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碰了一鼻子灰.告辭返回堂口.
此時已是深夜.一幫子三合會青龍堂核心成員按照地位排座.
當中一把交椅上坐着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人.爲二路元帥.名義上的青龍堂堂主.在平時坐館有職無權.
這也是三合會龍頭避免權力分散架空的舉措.各地堂口二路元帥類似於資本主義國家的君主立憲制.只是一個堂口的象徵而並無實權.
他左側坐着白紙扇李智.依舊羽扇綸巾.平日大小事件或財務管理.皆是由他一手操辦.也正是他多次的明智決策.才讓青龍堂與香港特警衝突最小.往往能趨利避害.
李智在堂口甚至整個三合會都有很高的聲望.深受會員愛戴.
洪興堂甚至有人說“要是李智在我們堂口做白紙扇就好了”.堂口上下竟無一人出言反駁斥責.說他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二路元帥右側坐着紅棍吳出寶.一手杵着長棍.平視左右兩側排座之人.
平日採取暴力手段奪取場子.或是一些需要動用武力的時候.往往都是紅棍帶着一羣打手前去完成任務.
從賭博、高利貸、色.情業、毒品、走.私造假、恐嚇等犯罪活動牟取金錢利益.然後用以從事非法勾當.只要有利可圖.他們是不會介意手段有多卑劣的.
過程中少不了流血衝突甚至死亡.紅棍和下面成員的交情都是槍林彈雨同甘共苦闖出來的.
一文一武.撐起一個堂口的靈魂.
只要在一個堂口最能打.就能坐上紅棍的位置.近幾年也不是沒有人眼紅這個位置.但無一例外全部被一棍打翻.
要不是吳出寶想着是一個堂口的.指不定要把這些覬覦自己位置的人打成煞筆.
坐在下方左右兩列的人.有負責內外事務聯繫交遊廣闊的“草鞋”.也有忠心耿耿爲社團做出不小貢獻的老“四九”.
二路元帥、白紙扇、紅棍、草鞋、老四九.所有人聚集一處.皆是爲了對付陳文博一人而已.
“李先生有何見教.”沉默半晌.二路元帥掌握着表面的禮節.詢問李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個白衣青年.
理論上來講.這種正式的會議.作爲白紙扇他應該手持白色的紙扇才符合禮節.但這麼多年過去.也沒幾個人還謹記遵循這個條例.也無所謂他拿的是紙扇還是羽扇.
李智沉吟片刻.羽扇遮住半張臉龐.緩緩道:“對付高手最好的手段.那就是不擇手段.”
沒有人出聲反駁.
“與其挨個上去送死.不如一來就拿出最大能量.將他置於死地.”
李智的語氣凝重了半分.不少人認可地點頭.
李智心中一聲輕嘆.當年被一個黑.幫殺死一家.爲了復仇不得不投靠三合會.也沒想到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而現如今.雙手沾滿鮮血.還能走得回去嗎.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二路元帥不得不輕咳一聲提醒他.
“抱歉.失禮了.”李智回過神來.歉意一笑.
也不管其他人什麼心思.他繼續說了下去:“想必諸位也看過上世紀末.流行香港的漫畫《風雲》吧.”
如此貼地氣的話語.讓在場不少人露出了笑容.心想自家的白扇就是不一樣.瞧那些其他堂口的恨不得裝成魏晉名士.屁股翹上天.自詡文人風流.
“無論是雄霸還是絕無神.都有機會分別絕殺風雲.卻不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讓兩個人一路崛起最後導致滅亡.”
“我三合會.絕不犯這種幼稚的錯誤.”
“要做.就要做得徹底.一舉將其消滅.”
李智的語調高了半分.指點江山.慷概激昂.
接下來的會議.基本就是聽他一個人做安排.
武器庫再一次被打開.由紅棍吳出寶率領一些強悍的打手.帶上衝鋒槍、防彈衣、三棱軍刺.甚至狙擊槍在夜裡凌晨三到四點趕赴陳文博所在的酒店進行刺殺.
“李先生.恐怕不妥.”
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者站了起來.隨着臉部肌肉的運動.一撮灰白的山羊鬍一動一動的.
“請講.”李智面帶微笑.沒有一絲不悅.
“如此大的動作.恐怕會驚動飛虎隊.認爲我們這是一場恐怖襲擊.我青龍堂將會有不少人入冊甚至被狗咬.”老人面有顧慮.眉頭緊皺.
入冊.三合會的黑話.就是入獄的意思.
狗咬.也與其類似.有一層受槍傷的意思.
李智不僅沒有被反駁的怒意.反而大感欣慰.暗贊此人不愧是老四九.一心爲社團考慮.
“不錯.鄭老先生思慮有理.”
“但香港特警與我們的恩怨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我們也從沒有怕過他.”
“他們是精銳.但不會對楚龍頭造成致命威脅.生怕我們三合會一怒之下上街血洗.反而挑起更爲可怕的爭端.”
“而陳文博不同.他就是朝着楚龍頭來的.”
“試想.假如楚龍頭死了.會有多少人覬覦龍頭這個寶座.到時內部混亂.保不齊其他社團也蠢蠢欲動.飛虎隊更是大把機會將我們分而殲滅.”
李智的語氣開始緩和下來.柔聲道:“孰輕孰重.諸位自己掂量.”
三合會在燕陽扶持的兄弟會羣龍無首的下場.在座之人皆是心知肚明.一時默然.算是對李智的認可.
“動用狙擊槍.恐怕動作太大了吧.恐怕到時想着草後再薄頭.也不是那麼容易.”一個年輕的草鞋仍不住提出異議.
着草.指犯罪後逃跑.
薄頭.指再行露面.
“我有會長給我的資料.聽說來自燕京秦家.”
“這個陳文博.也許是個小宗師.”
李智的話音一落.在場死一般的寂靜.
再無人提出異議.
“他孃的.你們就是屁事多.哪次不是李智思緒最爲周密.每次都是你們瞎嚷嚷.最後還不是得出他完全正確的結論.”吳出寶習慣性撓着光頭.罵罵咧咧的.
“吳出寶.”李智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
吳出寶一下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粗狂的臉上露出一個委屈的表情.
在場衆人哈哈大笑.這一幕也是見怪不怪了.平日最爲暴躁動輒要打要殺的吳出寶.在李智面前就像個受氣小媳婦一樣的.真是怪哉.
“那就這樣定下來了.”二路元帥終於找到機會說話.將這件事定了下來.
一行人逐漸離去.開始安排手下的工作.並召集那些打手前往武器庫.
一時.熱鬧的大廳中只剩下了高坐正堂的三人.
“你說.有沒有可能他正等着我們自投羅網.”李智眼神有些迷離.輕輕搖着羽扇.
“先生多慮了.凌晨三到四點正是常人熟睡之時.”
“再說了.有先生定下的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之策.他就是清醒又能翻天而去.”二路元帥禮貌性地安慰了兩句.看着這個年輕的軍師.心中頗有溫暖.
“但願如此.”李智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對二路元帥作揖.灑脫抽身離去.
“誰規定壞人就得是凶神惡煞六親不認.你瞅我這三合會哪個不是有血有肉之人.”二路元帥看着離去的瘦削聲音.輕聲感嘆.
“說尼瑪些啥.一句都聽不懂.”吳出寶撓了撓光頭.抽起長棍大搖大擺離去.
二路元帥只是搖頭.一笑置之.
而在那個三星酒店.陳文博關上了燈.窩在寬闊舒適的沙發上.
如李智擔心的一般.他並沒有絲毫睡覺的想法.
得知三合會成員就在附近對自己虎視眈眈.哪能高枕無憂.
他穿上了那一層防彈衣.褲腿上綁着四柄小型水果刀.
黑星手槍、ak47突擊步槍.以及那柄鬼瞳寶刀都在身側.伸手便能觸碰.
槍械之中已經填滿了子彈.只等敵人出現.便要來個迎頭痛擊.
對於窗戶那側.陳文博已經拉上了窗簾.
狙擊手一直是陳文博重點防範的對象.一個不備便能被爆頭帶走性命.
這樣拉上了窗簾.至少讓他沒法從遠處進行瞄準.
就算他了解整個酒店的構造.大概瞄準了牀頭的方位打過去也無妨.陳文博根本就不在那邊.隨便他怎麼想着去瞎貓撞死耗子.
隨着時間的推移.夜色越發深沉.
街上的繁華喧囂逐漸消失.絕大多數人開始陷入睡眠.
在這樣靜謐的壞境中.陳文博閉目養神.甚至能聽清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而就在將近三百米處的大樓天台上.一個匍匐着一動不動的人身前安放着一挺器材狙擊步槍.在夜晚的寒風中.他的身形都快僵硬了.卻仍是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的心中不是沒有怨念的.從瞄準鏡中看到的永遠是拉上的窗簾.有一種蓄滿了力量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落空難受的感覺.
“寶哥.我想他早有準備.窗簾拉上了我瞄不準.”他對着耳麥小聲說了一句話.恨不得立即收到撤退的指令.
一個灰社會能做到如此程度.像專業的狙擊手.已經遠不是常人能夠想象.
“對着牀頭的位置來一槍.我和兄弟們立刻殺進去.”吳出寶有些詫異.但咬了咬牙.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兄弟.狠狠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衆人瞭然點頭.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