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薇凌厲的眸光向那道尖銳的聲線射去,嘴角斜斜地勾起一絲冷笑。
那人不是誰,而是鄧家那雜碎小兒鄧福旺!
鄧福旺觸及秦如薇那駭人的眸光,心下一顫,下意識地躲在自家爹孃身後,不敢露出半個身子來。
這女人的眼睛太可怕了,那麼的盛氣凌人高高在上,讓人不敢直視。
“沒錯,就是舉人家又怎樣,染了瘟病就該去疫區隔離,要麼就死。”鄧老太此時也叫囂起來:“我們可不能被牽連了,瘟病啊,那可是要死人的。”
人羣中又喧囂起來,嗡嗡嗡的交頭接耳。
“試問你那隻眼看到我這屋裡的人染了瘟病了?我嗎?”秦如薇冷看着鄧老太,眯着眼睛道:“如你所說,是不是要把我送去疫區呀?”
“你就在這屋子呆過,所以你也該去。”鄧老太叫了起來。
“哦?”秦如薇嘴角斜勾,漫不經心地道:“聽說某個村子,一個人染了病,整個村子都要隔離,這麼說來,十里屯子也是要隔離了。”
衆人面色一變。
“燒死她,燒死她們,絕不能讓她們出了這裡。”有人驚恐地叫了起來:“不能去疫區,俺們不能去。”
“對,放火。”
“我看誰敢!”秦如薇厲喝一聲:“這是堂堂大夏舉人的家,我看誰敢放火。”
“秦娘子,我看你如今也是完好無損的,我們也不爲難你一個女子,你把莊大娘交出來便罷,一個患了瘟症的病人,怎能留在我們村中?你也要爲這幾十戶的村人着想啊!”那叫貴子的漢子勸道。
“對,將她交出來就作罷。”
秦如薇看着一張張的臉,冷問:“假若患病的是你家人,你也會這麼做嗎?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燒死?看着她掙扎頻死,一點點的被火焰吞噬血肉成焦炭?你們也狠心?”
衆人沉默。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讓她沾了這瘟症呢?”貴子半晌嘆道。
“若我說不是呢?是不是可以留在這裡?”
貴子一愣。
“誰說不是,老大夫就可以作證。”有人拉着個老頭兒過來。
秦如薇看過去,老大夫面如土灰,不禁心裡一沉,這是真的藏不住了。
“老大夫,是你給這莊大娘診的症,你說,她得的到底是不是瘟症?你可別瞎說,初八晚上我去田裡照田雞,可是清清楚楚瞧着你從這家慌慌張張的離開的。”那漢子喝道。
老大夫哆哆嗦嗦的,看了秦如薇一眼,又躲避開去,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知。”
“你還敢說謊!”漢子大怒,又招呼身邊的人:“去,把他家小孫子抱來扔去莊家,我看他說是不說。”
“別,別,我說我說。”老大夫歉疚地看了秦如薇一眼,驚恐地道:“老夫仔細探症,這莊大娘染的,確實瘟症沒錯。”
秦如薇眼前發黑,下意識地扶着門邊。
“看吧,無話可說了吧?還不把人交出來?我想莊舉人知悉了也會大義滅親,畢竟這村子有數百人存活,沒道理因爲自己的母親而害得整個村子的人都了無生還吧?那叫什麼來着,哦,一己私慾。”漢子瞪着秦如薇。
秦大牛則是滿面擔憂地看着秦如薇,在他私心裡,沒有什麼比得過自家妹妹,莊大娘就是被送出去,也無話可說。
秦如薇滿心苦澀,她又何嘗不知利害,只是,將莊大娘一個人送出去送死,她又怎做的出來?更別說,那還是她未來婆婆。
“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出得此屋,她所用的所有東西,都未出此屋,並不會牽連到你們,就不能給一條活路?”秦如薇半晌睜開眼,道:“再說,我已派人去尋小神醫,他來了,肯定會治好這瘟症的。若能緩些時日,定然會治好的,我可以保證,絕不讓莊大娘出此屋一步。”
“不成。”鄧老太和鄧福旺第一個就反對。
“這瘟症這麼嚴重,誰知道會不會一個咳嗽,就傳染出來了?絕不能讓她留在村子裡。”鄧福旺大聲地道:“還有水源,也不能讓他們接觸了。”
“你小子放屁,他們家的水,都是我們秦家下人擔過去放在門邊取用的。”秦大牛氣得額角青筋凸顯。
“那就更了不得了,說不得你們也沾了。”鄧福旺很驚恐。
“幹你大娘的。”秦大牛被刺激的袖子捋起,就要衝過去打他。
“大哥。”秦如薇喝止他,又冷冷地看向鄧福旺:“若是如此,那麼我現在站在和你們說話,你們也是一個都逃不掉,誰都沾得上。”
在場的人均是臉色鉅變,下意識地離了幾步。面面相覷。
有幾人目露兇光,陰狠地道:“乾脆燒死了事,省得連累了咱,她們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咱村子裡出了瘟症的病人。”
“不會嗎?”秦如薇冷笑:“我的兩個僕人已經去請小神醫了,燒死了我們,就不會有人知道嗎?未免太天真了吧!”
“就是,難不成你還要將我們秦家人也燒死了不成?”秦一憤怒地道。
“殺人償命。”秦如薇步下階級,冷道:“你們肯定逃得了嗎?”
衆人面露難色,你眼看我眼,最後都將目光投在了貴子上面。
“里正,你說這事該怎麼着?你是咱們村裡的里正,這事你該有公允。”貴子看向一直沒有吭聲的里正。
里正也是滿面爲難,可是,他也真的要爲這村子裡的人着想啊。
“秦娘子,聽說疫區也有許多知名的大夫,若是轉移過去,莊大娘她估計會得到更好的治癒,您看?”
秦如薇長嘆了一口氣,也知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道:“容我想一會。”
“還能想什麼,移去疫區,這屋子也得燒掉。”鄧福旺叫囂道。
鄧富貴喝了一聲:“福旺,住口。”
“大哥,難道你還念着這女人不成?你別忘了,是這家的兒子搶了你的女人,現在沾了病是活該,是報應。”鄧福旺跳了起來。
秦如薇臉一沉。
“狗嘴吐不出象牙來,給我掌嘴。”秦如薇看向自家長工。
那可都是長年勞作的人,又有秦大牛領着,三步兩步就竄了過去,抓住鄧福旺扇巴掌。
“你們作甚麼?打人啊,要殺人吶,天啊!”鄧老太拉拉扯扯的,推搡中,也被捱了一掌,場面混亂。
直到兩方人被拉開,鄧福旺倒在地上吐出兩隻牙來,驚恐地看着秦如薇。
“下回再讓我聽到這些混賬話,可就不是掉兩隻牙那般簡單了。”秦如薇冷冷地看向他。
“哎喲,這還有沒有王法喲,仗勢欺人啊。”鄧老太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秦如薇厭煩地睨她一眼,砰的關上了大門,外頭的人都竊竊私語的,秦大牛滿臉擔憂。
回到屋裡,春芽快步上前說:“老夫人醒了。”
秦如薇一聽,快步走進屋內,莊大娘正瞪着賬頂發呆,面無血色,虛弱得很。
“您覺得怎麼樣了?”
聽到腳步聲,莊大娘機械地轉過頭來,看向秦如薇:“怎麼,要將我燒死還是送去疫區?”聲音嘶啞又帶着一股子絕望。
秦如薇莫名的一酸,柔聲道:“別胡思亂想,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
莊大娘咔咔地笑出聲,如老鴉發出的嘎嘎啞聲,滲人得很。
“養身子,我這病還能好嗎?咔咔,老天爺怎麼對我這麼不公平,咳咳咳,兒子剛剛中舉,眼瞅着就要享福了,怎麼就,怎麼就。。。”莊大娘乍然瞪大眼,喉嚨咕嚕咕嚕地響。
秦如薇別開眼,倍覺心酸。
莊大娘想要抓住她的手,又想到自己的病,道:“別告訴然兒,你不能告訴他,絕不能。”
秦如薇看她激動得亂顫的身子,不覺道:“你放心,我沒有告訴她。”
“那就好,那就好。”莊大娘又躺了回去,劇烈地咳嗽起來。
外頭,又響起叫囂聲,這是在逼秦如薇作決定。
莊大娘自然也聽到了,身子一顫,眼神有些驚懼。
秦如薇咬了咬牙,微微側頭吩咐春芽:“去將值錢的東西都收起來。”
春芽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莊大娘,後者看向秦如薇。
“咱們離開後,這裡肯定會被他們燒了。”秦如薇淡淡地解釋。
“你。。。你。”莊大娘掙扎着起來。
“去疫區,是唯一的選擇。”秦如薇不忍看她,淡道:“你放心,我和春芽會陪着您一起去。”
春芽聽了噗通地跪倒在地,猛地叩頭:“娘子饒命,我不去,我不能去。”
“你給我閉嘴。”秦如薇厭惡地瞪她,冷道:“容不得你說不去。”
“不,不。。。娘子”春芽跪行上前,抱着她的腿哀求。
“去,興許還能活命。”秦如薇漠然地看進她的眼:“不去,那就等着在這被燒死,隨便你。”語畢,也不再多言,而是拿過一旁的衣裳幫莊大娘穿着。
春芽頹然地坐在那裡,面如死灰,半晌,才默默地起來去拾掇。
莊大娘看着秦如薇,滿眼的複雜,日久見人心,關鍵時刻,才知道誰是人誰是鬼,誰又是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