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章 長卷之上,共畫來年

要去沐暉樓,自然不能忘記與管事趙伯捎上幾壺菊花酒。

趙伯一見來者是受家主衛國公叮囑可出入自由的楚王世子,與本就可在國公府“橫行覇道”的自家五娘,態度十分和藹可親,又見旖景身後丫鬟捧着的酒瓶,更是打從心眼裡熱絡起來,親自領着幾個小廝兒,進去將座燈都點了起來,又吩咐要煮水烹茶,卻被虞渢阻止了,只讓人準備了煮茶的清泉水。

“渢哥哥自己又隨身帶着好茶?”旖景一邊跟着虞渢繞着木梯往上,一邊笑問。

梯口窗前的幾盞燭燈,自然無法讓這個寬敞的空間遍佈明亮,閣樓裡直立的高大書架,更是阻撓了月色瀰漫,巨大沉寂的空間裡,唯有兩人些微的步伐聲,陰暗四圍着偶爾一角的燭照,卻沒讓旖景覺出半分陰森可怖的氣氛。

也許因爲對沐暉樓太過熟悉,也許因爲這時與他指掌相牽。

虞渢輕輕一笑,並沒有回答旖景的問話,直到第五層樓閣。

相比底下,這一層書架間距更爲疏闊。

旖景有些愣怔地看着虞渢手持燭照,十分熟悉地從一側紫檀木櫃裡取出茶爐、執壺,火引燈油,當將小廝們送上的泉水注入執壺,緊跟着引燃茶爐之後,又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竹筒,撥出茶葉。

虞渢擡眸,看着旖景目瞪口呆的模樣,輕輕一笑:“五妹妹不知,因得衛國公許可,我常來沐暉樓,故而早準備了一些茶葉。”

原來如此……

“還記得第一次見渢哥哥,正是在這裡。”旖景想起去年盛夏,瓊花正好的季節,她剛剛在豆蔻舒醒不久,原本沒有準備好與他重逢,卻猝不及防地就相遇在沐暉樓。

那日他也是坐在這一扇窗下,安靜地持着書卷。

這麼一回憶當時的心情,旖景忽覺怔忡。

原來起初,她並不曾想到他們會有這樣的時候,沐浴在月色燭照下,對案而坐,煮茶談心。

總以爲自己當是無顏以對的,甚至不敢正視他看過來的目光,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這麼習慣了與他獨處,並且樂在其中。

一刻沉默,沒有言談,唯有執壺裡的水,在爐火上逐漸沸騰的聲音。

直到茶葉在清水裡舒展開來,蘊出碧綠的色澤,虞渢才道:“那不是我第一次見你。”

手裡的碧湯一漾,旖景在白煙薄繞裡擡眸,看着對面的少年,半張面孔染着月色,半張面孔被燭照映暖。

“不是太清楚了,那時你還是個孩子。”少年半靠着坐椅,目光是往這邊看來,卻似乎擦着少女的髮鬢遊離開去,沒有凝聚在確定的距離:“應是不及五歲,只知道跟在虞洲身後瞎跑。”

當時他還在病中,尚不及尋到清谷,孱弱的年紀,靈魂卻已經歷了生死,可他記得十分清楚,當時草長鶯飛,春陽正當明媚,他坐在肩與上,一眼就認出了頭上帶着個草環,與虞洲埋伏在草叢捉蛐蛐的女孩兒。

他記得當時,飛快地躲避了目光,因爲心裡猝不及防地劇痛,漲滿肺腑。

不應該打擾的,屬於她的無憂無慮,他原本不該造成她的負擔與困擾。

也從沒奢望過,有朝一日,她會歸來。

可是她回來了,帶着那一世的愧疚與怨恨,肩負重擔。

他從來沒懷疑過,回來的她比他生活得更加艱難。

也許放下怨恨不難,但愧疚卻是銘心刻骨。

虞渢看着少女手舉茶盞愣怔着,眼睛裡有燭火清晰的跳躍。

於是伸手,移開她手裡的茶盞,笑着說道:“五妹妹那時一心想捕蛐蛐兒,如置身無人之境,多年之後,我在翼州,聽聞當年匍匐草叢的小丫頭竟成了才女,覺得分外有趣。”

他看到她如夢初醒般地展開笑顏。

旖景是有些懊惱的,原來,他曾經親眼目睹了她與虞洲的“兩小無猜”,不由埋怨命運——若她的重生,是爲了彌補對他的虧欠,爲何不更早一些,在他還受病痛折磨時候,就早一步歸來,從那時就陪伴着他,不致讓他孤單多年。

於是他手裡的茶盞才落在案上,就被她捕捉到指尖,少女的手掌柔軟溫暖,卻有毋庸置疑的力度,牽引着他往更深的情意裡陷落。

“渢哥哥,我們去賞月。”

由她引領着,到了閣樓外的雕欄,不需舉目,便見天幕上一輪圓滿,正從星移雲霽裡露出,清透得纖毫畢現。

她在他極近的距離,擦肩並立,不曾鬆開指掌。

“不知爲何,都說月亮裡住着的嫦娥今日會懷抱玉兔,憑弔着人間繁華,悔恨當初爲了永生的撒手,可我從來沒在月亮裡看見過她,總是以爲,她是無顏悔恨的。”旖景輕輕一嘆,用力看着滿月裡陰影的形態,不知世人如何想像出那麼一個絕情負心的女子,並賦予她“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悔恨。

他側面,眸光溫柔,更緊了指掌,卻不作答。

樓閣之上,又因臨水,輕易可觀雲上玉盤,與水中嬋娟,月色蘊繞堤邊垂柳,描畫出綽約的姿態,水邊榭閣飛檐上垂下的絹燈,模糊照亮了垂幔柔媚的色彩。

更遠處是京都市坊,這一晚燈火輝煌,依稀可見結伴夜遊的人羣,與車馬穿行其間。

“流光河畔,今日應當是分外熱鬧的。”虞渢暗自轉換話題,用目光引導着旖景看向底下遠處的燈火通明:“聽說月圓之夜,不少女子會制彩燈放入流水,許下心願,五妹妹可曾嘗試過?”

旖景微側了身,看向流光河的方向。

不見波光粼粼,也不見流水裡移動的光盞。

可是記憶裡,許願放燈的事情她是做過的。

似乎,就是在遠慶四年的今日,與姐妹們求得祖母許可,結伴去流光河玩耍。

許的什麼願望呢?

已經被她刻意地遺忘了。

“未曾嘗試,總得有不可及的願望時,纔會去放燈。”旖景垂眸,視線落在身邊淡青色的敞袖上,微踡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指節分明。

“無論如何,這裡的確極適合賞月,五妹妹往年應是來過吧?”少年垂眸輕笑,看着她垂下的眼瞼,同樣的月色,蘊繞兩人,才讓此情此境如此美好。

“有一年悄悄隨在祖母身後來過。”旖景想到多年前,情緒略微帶着些悵然:“當時祖父尚且在世,已經到了子時,他們倆攜手前來,我還未曾熟睡,一時好奇就跟了來。”

記得躲在書架後,聽着祖父與祖母竊竊私語,不知不覺就靠着書架睡着了。

“結果第二日醒來,已經回到了榻上,看來是被發現了。”想到幼年時的“糗事”,旖景輕嘆一聲:“祖父過世之後,祖母再不曾來過沐暉樓。”

話題無論如何,都是有些沉重了。

虞渢頗有些無奈,略微沉吟之後,又再說道:“我有一件早就想做的事,五妹妹今日可否成全?”

旖景頷首,隨後就覺掌心一空,跟着眼瞼就被他的指掌遮擋,淪陷於黑暗當中。

“這是在國公府,景緻想來五妹妹已經熟悉,不需再看,那麼就給我一刻銘記,稍候一同錄於筆墨。”他貼着她的耳鬢輕語。

當窗同案共畫筆,這的確是他早就想完成的事。

黑暗與他身上清新如幽谷的氣息,讓她莫名踏實。

卻忽覺耳邊一暖,是他又說話:“五妹妹竟然答應了三殿下的請託?”

旖景一怔,淺咳一聲:“渢哥哥不是早有預料麼,否則阿晴怎麼會自請協助?”

“我本是猜測,得知果然如此,卻覺得煩悶。”

可他的語音裡,分明帶着絲促狹。

旖景不幹了:“渢哥哥,我是被三殿下訛詐上身,你非但不同情,竟還興災樂禍。”

“今日何故與長輩們實話實說?”帶笑的“質問”。

其實,他能想通她的“坦白”,既然行事,少不得會與三皇子碰面以知會進展,旖景與長輩們直言,是不想給三皇子藉口私下碰面的機會。

可是即使他明知如此,心裡依然不甚踏實。

“我已經被三嬸‘識破’,再說此事,瞞着家中長輩也不太穩妥。”旖景的態度十分誠懇。

“無論如何,不要犯險。”他說了這句,放開指掌。

視線裡有短暫的模糊,還不待完全清晰,旖景就被半推着進了閣樓,看他分外熟悉地尋到畫筆、墨硯,挑出一幅空白的卷軸,移燈換盞,鋪紙研墨。

一切就緒,執筆而畫。

一面湖水在空白處漸漸波光泛瀾,漣漪裡淺影折出,卻並非垂柳,以致旖景執筆呆立,一時不知這是何處景緻。

虞渢側面,燈影映得笑容淺淡,卻見他橫筆蘊染,點出烏葉浮水,忽而筆鋒一豎,婷婷蓮花躍然。

又見藏鋒運筆,兩道比肩拱橋,躍於湖面。

旖景恍然——這哪裡是鏡池,分明是關睢苑。

果然,就見虞渢筆墨到處,是尚碧無花的梅林。

儘管心裡覺得“不公”,旖景卻沒有表現出異議,她對關睢苑的景緻,也是十分熟悉的。

於是在畫卷的另一端,也開始運筆,一半湖水,一半梅林,一半轉廊,以及東側的樓臺假石,漸漸勾出輪廓。

濃墨勾出梅樹掩映下的廳堂,飛檐玉柱。

淺墨淡畫灰牆上的樹影,婉轉月色。

沉默而專注的兩人,時而四目相對,會意地淺笑。

座上銀燭漸短,窗外夜色尚濃。

畫已完成,旖景正欲置筆,卻見虞渢從筆架上挑出一支細豪,蘊以溼墨,勾勒出湖畔女子俏立的身影,不見眉目,只有衣袂翩然。

又在湖水裡,畫出的卻是兩人並立的親密倒影,隨後執筆垂眸,青袖微垂。

旖景稍稍一怔,看向他半卷的脣角,與垂下的眼睛裡,看不分明的清幽。

並無遲疑,便在女子身旁,畫下他的身影,並肩,執手。

最後一筆收勢,心情愉悅。

然後她見他擱筆,一步逼近,將她攬入懷中。

“但望來年,是此情此境。”

她聽見他在耳畔沉聲低語,下一刻,便落下一個親吻,不輕不重,卻長久地停留在髮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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