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雨傾盆。
如瀑的大雨嘩啦啦的落下,遮住了閃爍的霓虹,也遮住了街邊的五彩。
汽車的鳴笛聲被大雨拍打街面的聲音所掩蓋,不時能看到昏暗中透出的雙閃和遠光。
照理說,即便是深夜,江城的街道也理應是車水馬龍,川流不休。
然而此刻,只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車輛,橫七豎八的停靠在路邊,打着車燈,鳴着長笛。
紫色的雷霆撕裂黑幕,在天際一閃即逝,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炸響聲,彷彿天公咆哮,雷公動怒。
江彥就站在小區門口,極爲好奇的看着這一幕,對於繁華的江城而言,這樣的景象是極難見到的。
然而更奇怪的是,大雨瘋狂的拍打在身上,他卻沒有任何感覺,不論是頭髮還是衣服,褲子還是鞋襪,沒有一點溼潤的痕跡。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鞋子踏到地上,清楚的傳來水花被濺起的聲音,是那樣的清脆,落到耳中甚至有些悅耳?
內心彷彿有一根弦被觸動,江彥忽然跑了起來,就在馬路的正中間,他奔跑、他跳躍,他放聲狂笑、他引吭高歌,他就像一個久旱逢甘露的鄉間老農,就像一個幾歲的孩子,興奮的在大雨中手舞足蹈。
他不知道這種喜悅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興奮,只知道內心有一股力量在下意識的驅使着他,似乎有滿腔的激動要在這瓢潑大雨中釋放。
於是他再一次奔跑,無視路旁那些沒有規律的小汽車的鳴笛,無視那些人或好奇、或疑惑、或異樣的目光。
兩旁的景色飛速倒退,他不知疲倦的繼續奔跑......
不知過了多久,他甚至感覺到一絲疲倦傳來,然而兩旁的景色似乎沒有絲毫變化。
他忽然停下身子。
不是因爲那些沒有變化的景色,而是他心中生出巨大疑惑,且直到此時纔開始正視這個問題:我爲什麼要跑?
他茫然四顧,暴雨似乎停歇,四周也格外昏暗,閃爍的霓虹彷彿在極遠的地方,只能給四下一點點光明。
沒有了汽車此起彼伏的鳴笛聲,沒有輪胎碾壓在馬路上的聲音,沒有轟鳴,沒有低響,四下寂靜得可怕。
人呢?
幾乎是念頭在心中生出的這一刻,他便陡然看見了一個人。
就在他正前方不遠的地方,一個男子正靜靜站立。
他身子消瘦而又高挑,穿着一件白色的麻布衣,頭上頂着一個白色的高帽,腳下似乎也是一雙白鞋,整個人從頭到腳,渾身都是通透的白色。
一眼望去,他就像披着白衣的一根瘦竹竿,就連一張臉,都又小又長。
這張臉拉得老長,就像一張馬臉。
臉上塗滿了白粉,偏偏一張嘴微微勾起,像是一個一直在笑的馬戲團小丑。
整張臉格外滑稽,卻又透着一股詭異。
忽然,江彥的眼睛一凝,卻是見那張嘴裡吐出一條極長的紅舌,拉聳在身前,就搭在那件白麻衣上。
腦海裡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卻很快給出了答案,他認出了這個打扮怪異的白衣男子,那活龍活現的模樣,不正是傳說中的白無常嗎!
這一瞬間,江彥的眼睛瞪得老大,心中生出極大的恐懼,然而白無常還是神色不變的看着他,還是那般吐着舌頭,似乎含着不變的笑。
沒有想象中的大喊大叫,江彥下意識的轉身,就想往回跑。
砰的一聲,卻是他一下子撞到了一個柔軟的身體,很快,傳來一聲嬌嗔。
“哎呀!檸檬你在幹嘛呢!”一個嬌俏的女子揉着胸前的雙峰,嗔道。
女子長相甜美,黑髮齊肩,那秀眉微顰,小嘴微撅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惜。
江彥瞪大了嘴,一時忘記了恐懼,“薇薇......你怎麼會在這裡?”
傾淺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江彥,微笑道:“玩我呢?裝失憶?不是你非拉着本姑娘出來夜跑的嗎?”
“夜跑?”江彥唸叨了一聲,“不對啊,這麼大的暴雨,我拉你出來跑步?我腦袋被門夾了吧?”
傾淺噗嗤一聲,“哪裡有暴雨,你怎麼不說雷陣雨呢?”
“就是雷陣雨!”江彥一口咬定道。
“我呸!”傾淺打斷江彥,一巴掌拍到他的身上,“我看你腦袋真是被門夾了,今天天氣好着呢,哪有下雨!”
“沒下雨?”江彥只覺得大腦一片混亂,記憶中的東西似乎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也對,如果不是夜跑,他這大晚上的在馬路上狂奔,難道還是發瘋不成?
如果真下着雷陣雨,他也不會出來夜跑纔對。
江彥忍不住點點頭,莫非是之前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攻城戰太累,所以腦子有些漿糊?
畢竟到現在還沒睡,十幾個小時也沒吃一丁點東西,要知道一旦餓肚子,就會出現低血糖的情況,嚴重的話甚至有可能導致昏迷。
他倒是沒有昏迷,不過大腦出現一些混亂,甚至記憶斷片,似乎也就能夠解釋了。
“原來如此嗎?”看着眼前好奇的少女,江彥露出一個如釋負重的笑容。
那白無常應該也是幻覺吧?江彥微微一笑。
只是隨着他的轉身,那熟悉的畫面再一次落入眼簾,一身白的男子,吐着舌頭,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江彥心中一嚇,差點發出一聲尖叫。
手上卻是迅疾無比的抓住傾淺的胳膊,大喊道:“跑!”
往常不論江彥說什麼,小美女都會無條件的信任並給予支持,這一回江彥卻沒有拉動她。
“怎麼了?”傾淺打量了一下正前方,問道。
江彥一驚,回頭看去,還是那張恐怖的笑臉,他又急又惱的指着白無常,驚道:“你沒看見嗎?”
傾淺上前兩步,認真無比、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可愛的搖搖腦袋,“啥都沒有呀?”
“怎麼會!”江彥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那個傳說中勾魂索命的白無常正在衝着他笑!
難道是重生的他終於被地府發現?這纔派了無常前來鎖拿?
對了,既然他被撞死之後還能夠重生,而且能夠回到一年以前,那就證明牛鬼蛇神或許真的存在。
穿越+重生都能夠發生,那陰曹地府,六道輪迴也就不足爲怪了?
想到這,江彥不再猶豫,抓着傾淺,也不顧後者的反對和叫疼,拔足就朝來時的方向狂奔。
風聲呼嘯,四下一片寂靜,陰沉的黑暗透出詭異的味道,卻怎麼也比不上親眼看到無常所帶來的恐懼。
江彥此時只有一個念頭,跑!絕對不能被無常抓到!
佳人未娶,大仇未報,他制定的一系列計劃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即將完成最後的幾步,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本以爲已經死過一次的他對死亡不再恐懼,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那顆撲通狂跳的小心臟早就表明了一切。
隨着死亡的再次降臨,他對死亡的懼怕,甚至遠超過第一次。
死過一次的人並不會像那些書上說的,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可以直面死亡。
死過一次的人反而更惜命!反而比其他人更怕死!
至少他做不到,因爲他已經見識到很多彌足珍貴的東西。
他氣喘吁吁的停下身子,深深的疲憊夾雜着深深的恐懼充斥四肢百脈,每一個細胞和毛孔。
他悄悄的轉過頭,帶着一點僥倖。
然而讓他驚恐的是,白無常還站在他不遠的地方,靜靜的拉着舌頭,笑看着他。
他明明已經跑了很遠很遠,速度更是堪比當初考體育時的百米衝刺,然而白無常離他的距離還是那麼近,一如之前。
也就在這時,那一動不動的白無常忽然動了起來,朝着江彥飄了過來。
對,沒有看錯,不是走,而是像幽靈一樣的飄!
江彥的眼珠子都要跳了出來,嘴裡再也忍不住的發出一聲驚悚的尖叫。
......
江彥一下子跳了起來,頭撞到身後的牀板,發出一聲吱呀。
他吃痛的摸着頭,警惕的打量四下。
房間雖然昏暗,閃爍的霓虹還是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
偌大的房間裡空無一人,根本就沒有白無常的影子。
江城的夜還是亮如白晝,一如既往的繁華,汽車的鳴笛響徹不停,沒有暴雨,沒有雷霆,又哪裡有之前那種末日來臨前的景象呢?
江彥深深的送了口氣,再一次打量房間,真的沒人。
耳中忽然傳來一聲輕響,聲音極爲細微,如果不是在遊戲裡早就養成了極爲豐富的對刺客作戰經驗,江彥或許還真不會當回事。
目光悄悄落到一角,隱約可見一道黑影似乎正在緩緩移動。
是人是鬼?江彥心中驚道。
先是白無常在夢裡把他給嚇了個半死,現在莫非是黑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