蕭澤幫助他辦理了出院手續,再全程護送林茵林暉回家。蔓蔓當日就走了,畢竟她現在轉學去了南臨的金遙小學,曠課對她的學業也有影響。
車子行到巷口,蕭澤因爲一通緊急電話臉上犯了難,作勢下車送林茵時,卻被林茵推了回去:“師兄你去忙,就這麼一點遠,能有啥事?何況那幾人現在還在派出所裡呆着呢!”
蕭澤實在是怕了,再三思量還是決定下來護送他們到家門口。一來一回也就十分鐘的事,他若是省下了這十分鐘,去南臨的一路上他都要擔心受怕。
拗不住蕭澤的堅持,林茵只能答應,但也加快了疾走的時間,師兄沒有說什麼,但時間肯定極其倉促,不然不可能如此爲難,要知道軍人一向嚴於要求自己,尤其是時間必須得精確到秒。若是師兄因爲他受到什麼懲罰,那麼她就是大罪人了。
行走在青石板上,幽深的小巷很快就轉了彎,透過來往的行人,茶館酒肆就能夠看見林茵家小樓的輪廓了。
沒有看見熟悉的紅梅樹,林茵心裡有些傷感,畢竟那顆老樹自她出生時就有了,小時候經常折取上面的紅梅,輕嗅一口,整天的心情都變得舒暢起來。
步子加快,小樓的輪廓也愈發清晰,但一抹蜷縮着的灰色人影卻突兀地出現在了林茵的家門口。
什麼人?這時候蕭澤無比慶幸自己陪在林茵身邊,要是省下了這十分鐘自己去了南臨,茵茵又到了舉目無親的境地了,萬一遇着了什麼危險,這可怎麼好?
到了跟前,似乎感受到蕭澤撲面而來的脅迫氣勢,蜷縮在林茵門口的老頭子悠悠醒來。
他身着髒兮兮的灰色粗布衣裳,板寸頭裡夾雜了不少的白髮,看起來五十多歲,黝黑的臉上皮膚鬆弛,佈滿皺紋,額上更是有三段分明的紋路,乍一看見蕭澤,這人明顯慌了一下,似乎很不明白這樣氣勢迥然的貴人一臉審視地盯着自己,那凌厲的目光似乎令自己無所遁形。
他舔了舔乾澀的脣,豆子一樣大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窩裡,他低下頭,蕭澤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只能選擇逃避。
裹了裹衣裳,蜷縮在空無一人的小樓門口,人來人往的,鄙夷的目光,嘲諷的視線,他都感到深深的羞恥,他不是乞丐,不需要別人的另類目光,他雖然是個農民,但是他把家裡的田地都照料得很好,每次都是大豐收,雖然沒有多少錢,但自給自足還是沒問題的。
可一想到家裡閒着也要沒事找事盡瞎折騰的婆娘,他就一陣頭疼。前一陣子不知她得來的消息認爲妹妹和妹夫死去了,收拾着行李就去縣裡了,任他百般阻撓都不行,最後竟然連“窩囊廢!跟着你真是夠了!”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
唉,早該知道的,當年她就不是很甘心嫁給他,原本過了這麼多年,以爲相安無事其樂融融,卻沒想到她心裡一直嚮往着富足日子,是!自己就是個窮種田的,可吃穿不愁啊!真不知道她的心怎麼這麼大的,從小就教育佳佳要擦亮眼睛找個有錢的,不能向她一樣過苦日子,每回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的頭都深深地低到了塵埃裡。
佳佳從小被她慣壞了,驕縱跋扈,明明是個村姑的命,卻一心幻想着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家裡的盈餘也全部用在了她的身上,身上的衣服哪一季不換的?都是去城裡買的新款式,買了回來穿在身上向鄉親們嘚瑟,可人家一轉頭說的那叫什麼話:“打腫臉充胖子,家裡就那麼點銅板還幻想着千金小姐的生活!”
每一次他聽到時都攥緊了拳頭,心中的火無處去發,只能全部發泄在天地裡,開墾種植,即使自己累得快不行時,也咬咬牙堅持了下來。最後收成的時候哪家比得過他?只有撫摸着黃燦燦的麥穗時,他的心裡纔是滿足的。
他沉默寡言,不代表他心中不明,他懦弱可欺,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他相信妹妹和妹夫不會死去,不要問他爲什麼,他就是相信,鄉下人就是這個執拗,他認準的事情一向很靈,所以他不相信傳言。婆娘要去那邊,他自然是不肯的,但他鬧不過自家脾氣被他慣壞了的婆娘,去了那邊也好,認清自己,早點回來,踏踏實實地生活吧!
他知道妹妹的孩子們雖然生活在城裡,可也不好過,每年總有那麼一天,他會去城裡偷偷地看着幾個小傢伙,再偷偷地往他們家窗戶裡塞了幾塊錢,雖然只有幾塊錢,但也是他偷偷摸摸攢了好久的。自從那年偷偷送過糧食被婆娘發現大鬧了一頓後,他再也不敢送糧食了,只能省吃儉用攢起私房錢。
自從妹妹知曉自己是他們老宋家領養的孩子,和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再加上婆娘無理取鬧得寸進尺的佔便宜,他們之間徹底鬧翻了。之後,她從來就沒有回來看過他,他不怪她,是他沒有盡好一個哥哥的責任。況且她一個女人,爲了生活,整天在軍營和男兒一般訓練也是很苦的,每年也只有一點點假期,陪孩子都不夠,怎麼會來看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呢!
所以,他從來沒有打擾孩子們的生活,孩子們也從來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便宜舅舅。每年偷偷過來,也只是遠遠看上他們一眼,曉得他們還活潑快樂地成長,他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