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平侯鄭景琰與龐府大外孫女夏依晴定親的消息在京城傳揚開來,自是有不少姑娘傷心失望,其中最不甘心的便有鄭景琰的表妹王文慧,她十二歲起就住在鄭府,享受着遠勝家裡的安逸富貴生活,幾乎已把自己當成真正的侯府小姐一般,她也知道終有一天會離開侯府,會嫁到別人家去,卻沒料到當這一天真正到來之時,她捨不得、她不願意了!
當初母親問她可願意做表哥的妻子,因外祖母有那個意思,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表哥雖然生得俊美,可那副身子骨細弱得跟柳條似的,連算命先生都說他活不長,她可不想年輕輕就守寡!
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她是喜歡錶哥的!
卻已經遲了,京城彭家上門提親,外祖母說彭家是大族,家中有人出仕,且說的這位彭二爺又有舉人功名,挺好的!傳了信回王家,她母親本就想她嫁在京城,便讓姨母方鄭氏先應下了婚事,待她父母數日後到來再將餘下的禮數盡了……這些天眼見表哥定婚之儀辦得隆重又熱鬧,她忽然就後悔了,萬分地後悔!
她曾私下裡去求過姨母,方鄭氏虎起臉呵斥:“可不能胡思亂想!你外祖母當年是動過心思欲要親上加親,但合過你們的八字,是相剋的命,不成!要知道你景表哥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來不得半點閃失!你自有你的福份,彭家那邊已經說好,單等過完禮就擬婚期,不要着急啊!”
王文慧伏在牀上,哭了個肝腸寸斷。
另一個因爲鄭景琰即將成親而傷心難過的人,是王家那正在孝期中的王瑤貞。
冬日寒夜,雖未到降雪之期,卻是冷風呼呼,寒意侵骨,王家住宅後院一間亮着燈的屋子裡傳出瑤琴之音,琴音凝澀壓抑,如怨如訴,恰似女子綿長的嘆息和低吟嗚咽,令人聽之唏噓,難禁其哀。
撫琴之人正是王瑤貞,深夜感念身世,難禁悲涼,便臨窗弄琴以遣傷懷。
說起來王瑤貞確實是極冤的,鄭景琰將她放在心上,想盡辦法欲娶爲一生相伴之人,誰知造化弄人,幾次三番變故,弄成這麼個結局!
這幾年她流的眼淚加起來都快聚成一條溪河了,原本不是嬴弱之身,如今已清減成個病西施一般,鄭景琰爲她煉製了不少補身健體的藥丸,也沒法讓她重新豐潤起來,平日小病不斷,頭暈眼花是家常便飯,這是情志抑鬱飲食無常所致,乃心病,縱使鄭景琰能妙手回春,有再好的藥物,不除去她的心病,就難以治得好這些毛病。
夜風冷冽,屋外庭院當中,清朗星空之下,不知何時多出一個頎長俊逸的身影,暗紅色披風裹着一襲月白錦袍,如蘭芝玉樹,自帶一種攝人風華,無聲無息肅立於寒風中,靜靜聆聽屋內傳出的憂傷琴音。
屋內燈燭不時搖晃一下,終是被風吹得熄滅了,琴聲嘎然而止,有丫環的聲音道:“姑娘,風兒太大,咱們把窗關了吧,柳煙,把燈點上,再取一柱香來!”
一把原該溫柔悅耳的聲音此時卻變得沙啞低沉,懶懶說道:“不必了,都收拾起來吧,我也困了……青荷,我聽見院子裡有聲響,你再去看看院門可關好了?”
青荷道:“姑娘放心,我方纔將閻婆子送出去,關好院門了的……姑娘睡吧,這一連幾天,每晚都熬到深夜,身子可好不了!”
“多嘴,去睡吧!”
鄭景琰本欲擡步向前,屋裡燭火卻再度熄滅,他只得停住了腳步,微嘆口氣,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長形木匣,心想明天再來吧,讓她好好睡一覺,勝過吃多少靈丹妙藥!
身形微動,衣袂翩然騰空而起,飄逸如謫仙般的身姿卻落入推門而出的青荷眼中,青荷張着嘴呆住了:天哪!原來他早來了!姑娘等了半宿,若是能再堅持一小會兒,就能見着侯爺了啊!
她後悔不該勸着姑娘去睡,但此時是絕不會告訴姑娘,她見到了什麼!
鄭景琰是在傍晚十分回到家的,本來可以早些出來看王瑤貞,卻被祖母和母親留住商談婚事,把他弄得一個頭兩個大,煩惱無比。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隨四皇子外出十幾天功夫,回到家,祖母真的爲他把那姑娘弄妥貼,連婚都給定好了!
去的路上他信心滿滿地跟四皇子誇口:“這回可以清靜好些日子了!”
回來途中便聽到他的婚事已經定下來,當確定喜訊的真實性後,四皇子指着他哈哈大笑,樂得差點跌落下馬。
他卻是黑了臉,從來只有他擅於讓人吃啞巴虧的,料不到此次陰溝裡翻船,竟然失算了!
是他太自信了麼?沒有認真打聽那姑娘的真正來歷就拿她做擋箭牌,現在這情形算是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當時明明親眼看到那姑娘擺攤賣鞋,寺院裡她也是獨身一人,連個貼身奴婢都沒有,而且她衣裝打扮簡約樸素,充其量有點小家碧玉模樣,卻絕不像名門貴女啊!
吳大儒、龐大學士之後,三品朝官的外孫女,卻像個極老道入行的商人般當街賣鞋,討價還價嫺熟自如,甚至連收錢的姿態都那麼從容淡定、理所當然……太可笑了!就算她只是個七品縣令的女兒,那也不至於……這般缺錢吧?
如果讓袁聰知道自己即將迎娶那位賣鞋姑娘爲妻,不知他會驚訝成什麼樣,只怕笑得比四皇子還要厲害!
因此而受到傷害的是瑤貞妹妹……這真的怪他啊,自作聰明一念間鑄成大錯!
如果這樁婚事不是老祖母定下來的,他定然要想法子將它退了,說他言而無信也好,怎麼都成,兵不厭詐嘛,可是他現在動不了,惹不起老祖宗!
老祖宗像吃了開心果般,容光煥發,笑聲朗朗,拉着他的手說:那是個極好的姑娘!大師把你倆的八字一合,哎喲!是百年難遇的佳配!相生相旺,天造地設的一雙!難怪你喜歡她,我那天在寺院也看着她好,原來這樁婚事是月老牽線,天定的良緣!你瞧,天南地北的,她該來時便來了!這要是錯過的話,不但祖宗發怒,連天地都不容的!
面對老祖宗的歡喜笑顏,鄭景琰有苦說不出,他實在不忍逆她的意,說出哪怕一句半句不好聽的話!
這一夜註定有人難以入眠,連王文慧、王瑤貞那般傷心煩惱都沉沉入夢了,反而是鄭景琰在書房裡倚案而坐,長吁短嘆,生生被自己的弄巧成拙憋成內傷!
京城的姑娘,他相看了幾年,也推拒了幾年,不是人家姑娘不好,而是他心堅如鐵,無意留情,他的承諾早給了瑤貞妹妹,料不到那個叫夏依晴的江南小姑娘,初來乍到,就這麼輕易地攫取了他爲瑤貞妹妹保留的正妻之位!
真真是既無奈,又有點不甘。
一夜無眠,練氣打坐到天明,管家來報說前院廳堂有客,許多人聞聽榮平侯回府,紛紛登門拜訪,鄭景琰不能誰都不見,只得到前堂應酬一番,待再回到自己房裡,發現昨晚隨手放在桌上的長形木匣子不見了。
喚過負責擦抹房內傢俱物什的丫頭來問,兩個丫頭支唔着說:並未見有誰拿走了木匣子,不過,早上大姑太太和表小姐來探望侯爺,在屋裡坐了一坐。
鄭景琰沒再問她們什麼,只讓把主管涵今院事務的媽媽喊過來,對她說道:“你把這兩個丫頭帶走,涵今院不留有眼無珠之人,然後你自去領罰,也不必再回我這來了!”
管事媽媽和兩個丫頭忙跪下求饒,鄭景琰道:“你們腦子不好使,我可替你們記着,這已是第三次了:在我的家、自己的院子裡,平白無故失竊三次,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你們何用?”
管事媽媽回頭瞪那兩個丫頭,一個小丫頭哭着說道:“是大姑太太拿走了木匣子!從前那兩次,有一次是大姑太太,有一次是表姑奶奶!”
鄭景琰哼了一聲:“你們是從老太太那兒來的,合着我的話都不用聽?可知前院書房規矩如何?即便我不在裡邊,房門敞開着,也沒人能探進去半個腳!這裡是涵今院,我歇息的地方,竟然關着房門都能接二連三地有人進出,我不說話是給你們自省的機會!事不過三,每人都有三次機會,不少一次,多一次卻不行!都去吧,若老太太還收留你們,你們自回安和堂,這裡是不留人了!”
打發走這幾個人,鄭景琰獨自坐在房裡發悶:侯府裡並不缺人蔘,幾十年甚至百年的上品人蔘有十幾支,這次在外頭偶然遇到一支逾三百年的野山參,極難見到的,他悄悄藏着,想到瑤貞妹妹體質越來越弱,可教她用此人蔘慢慢滋養,一年半載便可回覆她原本的紅潤健美,卻不料昨夜二人沒見着面,轉天這人蔘就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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