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剛最近有點奇怪,林楓發現。
以前趙剛和葉思晨的關係很親密,親密得林楓都有些妒嫉。那是林楓無法插入的親密,那是一種用拳頭試煉出來的惺惺相惜,是一種類似同袍兄弟間的無間情誼。雖然不能同生,卻能爲對方豁出性命的,可以把後背交託出去的信賴。
現在,趙剛好像總躲着葉思晨,說起他的態度也變得侷促起來。總有種沉重的情緒,欲言又止的。
是吵架了?林楓自己都覺得不可能。趙剛怎麼會和小葉吵架,有事估計兩個人也是用打架來解決。
趙剛不說原因,林楓也就不問,趙剛能不和葉思晨接觸,不再和他見面,林楓求之不得。
開學後,林楓負責監督趙剛學習,說是不能讓他一冬天的努力白費。
林楓特別盡責,趙剛也特別聽話,上課聽講,按時寫作業,林楓給他找的習題全都做了,跟上平時的功課已經不成問題,期中考試時,年級排名也向前跨了兩百多名,從墊底一下躍到了上中游。
班主任高興的給趙剛樹典型,逼着他給同學們講學習經驗。趙剛躲了幾回,最後實在被執着的女老師逼得不勝其煩,他答應下來,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給同學們普及了一下匕首和砍刀的區別,還有遇見歹徒時,一定要心不慌手不抖,戳眼頂襠,不能含糊,臨危保命的招數教給大家不少。
班主任氣得倒仰,不過倒是再也不提什麼介紹學習經驗的事了。
春天一過,學期也過半,學校要開夏季運動會。趙剛一下成了班裡的香餑餑,他的體育成績一向拔尖,幾乎所有的運動項目都能拿得出手,體育委員天天追着趙剛跑,就爲讓他多報幾個項目,給班裡的總成績拉高點。
趙剛犯懶,一個項目也不想報,與其出那個苦力,不如和林楓找個陰涼的地方聊天自在。
他一口回絕,把體育委員急得差點上房,其他人雖然也能頂上,可成績卻絕對比不上趙剛的。
苦惱了半天,體育委員一拍大腿,飛一樣躥起來,到圖書室找着林楓,笑得臉上五官都要擠到一塊去了,“林楓,看書呢?”
林楓疑惑的擡頭,看了看體育委員,點點頭。
“嘿,要說咱們班就數你用功,你成績都那麼好了,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還這麼愛學習。”
“你,有事?”林楓問,體育委員平時見他連招呼都不打,現在沒話找話說的,肯定不是單純爲了交流感情來的。
“也沒大事,就是想讓你幫我和趙剛說說,運動會時讓他報百米跑和接力賽,不多,就這兩個項目就行。”
“你,你自己去說吧!”林楓小聲拒絕。
體育委員真想翻白眼,我要能說動還用你?
“嘿,這不是我和他不熟嗎,你倆每天在一塊,又是同桌,你說句話肯定比我有分量。”
林楓猶豫一下,點頭說好,“我試試吧,也不一定行。”
體育委員歡歡喜喜走了,林楓合上書,去找趙剛。
趙剛果然在樓頂的露臺上,他好像特別喜歡這裡,只要學校裡不見他人了,在這兒準能找到他。
“林子?”
這麼神?閉着眼睛都能猜到他是誰?
林楓刻意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還是被趙剛發現了。
趙剛坐起來,拍了拍旁邊的地面,“坐!”
林楓挨着趙剛坐下。
從露臺上能看到學校的全貌,樓下的人羣小如螻蟻,散在操場上。這會兒正是放學的時間,學生們四散從教學樓裡出來,三三兩兩往校門外走。
露臺上十分安靜,這裡只有烈烈風聲過耳,樓下一切的嘈雜聲響全被隔絕在外。
俯瞰一切並不一定能帶給人豪氣干雲,有時也會油然而生一種恐懼。
“剛子,你別走,別離開我,行不行?”
林楓突然覺得害怕,眼前這個人對自己太好了,一步一步地走進了他的生活,已經離不開他了。這讓林楓害怕,如果有一天他像媽媽那樣突然不見了,要怎麼辦呢?他承受不住第二次失去了。
趙剛揉揉林楓的頭髮,問他:“怎麼了?我能去哪兒,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嗎?”
“不是那樣,是一直,一直在一起,那樣的。”林楓急了,言語也混亂起來。
趙剛摟住林楓肩膀,“別急,慢慢說,我不走,哪裡也不去。”
林楓喘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看見下面人來人往,覺得人生就是這樣,你來了,又走了,誰也留不住誰,實在是件挺寂寞的事。”
“是,來了,又走了,大多數人相遇都是匆匆一聚。可是一旦有了真正在意的人,就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下來,陪着他,愛他,這樣就不寂寞了。”趙剛認真地說。
林楓悶笑,“文藝腔真不適合你!”
趙剛撓了他肋下兩把,“怎麼不適合了?我正經做過兩天文藝青年呢。”
趙剛還真沒瞎說,重生前他還往雜誌社投過稿,雖然以文筆不通被屢次退稿,可他文藝的心可一天都沒丟下過。一個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人寫豆腐塊,挺有黑色幽默的效果的,也難怪那時他的兄弟都拿一副“你病了”的怪異表情看他。
林楓被趙剛撓得直躲,一迭聲求饒,說:“不敢了!”
鬧了一會,趙剛問他:“回家嗎?還是再呆會兒。”
林楓說再呆會兒,然後直接去打工的餐館。
天高雲淡,紅日西斜,一切都舒適得讓人陶醉。
“剛子,怎麼了,後面有什麼?”
趙剛已經回了三次頭了,林楓也奇怪的往後看,街上人來人往,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沒事,走吧。”趙剛說。
“想吃什麼?期中考我成績進步,我媽多給了點零花錢,咱們去吃好的。”
“嗯,”林楓想了想,說,“馬記的芝麻燒餅。”
“你倒好養活,就吃這個?”
林楓一臉得意,“怎麼了,那家的燒餅可好吃了,還有肉餡燒餅呢,牛肉的,特別香,你吃過就知道好了。”
趙剛只好點頭,“行,行,你說好吃就好吃。走,吃燒餅去。”
燒餅的味道果然不錯,肉餡和的鮮嫩多汁,兩個人吃得嘴角冒油才心滿意足。
趙剛多買了十個,“拿回家給奶奶嚐嚐。”
“不用了。”
“快點,燙死我了。接着。”趙剛一甩手就把包燒餅的紙袋扔進林楓懷裡。
林楓左右倒了兩回手纔拿穩了,低頭輕輕道了聲謝。
一直看林楓進了餐館,背影看不見了,趙剛纔轉身往回走。
走到岔路口,往左去有個小巷子,趙剛閃身進去,往前走了幾步,猛得回身,喝道:“出來!”
葉思晨從巷口蹭進來,笑呵呵地看他,“真不錯,你從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校門口。”
“騙人!真有那麼早?哎,看來我的功夫要再練練了。”葉思晨懊惱地搓搓頭髮。
葉思晨今天穿了校服,寬鬆的衣服像掛在他身上,還是一副晃晃噹噹的模樣。他手扶着牆,撐着身體和趙剛說話。臉色白得過分,連平時豔紅的嘴脣也沒了血色,泛着淡淡的青。
趙剛盯了他兩眼,靠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熱得嚇人。
趙剛轉過身去,彎下腰,拽着葉思晨的手臂讓他趴到自己背上,雙手箍住他的膝關節,往上託了託,背好了快步往外走。
葉思晨蹬了蹬腿,高興地又敲趙剛的腦袋,說:“駕!”
趙剛咬牙,“老實點!”
“就不,你能拿我怎樣?”
趙剛還真不能拿他怎樣,他打不過他,就算葉思晨現在發着高燒,他恐怕也要費一番力氣才能制住這個怪物。
葉思晨在趙剛背上手舞足蹈地折騰了一會兒,漸漸的體力不支,終於老實的趴着不動了。
用腦袋蹭了個舒服的位置,葉思晨含糊着聲音問趙剛:“爲什麼不來我家了?”
趙剛沉默着,沒有回答。
“那天,你看見了?”葉思晨問。
“看見了!”
“哦。這樣啊,我還以爲我是出現幻覺了。和人做/愛的時候容易出現幻覺。呵,原來不是幻覺,是你真的來了啊。”
葉思晨平靜地敘述着,“我問小冬,小冬還說你沒來過呢,騙子,真壞!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爲什麼?”趙剛停住腳步。
“什麼爲什麼?哦,你問我爲什麼和男人睡覺啊。”
“這還用問?爲了錢唄。我媽吃的藥可貴了,一片藥就要好幾百,還不能斷藥。我不掙錢拿什麼給她買藥。我跟大夫說我可憐,他也不會跟我少收一分錢。”
意料之中的回答。除了這個還能爲了什麼呢。就像林楓爲了生計要打工一樣,葉思晨爲了給母親治病,而選擇了跟男人上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