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彩石的切割因爲硬度底,難度不大。閆亦心和嚴綰都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神態都十分輕鬆。準備工作也很順利,嚴綰甚至樂觀地認爲,在晚上十點鐘,就能完美收官。
嚴綰輕輕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謠,她很少聽流行歌曲,會的旋律也不過顛來倒去那麼幾句。閆亦心則微笑着傾聽,既不發表意見,也不打擾她的興致。
“綰,你拿放大鏡來給我。”閆亦心忽然神情一凝。
嚴綰因他的嚴肅,吃了一驚,怔怔地問:“怎麼了?”
閆亦心的眼睛,盯着那抉斑彩石,眉頭微微地皺起:“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啊?”嚴綰急忙拿過放大鏡遞給他,‘操’作臺上的斑彩石,仍然得絢麗奪目。嚴綰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來有哪裡不對勁的地方。
閆亦心神忙嚴肅,對着放大鏡仔細觀察。
“怎麼了?”嚴綰看他把放大鏡收起來,連忙奪過來自己看。
“你着這裡的光線,有一點轉折,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閆亦心用手虛指,怕指甲把斑彩石的表面刮‘花’。
嚴綰看了半天,才蒼白着臉點頭:“是啊,難道……這裡有一點裂隙?如果照我的設計方案打磨的話,是不是會從中間裂開?”
“讓我測算一下。”閆亦心撈過了自己的筆記本,十指如飛,不知道用什麼模型,模擬着斑彩石的各種方案。
嚴綰覺得彷彿有一桶水,從頭澆到腳,說不出的涼意,從四面八方涌來。巨大的快樂,忽然被冰成了失落。
“那……怎麼辦?”她自言自語,有些失魂落魄。對於她來說,這個設計正是爲這塊斑彩石量身定做,而且得到了來自閆亦心的肯定對於她來說,意義非凡。
“別急,不是世界末日。”閆亦心雖然全神貫注,但是嚴綰的失神,他還是看在眼裡,“你先坐下來,我來我一個解決辦法。斑彩石和一般的寶石不同,即使在那裡下刀,也不會讓整塊寶石裂開。”
“但是會破壞它的‘色’澤和火焰的流動啊……”嚴綰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瑕疵。
“嗯,把寶石再拿給我看一下。”閆亦心一隻手還不斷地‘操’作着鼠標,另一隻手則向嚴綰伸了出來。
“哦……”嚴綰連忙把斑彩石從‘操’作臺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交’到他的手裡,“我覺得這裡的光源,似乎有一個打旋的過程,似乎這裡的衍生光,特別的亮麗。”
“如果我們在側邊下刀,這裡作爲整個寶石的中心,也許效果會更令人驚‘豔’呢!”閆亦心開着玩笑,嚴綰卻神‘色’一動,把頭湊到了他的腦袋邊。
“我覺得這樣的方案可行,我把設計圖稍作改動,以這裡爲中心火焰的焰頭可以呈蓮狀展開。”嚴綰考慮了一下,“等等,我改一下草圖。”
“好。”閆亦心點頭答應,用遊標卡尺,把‘精’確的數字都標給了她。
嚴綰把負面情緒努力撇出去,卻仍然在半個小時以後才進入狀戀。
“這樣改行嗎?“她把圖紙拿給閆亦心.他正在給斑彩石重新劃線。
“在切割打磨方面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失去了你之前設計上的那點靈氣。”閆亦心搖頭,“你只要改換一箇中心位置,其他方面還是按照你以前的思路設計。火焰和蓮‘花’的視角,非常巧妙,放棄了就等失去了整個設計的靈瑰。““可是,我總覺得不趁手。”嚴綰泄氣地坐下來,把頭側靠在他的肩上,“之前設計的時候覺得下筆如有神,刷刷刷幾下就畫好了。
可是現在畫起來,總覺得哪裡滯澀着,怎麼畫都覺得不太對味似的。”
“因爲你有心理負擔,剛纔的設計臻於完美,而你既覺得斑彩石不幫忙,又想要超越前次的設計,所以纔會太刻意,反倒不能放開手腳。”
嚴綰嘆了口氣,微微閉上眼睛:“道理我當然明白,可是人的情緒,哪裡能夠隨自己的想像啊……我每次想到之前的設計,再想想這斑彩石給我出的這個難題,唉!”
“不能讓情緒被它所左古,現在你心裡還堵着呢,我們出去賞月吧。”閆亦心忽然“啪”地一聲把筆記本合上,牽過她的手就往外走。
“哎……現在我哪有心情去賞月啊……”嚴綰苦笑,想要掙脫,可是他的手掌卻握得很緊,根本掙脫不開。
“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畫圖。”閆亦心很自然地接口,不由分說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我拿自己的衣服就行了。”嚴綰對他偶爾的霸道作風哭笑不得。
“沒關係,我一點都不覺得冷。你不是總喜歡把我當成超大型熱水袋嗎?我天生是燥熱型的體制,不怕冷的。”
那例也是!
看着是文弱的,可是衣服底下的肌‘肉’,卻很有看頭。雖然不至於去當健美先生,但也修長優美。大冬天的,都只要穿一件襯衫,再外加一件西裝,手掌心還是溫暖的。
嚴綰沒有再反對,跟在他的身後出了石屋。相對於翠屏山南麓的熱鬧非凡,北麓則要安靜得多。月亮從密密的樹葉間隙裡灑下來,落在臉上和身上,都顯得斑斑駁駁。
夜‘色’悽‘迷’,月光朦朧,偶爾有鳥的鳴叫聲,似乎在遠遠的樹巔傳來,卻越加顯得整個山坎的靜謐安詳。
北斗星指向東方,卻在月亮的銀輝下,顯得有點晦暗不明。月光和星光照在高大道勁的樹幹上,勾勒出了樹的影子。彷彿是墨‘色’的筆,畫出來的濃淡有致的中國畫。牽牛‘花’的藤蔓,婉轉細緻地玩在喬木大‘挺’板的樹幹上,已經‘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花’骨朵。
“閉上眼晴,聽……”閆亦心的聲音,帶着蠱‘惑’人的力量,輕輕地在她的耳邊低喃。
嚴綰果然閉上了雙眼,靜靜地站在大樹底下。
“聽到了風吹樹葉的聲音嗎?小草和樹根在呢喃……‘花’草樹木的芳香,從你的鼻端鑽進來,一直沁到了肺腑……”閆亦心的聲音,柔和得像是一根輕細的羽‘毛’,在她的心尖尖上,輕輕地一點點撫過。
嚴綰微微動容,臉‘色’放鬆了下來,連被那塊斑彩石繃緊的神經,也一同放鬆了下來。
比起美容院裡鼓吹的各種‘精’油,比如保加利亞玫瑰、普羅旺斯薰衣草,都要來得清氣撲鼻。這些自然界散發出來的味道,要沉心靜氣,慢慢地體會。
“大自然賜給我們安定的力量,不要太執着於成敗得失。”閆亦心在嚴綰徹底放鬆下來的時候,才含笑勸慰。
嚴綰仰頭,看着他溫柔的面容,雙手忍不住勾上了他的脖子:
“謝謝你,亦心。你總是會在我暴走的邊緣,適時地喚醒我的神智。
我明白了,不會再執着於那比賽的結果。我成爲設計師,並不是想要不斷地獲獎來肯定自己的能力,而是希望能讓更多的人,特別是普通人,能擁有最適合自己的首飾。”
“我知道你很快就能想通的。”閆亦心的笑容加深,在月光下看起來,溫雅得讓人恨不能把這朵微笑,永世珍藏。
“有你在我的身邊,我還會有什麼想不通呢?”她俏皮地皺了皺鼻子,聲音微大。
只聽一聲“撲楞楞”的聲音從樹巔傳來,嚴綰一愕之後,才懊惱地說:“我太得意忘形,把鳥兒們都從睡夢裡驚醒了。”
閆亦心卻朗聲大笑了趕來,驚起更多振翅的聲音。
“呀,你是故意的!”嚴綰鼓着腮幫子叫,雪膚‘花’容,卻是淺嗔薄嬌,讓閆亦心看得忍不住俯身攬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就把她壓到自己的‘胸’膛上。
“綰……”他眉眼含笑,聲音輕淺,彷彿是在她耳邊的呢喃。
“亦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老天,讓我今生能夠遇上你。”嚴綰睫羽下垂,‘脣’角上勾,‘露’出一個純美的笑靨。
“這也是我想要說的。”
嚴綰輕輕搖頭:“不,你不會像我這樣感受這麼深。”
錯過了一世,她還能有這樣的機會遇到生命裡的真命天子,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幸運的人嗎?
比賽和大獎,都只是她生命裡可以承受之輕。
再仰起頭的時候,嚴綰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如光華般燦爛。
“亦心,我們回去吧,我想到了一個好點子,不比之前的設計差呢!”嚴綰忽然再度神彩飛揚。
“今天晚了,我們明天再開工吧。“閆亦心握住了她的手,搖頭拒絕。
“我真的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看我畫出來給你看!”嚴綰笑着掙脫了他的手,返身就朝石屋奔去。
閆亦心啞然失笑,看到她恢復了活力,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覆滿月光的大鐵‘門’,連同臺階下細細的野草,都是一幅靜謐的圖畫。連微微的風聲,都顯出了幾分溫柔。
嚴綰側頭,看着走在自已身後的閆亦心,莞爾微笑。一股暖意,從心底裡升起。他的柔情密意,在清冷的月光裡,把她纏繞得結結實實。
她有無限的勇氣,面對所有的荊棘。
“今天,我會畫出更好的圖。”笑容裡,她自信而驕傲,如同一尾涅槃的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