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過後兩天,依晴應皇后召請入宮覲見。
這還是依晴第一次進宮,去年七月新帝登基,她正身懷六甲,大年初一百官命婦入宮朝賀,她在坐月子,而皇后剛進宮,掌管打理六宮事務,每日並無閒暇,二人自去年六月之後,直到此時才能再次見面,也不奇怪。
去之前鄭景琰將宮裡目前情形說了一遍,安慰依晴不用害怕,又親自將她送至內宮門口,看着她走得沒影兒了,才往勤政殿去見皇帝。
因爲害喜,徐皇后略顯憔悴,神情懨懨,不過說話的力氣還是有的。
依晴跪下行了禮,皇后示意宮女們退下,拉着依晴的手同坐軟榻上,說道:“你在我身邊不必拘束,你我還像從前那樣說話纔好……你生完寶兒,看着像變了個模樣,越發迷人了呢!”
依晴低着頭道:“娘娘說笑了,臣妾生完寶兒,倒是比以前又胖了一圈……”
徐皇后笑道:“就是要胖纔好啊,難不成你要瘦成我這樣?我自從進了宮就一直忙得很,不記得調養身子,如今懷上了,卻是吃不好,睡不好,難受着呢!”
依晴安慰她:“害喜當中都這樣,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我自然知道的,只是之前我懷大公主和大皇子時,卻沒有這般辛苦,阿琰說我體質不比從前了,看來,還是因爲我前些時太忙,忽略了身體。”
“那娘娘可得注意保養,無論事務多忙,總歸要有個極好的身體,才能打理得過來。”
“正是這個道理,我如今知錯了,以後啊,不再犯傻嘍!”
說着閒話,提及端午的糉子,皇后笑着誇讚:“阿琰說是你親手給我做的,那八個涼棕,我分了幾個給生病的壽王妃,餘下的,我就照阿琰說的醮點糖粉吃,我一天一個,全吃光了!確實風味獨特,清香爽口,軟糯有嚼勁又不覺得半點膩味。另外那些肉餡的,呵呵,我都沒來得及嘗,皇上和孩子們一人一個,吃完還衝我要,我哪有啊?”
依晴忙道:“是臣妾想得不周到,一心只顧着皇后娘娘,該多拿些別種餡料的糉子給皇子、公主們也嚐嚐!”
徐皇后很滿意,擺手道:“有這份心就足夠了!你一個人哪做得了許多?又要顧着給我包涼棕,又要包給自家人和親友,聽說給徐家也送了不少,這是應該的,徐家到底是阿琰的外祖家,是到時候認親戚了!至於宮裡這些娃娃,御廚也爲他們包了糉子的,只是不及你做的好吃。”
喝了一口茶水,徐皇后又道:“皇上說,湘王看中的姑娘既是你妹子,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但湘王非要皇上御筆寫婚書,還要答應此生只此一妻,卻是惹惱了皇上。這也是湘王不會折衷處事,若交到我們女人手中來辦,可就順利得多。不過話說回頭,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要求,是你那妹妹提出來的?”
“不是的!”
依晴堅定地搖頭:“皇后娘娘容稟:臣妾的妹妹樂晴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又剛從鄉下來,膽子很小,她初時根本都不敢與湘王見面,覺得王爺身份尊貴,不是她能夠仰望得到的!但我姐妹從小喜愛薔薇花,以伺弄薔薇花爲樂卻是事實,湘王認定樂晴,執意要求娶,也只是爲了這個原因!,他覺得愛花人很多,但樂於種花養花的女子極少,竟是把樂晴當做他的知音!”
徐皇后點了點頭:“因薔薇花結緣,這個我知道了。但那種要求卻是過份了些,若並非樂晴之意,只是湘王胡鬧,倒也無所謂,我自會替他將此事圓過去——皇上因爲阿琰拒婚,如今都不願替別人賜婚了呢,湘王與樂晴之事,還是得我來料理!今天喚你來,一爲敘舊,二是問些關於樂晴之事,過幾天,還得你帶了你妹子來讓我瞧瞧。先帝去世,湘王因是先帝去世前近身服侍的,感父皇恩重,要守孝三年,但他每次進宮,我看他那副樣子都是極可憐的——他都二十一歲了,未能娶妻,還得再捱過三兩年,實在難爲了他!若能先把親事定下來,或許對他也是個安慰。”
皇后這番話,依晴卻只聽到其中一句“皇上因爲阿琰拒婚”,她楞怔了一下,小心地問道:“皇后娘娘,您剛纔說的是——阿琰拒婚?”
徐皇后有些詫異:“怎麼?你不知道?阿琰沒跟你說麼?”
“我每日只在家裡看孩子料理家務事,本不知道外邊情形,阿琰,他也沒對我說什麼!”
徐皇后看着她,微微一嘆:“阿琰向來會心疼人,你以後對他也要更加體貼入微些纔好!”
依晴道聲是,徐皇后便繼續說下去:“是忠烈伯親自進宮來討恩典,以其嫡女王瑤貞與溫國公鄭景琰相處多年,又相互許了終身爲由,請求皇上作主,將王瑤貞配給阿琰,與你齊頭並坐,同爲正妻!你也知道忠烈伯曾爲皇上立下大功,皇上內心器重他,便一口應承下來,誰知到了阿琰這兒,阿琰卻抗拒不從,並說,若要強行下旨,他一家唯有以死抗命!皇上無奈,轉手將此事丟在我這兒,不願管了!依我與阿琰的親情,我自然是不想阿琰爲難,正想着要爲王瑤貞另擇一門親,沒想到錢太妃爲越王薦了個側妃人選,卻正是王瑤貞!還說是越王和姑娘說好了的,兩相情願!你說這事巧是不巧?我召來忠烈伯府的女眷問話,那位忠烈伯夫人倒是有趣,舉雙手願意,並說她家王瑤貞喜歡越王,我倒是費解得很,不過既然如此,也剛好消去另一樁,又是她們自家求的,那就樂得遂人所願了!”
依晴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在夢裡過活,平靜安寧的小家庭差點兒就被皇帝無意識地拆散了!
一道賜婚聖旨降下來,便是死局,誰敢置疑皇帝意旨?覆水難收,王瑤貞是不可能退出的,唯有她夏依晴絕不肯與人共侍一夫,拼着魚死網破也要遁走的,只是到了那種時候,便是不死,怕也只剩得半條命在——鄭府無論如何是不會把寶兒給她的,而她爲了兒子,必定把自己折騰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