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睡着的時候竟又夢見了母親死去時沒有閉上的眼睛,她嚇得雙手雙手揪緊了被子,口中大聲的叫喊道:“孃親,孃親,不要走,不要離開嫣兒”
等她驚醒的時候,身上早已汗津津的,粉綠色的夾襖也已經溼透,心突突的跳的飛快。
嫣兒有些着急的向屋裡的各個角落搜尋了一遍,竟沒有母親的影子,一顆心馬上像着了火一樣,燒的她全身發燙,生怕母親有什麼不測。
推開藍色的麻布被褥,嫣兒立刻赤着腳跳下了炕,連鞋襪都顧不得穿上,推開房門徑直的朝林氏的房間跑去。
剛一跑出房門,嫣兒的腳下就是一陣溼冷,原來不知在什麼時候,天空開始下起了雪,地面上已經有薄薄的一層了。
嫣兒擡起了頭,迎着漫天飄落的雪花,潔白的雪花輕輕的落在了她的鼻尖上,一絲冰涼劃過了她的心尖。
嫣兒清楚的記得,母親就是在這樣的一個雪天去世的,難道,她拼命的搖着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空空的院子竟讓她如此的害怕。
“嫣丫頭,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天這麼冷,小心凍着。”門口處傳來了一個有些低沉的男人聲音。
羅嫣兒心裡一怔,這個聲音不就是父親羅晉人的聲音嗎
果然,剛從門口進來的人就是嫣兒的父親羅晉人,他今天去鎮子外面出診,剛剛吃了謝酒回來。
羅晉人看着自己的女兒光着赤腳站在地上,立刻快步的走到了嫣兒身邊,摸了摸她的額頭,眼裡帶着絲絲的不解和憐愛:“嫣丫頭,你這是做什麼這麼冷的天,怎麼光着赤腳站在院裡還不快隨我進屋去。”說話間他已將嫣兒抱在了懷裡。
嫣兒擡起頭看着父親的臉,想到他死的時候竟連個屍首都沒有找到,心裡就像翻了船一般,掙扎着想要哭,卻又不敢,任憑父親抱着她向西邊的臥房走去
羅家雖算不上大戶,但是在霧柳鎮上還是算過的不錯的,就拿着這個院子來說,統共有八間房之多,最東邊的一間是嫣兒祖母的臥房,旁邊緊挨着的三間全是客房,
西邊右手第一間是林氏夫婦的臥房,第二間是羅晉人的書房,他平時極愛看書,尤其是各種醫術,像聖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本草綱目,只要一入手,便再也不想走出房門半步,就連吃飯都是林氏裝了食盒送過去。
挨着書房的就是羅嫣兒的臥房,嫣兒以前都是跟着林氏睡的,自羅錦兒出生以後,林氏已然是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照顧嫣兒,再加上錦兒夜裡時常啼哭,根本就無法入睡。
最後林氏只得把嫣兒託付給婆婆照顧,沒想到嫣兒的祖母一聽林氏的託付,立刻跳着腳指着林氏的鼻子罵了起來:“沒用的東西,生不出兒子來,還想弄個丫頭讓我照顧,我羅家祖宗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我還真真是命苦啊,娶了你這麼一個下不出好蛋的兒媳婦。”邊罵邊往林氏的背後打了過去。
林氏只好抹着眼淚帶着嫣兒跑了出來,經過這次打罵,林氏便收拾出了這間靠近書房的房間給嫣兒居住,平日裡羅晉人在書房的時候也能照應一下嫣兒。
再說羅晉人抱着嫣兒一路的走進了西邊的臥房,推開雕花木質的房門,羅晉人便喚起了林氏的乳名:“秀荷秀荷”
臥房似乎並沒人,只有爐火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羅晉人伸出手掀起暖閣的粗布簾子,收拾乾淨的大炕上並沒有人,炕上還擱着幾件小娃娃的衣服。
這幾件衣服嫣兒還記得,那是母親做給未出世的弟弟的,見到這些衣物,嫣兒的心裡越發的不安了。
“這人都上哪裡去了,竟都不在屋裡,都快生了還是閒不住。”羅晉人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嫣兒說話,嫣兒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羅晉人並沒有在意嫣兒臉上的表情,而是走到炕沿前,把嫣兒放在了炕上:“嫣丫頭,爹爹先去東屋拜見老太太去,你在炕上自己玩,可不許再去院子裡了。”
嫣兒懂事的應了一聲,她知道爹爹最是孝順,每日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必定是去給祖母請安問好,這個習慣直到他死也一直保持着。
待羅晉人走後,嫣兒坐在熱炕上,細細的看着屋內的陳設,左手邊的梨木梳妝檯已然還是當年的樣子,銅鏡被母親擦拭的沒有分毫塵土,就連鏡子旁邊那把半月桃木梳子都還是原來的摸樣,可是畢竟物是人非了,誰又能知道這個十歲的小孩,已經經歷過生死,又重生了一會。
就在她細細回想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嫣兒伸長了脖子從暖閣裡看着,待布簾掀開後,赫然就是林氏和錦兒,林氏的手裡還提着一個漆紅的食盒,走路的時候幾乎是顫巍巍的。
林氏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炕上的嫣兒,嫣兒的眼睛此時全部都盯在林氏的臉上,看的林氏心裡發慌,放下食盒,林氏用凍的冰涼的手捏了一把嫣兒的臉蛋:“傻丫頭,看什麼呢怎麼光着腳在這裡,你的鞋襪呢”
聽到孃親問話,嫣兒馬上拉住了林氏的手,眼神複雜的看着林氏:“孃親,這麼大的雪,你和錦兒去了那裡都嚇死我了。”這話完全像個大人說出來的,但是聲音又是那麼的稚嫩。
沒等林氏回話,錦兒已經脫了鞋襪上了炕,依偎在了嫣兒的邊上:“孃親帶我去姥姥家拿吃的了。”
林氏也早已坐在了炕沿上,她笑着接過了話茬:“你睡覺那會,你姥姥託人捎過話來,她今兒做了幾個小菜,讓我去拿,誰曾想半路上竟下起了雪,這不,到現在纔回來。”
“看來今兒有好口福,岳母大人的手藝最是好了。”不知什麼時候羅晉人已經掀着簾子站在了暖閣門口處。
林氏一聽丈夫的話,馬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呀,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只要是我孃家的東西,你那個不說好的。”
這話一出,惹的嫣兒和錦兒都笑了起來。
看着女兒們都笑了起來,羅晉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簾子,走到了放置食盒的圓桌旁邊:“剛纔我去請母親的安了,她說餓了,要不現在就開飯吧。”
“孃親,我也餓了。”一聽說吃,錦兒馬上來了精神,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食盒,就差沒流出口水了。
“好吧,看把你們父女兩個饞的,還是我的嫣兒好,乖巧可人。”林氏拿眼掃了一眼端坐在炕上的嫣兒,眼角露出了絲絲笑意。
“孃親,我的鞋襪不在這裡,您能給我另找一雙嗎”其實嫣兒也早有些餓了,但是她現在還下不了牀。
“好好好,孃親這就給你拿”林氏起身,從左手邊的一個藍布包袱裡翻找了起來,不一會便拿出了一雙挑染的白襪和毛藍的粗布棉鞋。
一看到這雙鞋,嫣兒的臉色馬上變的十分難看起來,因爲她記得母親死的那個下午,她就是穿着這雙鞋襪,這是一雙奪命鞋襪,她不要穿,也不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