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兩國貴女,禮教之爭

王府賞春宴這日,對門的衛國公府自然來得最早,因着關睢苑裡今日會由世子主持接待男賓,旖景大早就去了榮禧堂,親自迎了孃家的長輩與姐妹們進來,雖看着三娘一改過去一年的素衣淡雅,總算恢復了明媚鮮妍的裝扮,想着她應是從崔姨娘病逝的陰霾裡走了出來,起初並沒有太過在意。

陪着說了會兒話,便有賓客接蹱而來,諸如旖辰等宗室女眷世子妃自然要隨着小謝氏迎上一迎,幫襯着待客,也沒有太多閒情留意她家三姐。

楚王府內宅的花苑佔地很寬敞,從關睢苑*角門的東花苑往北,連着榮禧堂後一路,與西花苑也是相通相聯,自然也建着好幾面相連的湖水,沿湖有長廊一直貫通,亭榭樓臺曲徑通幽,各種芳菲碧植錯落,景緻闊朗又十分秀雅。

盛宴待客,自然少不得請戲班伶人助興,後宅的午宴耗時不長,待撤了宴桌,衆人先是隨着老王妃去北苑搭起的戲棚裡閒坐聽戲,一邊品着茶點閒話。

小謝氏要應酬八方來客十分忙碌,江月一直像個擺設,只陪坐在建寧候夫人身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京都貴婦們這時大多將江月看作笑柄,應付的態度十分明顯,江月就算想上趕着長袖善舞,人家也不領情。旖景今日主要任務是招待好金元公主,臺上這時雖然熱鬧,可眼瞅着內苑裡春光明媚,花團錦簇,不少年輕媳婦與小娘子們已經摁捺不住,顯出漫不經心來,更有那些對金元公主或者景仰,或者妒嫉、或者心懷好奇者,因爲沒了宮宴上的拘束,都十分珍惜與公主親密接觸的機會,自到了這處,爭相圍坐在公主身邊閒話,或者旁聽閒話,心思早不在戲臺上。

其實各府春宴,雖少不得聽戲這個傳統節目,不過大多熱愛此項的只有老王妃、壽太妃等長者,由好比黃氏、韋夫人等年長的媳婦做陪,小媳婦與大姑娘們大概只是稍坐片刻,就會相攜着遊園賞景,或者與性情相投者覓上一處亭臺品茶,或者在主家的安排下乘船遊湖,但凡有條件的府邸,還少不得安排擊鞠此項。

楚王府與衛國公府一樣建有馬場,邀帖上擊鞠這個項目也早就寫明,也是今日女眷們唯一與男賓共同參與的項目,不少小娘子得了家中長輩許可,是備了騎裝和球杖來的,好比蘇漣與平樂尤其擅長此技,甚至連坐騎也早早備好,牽去了楚王府的馬場。

旖景自然將衆人的摁捺不住看在眼裡,先打發了春暮回關睢苑問問,那邊宴席什麼時候才散——男賓們逢宴必飲,酒席上消磨的時間比女眷要長出許多。

主人家暫且都坐在一處沒有別的安排,賓客們自然也不會率先恣意起來,小謝氏原本有所安排,可她這會兒忙着應酬宗室女眷們,竟沒察覺因爲金元公主在座,部分賓客相比尋常“心轅意馬”提前了不少。

旖辰也發現在座的交頭接耳漸漸多了起來,多數人的心思都沒在戲臺上,見小謝氏忙碌不堪,江月指望不上,想着自己雖是客人,一來是旖景的長姐,二來也是宗室婦,“反客爲主”也說得過去,便對旖景說道:“你安排去吧,這裡有我幫襯着將軍夫人招待,不需擔心。”

旖景自然也不會與長姐客套,謝了一句,還是先知會了小謝氏一聲兒,囑咐以單氏爲首的幾個管事一一安排,一旦自由活動開始,各處都離不開僕婦侍婢當值,未免招呼不周出現意外,緊跟着又知會了老王妃。

大長公主雖也不喜聽戲,可這樣的場合,她又是長者的身份,當然不會和年輕媳婦、閨秀們扎堆,瞧見自己捧在掌心呵護的孫女兒眼下儼然有了當家主婦的風範,再不比閨閣時候清閒,略微有些心疼,更多的卻是欣慰,便隨着老王妃“去吧”的話笑着說道:“有我們陪着老太妃呢,景丫頭就放心吧,招待好賓客們就好。”

等各處安排妥當,旖景才請金元公主一同去逛園子,國公府六、七、八三朵金花包括十一娘、彭瀾等金元的擁躉熱烈響應,還有諸如甄府廖氏等幾個年輕媳婦或者與旖景交好,或者也好奇着西樑的諸多事宜,都跟隨在後,一行人離席,其餘的小娘子們也都坐不住,有跟着公主遊園賞景的,也有不願湊熱鬧的媳婦閨秀,攜同各自交好,在王府管事、侍婢的安排下,或者登上高閣賞景,或者三、五成羣另尋清靜處說話,或者遊湖,或者垂釣,自得其樂去了。

旖景陪着公主走了一段兒,到了一處櫻花林中的敞榭,入內歇足時,才留意到三娘竟然沒有跟來,悄悄拉了四娘一邊詢問。

“今日三姐一直陪着寧妃、白妃說話,出來時我特意問了她,她只說對楚王府各處都已經熟悉了,也不想閒逛。”四娘說道。

旖景知道三娘從前對三皇子的“心意”,聽說她湊在寧妃跟前的話心裡就是一重,一來因爲實在離不開,再者也想着特意叮囑了關睢苑裡留心門禁,就是擔心今日人多,又請了男賓,萬一讓有心之人藉着楚王府的宴會鬧出什麼“私會”的事,前庭有晴空、灰渡,後頭也有謝、楊兩個嬤嬤管理,應當無礙。

旖景才寬了心,就聽南陽王妃問出一句:“公主,我聽說西樑貴族不能納妾,當真如此?”

這話一出,在場的年輕媳婦們大都目光炯炯,可更多的是尚且待嫁的閨秀,就算有如彭瀾、十一娘等豁達開朗的,大庭廣衆之下觸及這類話題也都有些尷尬,儘管心裡也想知道,卻都垂臉避目,裝作置若罔聞,好比安然等面皮薄的女兒早紅了臉,連七娘都扭頭去看外頭景色,盯着一隻蝴蝶不錯眼。

旖景暗歎,南陽王妃在康王妃面前還有所收斂,一旦離了“長輩”,莽撞的作風就張顯無疑,難怪平樂最喜這個嫂子。

聽金元給出肯定的答覆,南陽王妃大嘆:“單說這點,西樑就比我們大隆要強,好妒合禮合法光明正大,不像大隆,賢惠二字憋屈死多少率性女子。”

金元瞧見在座閨秀侷促,略顯後知後覺明白過來在大隆這個國度,閨閣女子不應觸及此類話題,不動聲色地轉移:“我倒是認爲,歷代禮法,唯前明時始至東明對女子尤其苛刻,自大隆建國後,又恢復了舊制,相比東明已經算是開明。”這般便是將納妾的話題扭轉向禮儀閨教,閨閣女兒們也能參與議論,實在是緩和了旖景這個主人的尷尬。

世子妃很領情,衝金元報以熱忱一笑,正要附和幾句,哪知就被人搶了先。

這位正是芳林宴一鳴驚人未遂,雖憑着幅國色天香的牡丹圖得了魁首,卻被公主一展畫藝壓了風頭的沈氏三娘。

她是秦夫人孃家侄女,名符其實的世家閨秀,一貫自負,很是瞧不起勳貴的粗野,又因爲對金元心懷妒恨,當日在宮宴上不敢造次,好容易盼得楚王府春宴,沒了許多顧忌——到底是私邸宴會,並非宮宴,就算與金元爭執,純屬見解上有所分歧而起,不算失禮逾越,再者秦妃一貫不滿楚王府,若是能在王府春宴上以自己的辯才壓服金元,讓西樑公主難堪,別人議論起來,也有主家楚王府的不是。

沈三娘恨不能一血前恥,故而今日有意糾集了幾個擁躉,跟着世子妃一行,就是爲了恃機挑釁。

只聽她帶笑說道:“都說金元公主博學廣聞,果然名不虛傳,竟熟知歷代禮法,只小女子卻與公主所見不同……要論閨教女範,還屬前明、東明兩朝纔算規整嚴明,從前世家女子恪守禮教,東明時候,跋扈蠻橫之女遠不及如今。”

說完,沈三娘似有所指地看了平樂一眼,目光順勢恍過金元。

平樂大怒,她雖“不學無術”,也明白跋扈蠻橫四字是在指她,就要暴起反駁,手臂卻被輕輕一摁,緊跟着身邊又多了一人,卻是旖景傍着她坐下。

沈三娘一鼓作氣說道:“想來也是因爲西樑與大隆風俗各異,雖西樑國人受漢人文化禮儀影響頗深,終究還是有所差異,纔會造成公主這般認爲。”

大隆建國之初,世家與勳貴女子在禮儀規範上衝突激烈,這實在是一直存在的分歧,旖景深覺沒有爭論的必要,因爲很明顯,世家已經被勳貴同化,便是第一世家衛家,也不再用東明時候的苛厲教導女兒,更何況這些“後起之秀”,若真按照東明閨範衡量,眼下世家女兒怕是多半不合禮矩,要被世俗詬病了。

金元本也不想理會沈三孃的挑釁,可聽對方既然將層面上升到兩國差異,暗諷西樑國人粗野不知禮儀,身爲西樑公主,她也不能忍氣吞聲。

公主微擡清亮明眸,她今日只是赴私邸宴請,並未盛裝,而是穿着西樑貴女赴宴常着的窄袖短襖,腰封緊束,青絲束辮,與大隆閨秀的裝扮十分不同,不似芳林宴時的柔媚,而顯出英豪爽朗的氣度。

莞爾一笑:“看來小娘子深悉東明禮教,並自認恪守,敢問小娘子,未知可如東明閨範時約束般拘於內宅而無見外男?”

平樂被旖景摁在椅子上,這時早已難耐,揚聲說道:“得了吧,我前幾日還遇見沈三你與蘭家那個郎君在西郊騎馬,隔着二、三十步,都聽得見你那笑聲。”

“原是得了長輩許可,再者沈、蘭兩家也算通家之好……”替勃然變色的沈三娘爭論的人,是今日跟來的擁躉之一,旖景瞧着面善,應當也是世家女兒,卻一時想不起姓甚名誰,可她並沒有插言的打算,相信金元不至被這幫淺薄自傲的女子刁難住。

“我曾經一時好奇,拜讀過東明改編的《烈女傳》,其中的故事實在悚人聽聞。”金元侃侃而談:“不同於前明之前,世人推祟女子應有美德,貞順只是其一,而以母儀、賢明、仁智爲重,自從前明時候士人推祟理學,遵奉‘存天理、滅人慾’之論,以約束德行,到後來逐漸演化至對女子德教苛厲,認爲‘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要求女子以貞烈爲重,我實在認爲已經到了極端而不仁之度。”

“比如一官員之女,尚還是幼稚孩童,因接家中男僕遞予之食,後被其父得知,竟令將幼女活活餓死以全貞烈;又有一婦,嫁後未與夫君謀面,其夫遠道歸來,未至家,便見道旁女子貌美,遂生傾慕上前搭訕,哪料正是父母作主爲他娶的妻子。女子不識夫君,怒而避走,卻當得知搭訕者正是其夫,反而愧恨,投繯自盡,原因竟是認爲自己行爲不端,才引旁人心生輕薄之意。”

“更有因爲被外男偶見顏容,而剜目割鼻自殘;出行遇禍,被外男搭救,因觸及手臂而自斷……”金元搖了搖頭:“這纔是東明時推祟的貞節烈女,小娘子自問能效否?”

平樂眼見沈三娘等訥口失語,心下大快,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冷笑逼問:“沈三,你既要恪守東明閨教,當然要以貞烈爲重,別找什麼通家之好、長輩允准的藉口,西郊遊人衆多,不少看到你的容貌,你是要剜目還是要割鼻?”

第四百六十一章 確有預感,瀕臨橫死第六百零七章 朝局變動,市坊傳言第七百二十六章 緊鑼密鼓,挖坑布陷第六百八十六章 以死相逼,妥協不難第兩百七十三章 對薄公堂,收網之時第七百六十七章 分吞北原,暗下協定第六章 抽絲剝繭,計量初成第五百二十六章 衆芳比才,昭顯風範第七十九章 小五獻計,皇子請罪第三百三十二章 新婚次日,不速之客第四百七十章 終是難免,成人笑談第兩百三十五章 金蟬脫殼,反擊螳螂第六百二十五章 逼君准奏,強請赴藩第七百三十三章 擺開陣勢,好戲開鑼第七百二十章 小嫚“復寵”,六娘出閨第八十四章 兩個舊友,一段血仇第一百九十八章 分析朝政,牽涉黨爭第四百八十七章 共遊燈河,敞開心扉第五百一十二章 恭順示好,化險爲夷第二十八章 噩夢驚醒,道出真相第五百零六章 安排得當,洗脫污名第九十二章 誰是棋子,誰是棋手第六百一十三章 隱忍僞裝,爭取脫身第六百九十八章 皇后勁敵,頗有內秀第六百二十章 馬革裹屍,還你自由第一百二十六章 若有機會,能否重頭第兩百四十二章 喬縣來客,再引覷覦第四百四十九章 言醒江漢,江薇婚事第一百九十九章 歸來錦陽,婚前教育第四百四十章 臉面盡失,勇闖青樓第六百七十六章 衛冉“入仕”,子若爲奴第兩百二十九章 春暖來遲,人心早急第六百七十一章 乾孃面目,王妃“懷妒”第七十九章 小五獻計,皇子請罪第五百一十三章 各有謀劃,歪打正着第兩百二十五章 不過如此,棋高一着第九十一章 勝負委實,定於最初第六百一十三章 隱忍僞裝,爭取脫身第三百七十三章 扭曲人生,詭異心態第六百六十章 脫身禁苑,銷聲謎局第四百五十章 離家出走,姐妹交心第一百五十一章 揣摩人心,肯定陰謀第一百二十三章 攜手合作,並肩共進第四百四十章 臉面盡失,勇闖青樓第三百三十六章 虎狼大舅,三個妖精第四百二十一章 兄妹反目,姑嫂離心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碟香瓜,萬千愧意第兩百五十八章 朝中風雲,城裡變幻第六百零四章 帝崩無詔,唯一見證第四十五章 爲尋外援,夜探妓坊第五百五十章 蘇漣趕到,再補一刀第一百零二章 你若釋懷,我便心安第六十六章 花簪風波,荷包傳情第十二章 早生死結,一朝爆發第七百一十四章 家有不肖,隱疾之患第五百五十六章 大變之前,引燃後院第兩百六十八章 心絃幽寂,爲一人吟第四百一十二章 皇子相助,美人知恩第三百零三章 婚事未定,已有籌謀第一百九十八章 分析朝政,牽涉黨爭第二十二章 暗下決心,脫胎換骨第兩百二十一章 有人中計,有人隱忍第兩百八十四章 兩地不同,一樣月色第六百二十一章 盡在籌謀,世子心計第五百九十二章 恩斷情絕,同日赴死第二十五章 宋氏之計,釜底抽薪第七百八十二章 子若終場,盛世開端第四百二十二章 挑唆示好,大有成效第六百六十四章 城禁解除,永別西樑第七百四十七章 羊脂玉碎,王妃折返第五百一十六章 太后訓言,秦妃居喪第七百八十二章 子若終場,盛世開端第七百七十一章 李氏報訊,黃氏發狠第八十三章 一時善意,卻結惡緣第五百四十九章 太妃出馬,二嬸遭殃第一百二十七章 侍婢易主,共赴宴席第兩百三十七章 儲君無能,實爲隱患第三百三十一章 從此之後,再不分離第三百三十三章 劍傷小五,言及謀劃第六百八十八章 預算反目,迫在眉睫第五百五十五章 掌家主婦,恩威並施第七百三十六章 挑釁有因,獠牙畢現第一百九十二章 忙時習務,閒來踏歌第三百八十六章 狡辯不脫,破釜沉舟第四十三章 故作懵懂,擢升櫻桃第十五章 一段遺恨,隱埋禍根第三百零九章 才生同情,襲擊又至第四百八十八章 良宵切切,兩情無猜第五百八十五章 慈母之心,帝王之疑第三百五十一章 彌生之幸,得君傾心第一百零一章 疏漠不再,關切依然第兩百零四章 置於漩渦,豈可獨善第兩百四十四章 悔在當初,癡心錯付第三百七十二章 蛇蠍毒計,宋氏決斷第六百一十九章 即將出徵,壯志凌雲第七章 娘子撐腰,丫鬟樹威第五百七十一章 掩蓋真相,仍期回頭第兩百六十五章 瞞天過海,喪盡天良第四十五章 爲尋外援,夜探妓坊第兩百七十八章 聲名掃地,暫扣死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