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嚴綰還沒有走到公司,在拐角處就覺得腦袋一痛,顯而易見,是有什麼東西敲到了自已的後腦勺上。隨即兩條手臀就被反扭住,嘴上就塞進了一團什麼東西,“救命”兩個字就被堵在了喉嚨口。
是誰?
她匆忙間.想到了一個名字。扯下了休閒褲上一個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扭扣。緊接着,眼前猛地一黑,她再也無法指揮自己哪怕任何一條肌肉,就陷入了黑暗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幕低沉。後腦還隱隱傳來疼痛的力度,下手的人大概又是某個菜鳥,一擊不能達到目的,還要用乙醚來補救。
她活動了一下手腳,沒有缺胳膊少腿。但是繩子勒得很緊,稍稍一動,手腕和腳踝處,就有痛意傳來。
擡起頭,房間裡沒有亮燈,就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隱隱看得出是一幢老房子。空間並不算大,堆放着一些雜物。大概是誰家裡的雜物間?
同樣的綁架,跟閆老太爺那座小島上的待遇,可就真是天差地遠了啊!
嚴綰苦笑,暗暗祈禱閆亦心能夠現她扯下來的那顆釦子。地攤貨未必沒有好處,至少那些精品店的衣服,每一顆釦子都釘得很牢,不可能讓她在匆忙間扯下來。本來還打算晚上重新把釦子釘一遍.幸好她下手慢……至於這次綁架她的人,除了吳佩蓉,嚴綰不作二人之想。沒想到閆亦心才表示要再度回到高度警戒的狀態,她就出了事!
爲什麼偏偏沈思薇今天約她出來呢?看樣子,沈思薇也並不是剛剛到a市。難道這件事出於她的預謀?
嚴綰有些迷惑了。
回想起今天與沈思薇約會的每一個細節,嚴綰還是搖了搖頭。沈思薇應該不至於做出這麼下作的事,而且看她對張青的情義,應該是真的想通了.不會再令張青起惡感的。
排除了陳思薇的預謀,嚴綰覺得心情好多了。雖然只是短短的一頓下午茶,但嚴綰已經把沈思薇再度納入了朋友的範疇。被朋衆背叛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品嚐一次。
所以,當遮着面紗的女子走進來的時候,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了笑容。頭頂上只有一盞白熾燈,光線雖然不明亮,也讓嚴綰刺激得微微眯了眯眼。
“知道我是誰嗎?”
果然和陳曉蓉描述的一樣.大概那場火災,毀了她的聲帶,說出來的聲音,帶着磨鋸子的破碎音色,讓嚴綰背上浮出了一層寒意。
“吳佩蓉。”她回答得很平靜。
“你去了一趟義烏,果然把我的來虎去脈都弄清楚了!看來,我之前還是小瞧了你呢!”吳佩蓉的笑聲,讓嚴綰覺得比哭還要難聽。
“事實上,我並不是去調查你的。”嚴綰搖頭,“我之所以去義烏,不過是因爲我的那些表哥們,親自跑過來遊說,所以纔跟着他們去見了一見以前的親戚。”
“哦?”吳佩蓉意似不信.“你之前一直沒有去過義烏,會突然之間……難道是因爲我的出現,所以你才……”
“是的。”嚴綰肯定地點頭。
“你長得沒有你媽媽漂亮!”吳佩蓉端詳着她,忽然說了一句。
“我知道。”嚴綰笑着同意。
“可是你和你媽媽一樣.就是會勾引男人!”
嚴綰錯愕:“我?勾引誰了?”
“那個閆亦心,還有陸文俊,不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嗎?就跟你母親一樣,讓天底下的男人都圍着你們轉才甘休!”
“我沒有……”
“哼,還總是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讓男人對你們心生憐惜。”
嚴綰哭笑不得:“我和閆亦心在一起,兩情相悅,談得上勾引了誰嗎?”
“所以才更可恨,一點手段心思都不用,就能把那些男人哄得團團轉!”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知道,凌……青娶了媽媽,你當然不服氣。可是對於真心相愛的兩個人來說,所有的手段都是沒有用的。所以,你再費盡心機,也只可能是失敗者。”
“要不是有你媽媽的出現.青哥怎麼會不娶我?他本來就是應該娶我的!”吳佩蓉恨恨地說。
因爲激動,額上的疤痕更顯得可怖。
“沒有我媽媽,也會有別人。如果你和他青梅竹馬這麼多年還沒有能夠讓他娶你的話,就說明他對你最多也不過是兄妹之情,而沒有任何愛意。”嚴綰平靜地說。
“不是的,他愛我,只是更愛你媽媽!”吳佩蓉拼命地搖頭,忽然,兩隻眼睛朝着她如電般地瞪視過來,“你……叫他凌青?”
“嗯。”嚴綰不想對一個半瘋的女人,解釋母親所承受的苦。
“他是你爸爸!”吳佩蓉忽然蹲了下來,眼睛和嚴綰平視,“你應該叫他爸爸,做女兒的怎麼能夠直接叫他的名字?”
她在替凌青打抱不平?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嚴綰更覺得哭笑不得。
“他把你害得這樣,你不恨他嗎?”嚴綰問。
“誰說是他害的?”吳佩蓉搖頭.“是你母親害的我,她纔是罪魁禍!”
“他不愛你,就算沒有我媽媽,也會有別人啊!”嚴綰無奈。
“可是,如果他一輩子遇不上你媽媽,興許最後就會娶了我。”
吳佩蓉的面紗微微拂動,看得出她心情激動,“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懂!我們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從我懂事的時候起,我就知道長大了會是他的新娘。可是,他娶了別人!”
“對啊,我媽媽是他的續絃,他娶的是張家的小姐。”嚴綰急忙說。
“不,如果不是你媽媽,他不會娶張瑾之。”吳佩蓉快地搖頭,面紗拂到嚴綰的臉上,帶着淡淡的香氣。
嚴綰從凌青的嘴裡,已經知道了這一段私奔。然而,從吳佩蓉的嘴裡說出來,還是更加增強了其中的真實性。
凌青愛過的女人,始終只有她的母親嚴莞音啊。嚴綰的心,酸得難受。眼睛眨了眨,才抑制住眼淚住下流的衝動。
“當年先認識凌青的,是你的媽媽。因爲他是出身黑道,你外公肯定不會同意,所以他們每次見面,都是約在張家。嚴莞音和張瑾之是好朋友,她出來的時候總是帶着張瑾之。”
其實後來的故事,嚴綰已經聽凌青說了。但這時候,她不想打斷吳佩蓉的思路。說到過往的時候,吳佩蓉的眼睛,帶上了兩分柔軟。
也許.她只是固執地不願意走出過去吧?那些在她心上刻下的名字.經過了層層的包裹,縱然是寸斷的柔腸,也無法斬斷。
“那時候,她們一般的年紀,張瑾之比嚴莞音大一歲。
她從小就有先天性的毛病,很少有機會見到出色的男人。所以,我想她應該是在見到凌青的一眼,就愛上了他。”
嚴綰平心靜氣地想了想.同意吳佩蓉的說法。儘管年近六十,但是凌青依然有着吸引人的本錢。可想而知,當他盛年之時,是怎樣的光彩奪目。
養在深閨的張瑾之對他一見鍾情,也該是順理成章了吧?
從三個人的角度來闡述這件事,比凌青自己說的,更加客觀。凌青講述的時候,就從來沒有提過張瑾之對他的感情。也許,是因爲他的感情都給了嚴莞音,所以根本沒有覺察到.那個一心想要嫁給自己的少女,懷着怎麼樣的憧憬。
“那時候,都是豆蔻年華。”吳佩蓉嘆了口氣,“比你現在,還要年輕一些呢!”
嚴綰點頭。
“後來,張瑾之向凌青剖白的時候,正好被我聽到。我那時候還惡意地想,這個難題.可真得讓嚴莞音好好地犯難了。誰知道,最後的結果.竟然是嚴莞音二話不說,就把凌青讓給了張瑾之。她可真夠偉大的啊!”
“那是因爲張瑾之沒有多少年可活,對於弱者,我們的同特的天平,總是會大大傾斜。”嚴綰低聲解釋,“何況,張瑾之又是媽媽的好朋友,如果當時就拒絕她的要求,恐怕她的生命就會終止。換誰,都不可能對這樣的情況無動於衷的。”
“對!”吳佩蓉恨恨地瞪她,“就是因爲她活不長,所以就能夠得到凌青!我也愛她,我的愛不會比張瑾之對他的少!如果沒有嚴莞音,青哥要娶的人,寧可是我,也不可能是她!”
嚴綰默然,凌青娶張瑾之的舉動,完全是因爲嚴莞音的哀求。事實上,凌青自己,關於張瑾之的印象,已經淡而又淡。他們講了大半天,提到張氏小姐的機率,真是少之又少。
可是,那個女孩,也曾經是用生命去愛着凌青的。如果換成自己,嚴綰覺得可能也會做出和母親一樣的抉擇。
“如果不娶她,也許她連半年都活不成。每一次病,都會離死亡更近一步。媽媽並不想這樣把愛人讓開,可是最後,還是無法拒絕一個花季少女瀕危絕境的請求。”嚴綰低低地解釋。
“可是,儘管這樣,她也只是多活了一年零七個月而已。”吳佩蓉冷笑。
“也許是這樣的,但是對於張瑾之來說,她已經滿足了。臨終的時候,她是沒有牽掛的。”
“對!”吳佩蓉恨恨地冷笑,“她知道嚴莞音會嫁給凌青,絕對不會薄待她的兒子!可是沒有想到,你外公對她的這段婚事,激烈到斷絕父女關係!你知道爲什麼嗎?”
“一個是大亨.而且還是一個男孩的後媽,外公當然覺得丟不起這個人。”嚴綰覺得自己是能夠理解外公的,從凌青和張泰戚的講述裡,她知道外公是一個相當要面子的人。
“其實,你外公本來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道道,是我告訴他的!是我送了一封信,加油添酷她把你媽媽說成了一個奪人所愛的女人,把張瑾之的死,說成了她爲了得到青哥,和青哥合謀,而故意害了她的。
而且,我還僞造了好多證據.你外公一看就氣得病倒了。你媽媽再解釋,你外公也已經先入爲主,不可能相信的了,哈哈!”
嚴綰震驚地瞪視着她:“你怎麼能夠這樣……”
“爲什麼不能?”吳佩蓉不屑,“我只是沒有想到,你媽媽被你外公軟禁之後,還是和青哥結婚了。那天,青哥笑得那麼幸福,我……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幾乎無法繼續說下去。
兩個人爲了成全而分手,終於在兩年之後重攜雙手,他們的幸福,來之不易,一定還夾雜着悲喜交集。凌青說,母親當時還想着日後總有一天,父親明白了真相,會給予諒解。可是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結合,從一開始就不被外公祝福。
即使沒有這些誤會,外公也不會允許自已的獨生女兒,嫁給身家不清不白的凌青。
父女倆的隔閾,從那時起種下,後來一直都沒有解開的機會。這根刺,在女親的心上,一直刺到了彌留。
“我沒想到,即使這樣,他們也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吳佩蓉忽然怔怔地落下眼淚。她的眼睛,仍然擁有着美麗的形狀,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采。
“他們是真心相愛,隔了兩年之久纔到手的幸福,自然會比別人更珍惜。”嚴綰嘆息。從凌青的談吐裡,她可以知道,他是如何珍視遲來的幸福。而母親,自然也是,她甚至孤注一擲地放棄了親情。
他們中間,雖然隔了一個女人。可是在臨終前,張瑾之是把凌梓威,託付給嚴莞音的。她知道,自己偷走了好友的幸福,可是她無法在不長的人生裡,一無所有地離開。
“可是他們越是你依我依,我就越是恨。我動不了嚴莞音,青哥把她保護得太好。我就唆使凌家的仇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誰想到青哥把嚴莞音和你遷到了山那邊的別墅,那個地方一向易守難攻,他安排了心腹守在谷口,我根本連一步都靠近不了。”
吳佩蓉的聲音更加嘶啞了起來,可能想到了兩人的恩愛,心裡更不平衡。
“外公的死……”,嚴綰忽然從她幽幽的目光裡,想到了什麼,雙目灼灼地驚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