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若有機會,能否重頭

進入十月下旬,醞釀多時的那一場冷雨,終於受不住一陣急似一陣的西風催促,終究還是纏綿細密地落了下來,卻因這一場本在意料的秋雨,引起了不少人的情緒起伏。

心急如焚的好比甄茉,眼看一切計劃妥當,沒想到天公偏不作美,說的是靈山賞秋,如若冷雨不歇,那場聚會不得不延後,若這一場雨,下上個十天半月還算好的,可秋雨纏綿,保不準淅淅瀝瀝地一直落到年關,宴會只好取消,她的籌劃豈不落空?待到明春,難保事情不會生變,真待衛國公府正式去董家提了親,董音就要閉門待嫁,哪裡還有機會邀約她出來。

同樣懷有慼慼地譬如二孃,爲了這一場靈山之會,她可是磨着母親專程做了一套新衣,霞色蘊染的妝花雲錦,特意讓“天功坊”趕製出金繡牡丹的大袖氅衣,配着煙紫凌波八幅長裙,定是逼人的華麗明豔,一番楚心積慮,正是要讓甄三郎見識她的端莊豔麗,掰着指頭數着日夜,不想臨了臨了,卻盼來一場該死的雨!

董音倒是略鬆了口氣,她到底是在外郡長大,無論性情喜好與京都貴女都有些差異,還不大適應這些交際應酬,原本董老夫人也不太願意孫女兒與甄茉來往太近,可架不住兒媳一陣勸說:“雖說甄家有意與國公府聯姻,不過大長公主看着卻沒有那層意思,甄四娘屢屢送來邀帖,若咱們只不理會,豈不是顯得小家子氣,再說阿音總該也要習慣這些應酬。”老夫人想來,別說大長公主有意阿茉爲長孫媳婦,就算這門婚事不成,阿茉也會嫁入貴族之家,做了別家的媳婦,以後自然少不得與貴婦們應酬,是該讓她早些熟悉京都貴族的情況,免得將來吃虧。方纔允了。

董音雖還不知長輩們有意與衛國公府聯姻,更不知甄茉對蘇荇的情意,但委實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熱情,只盼望着雨勢不減,靈山之行不了了之。

還有諸如國公府四娘,眼看着她家二姐“躊躇滿志”,她家母親非但不勸阻,反而煽風點火,對靈山之會心懷忐忑,也巴不得取消此行。

旖景對於這一場雨,倒沒有放在心上,因爲在她記憶中,靈山之會並沒有因爲天氣的原因生出變故。

但隨着天氣日漸寒涼,她只擔憂虞渢的身體,儘管秋雨纏綿,依然日日都要往餘照苑裡噓寒問暖,當然少不得與江薇碰面,兩人之間,雖然沒有再發生爭執,可氣氛始終都有些僵持彆扭,對於這點,旖景只能報以無奈,她不可能因爲江薇之故,就疏遠了虞渢,這一世,對於姻緣一事,她並沒有猶豫遲疑,她想只要虞渢還願意娶她爲妻,她是一定會與他再續前緣,協助他將那些生死仇敵一一剷除,保他平安喜樂,只要他願意的,她都會給予,比如攜首共老,比如琴瑟合鳴。

她與江薇,註定只能是這樣尷尬的關係,做不成知己。

有時候也想,如果在這重來的時光裡,他也許會愛慕上除她以外的良人,比如江薇……

一念及此,旖景憂愁地發現,假若當真如此,她竟不知將來何去何從,唯一肯定的只是,不會傷害他,與他在意的一切。

她原本就沒有計較愛慕與真心的資格,更沒有要求他一如既往的立場。

關於情意,他前世在她身上付出的,已然太多,多得她就算付諸予生命,也償還不了萬分之一。

這場秋雨,終究只纏綿了三日,十月二十三的清早,窗外便無淅瀝之聲,儘管陽光依然慵懶地躲在雲層之後,紅葉烏泥上的水漬,卻悄無聲息地逐漸乾涸,待三日後,約定的靈山之會,山道上已經不再泥濘,唯有清晨林間薄霧依然久久不散,丹葉飛霜,寒風漸漏,千樹燦爛被秋意蘊染一層涼薄的蒼茫,這樣的景緻別有一番疏煙冷楓、霜來孤雁的悽迷之美。

不耐香車,旖景躍身白駒,在霜霧瀰漫的紅葉裡逐漸往深,當瞧見虞渢十分利落地翻身上馬,與她並騎,清澈的眼睛裡微微透出些驚奇。

馬上少年展了展肩上烏貂鑲領的墨綠厚錦斗篷,似乎感覺到少女清亮驚喜的目光,微微一個側臉,脣角舒展了愉悅的弧度:“別這般驚奇,我不過就是會些架勢罷了,並不擅長騎射。”

清晨的霧氣帶着葉上飛霜的冷意,浸入少年幽深的墨眸,渙發出來的卻是如沐春風。

旖景眨了眨兩排蝶翅般柔長的烏睫,打趣之言脫口而出:“已經足以讓人驚奇了,我原本以爲渢哥哥與我從前一般,上馬都很艱難呢。”

虞渢一手持着馬繮,軒昂秀頎的背影有如青松,這時候的他,沒有半分病弱的模樣,聞言一笑:“本是不會的,可有灰渡這麼一個嚴格的教官在,不容我借病躲懶。”

從沒有想過會有一日,也能與她並肩騎行,雖說不是征戰疆場,只是踏秋賞景,也算作驚喜了,這也許就是他年幼病弱之時,說服灰渡授以騎術的最終目的了,虞渢看着少女在霧氣薄蘊裡的明媚笑靨,心底綻放出一朵含苞多時的白曇,驟然一息,傾城傾國。

少女腥紅斗篷,白梅吐蕊;少年墨綠錦披,銀蟒騰空;白駒紫騮閒蹄慢踏,越往悽迷深處,兩個背影,卻越發地瑰麗明亮,讓落後的隨侍不由自主地拉遠了距離,不想打擾眼前那一幅美景良人的畫面。

旖景聽聞灰渡的名字,回首一望,只見煙色霧氣裡,錦衣侍衛影影綽綽,看不清眉目,不由好奇:“灰渡是你的近衛,眼下在山野之間,竟也隔得這麼老遠,若真出了什麼變故……”

“五妹妹安心,但凡我在馬背上有個趄趔,灰渡必定能瞬息趕至。”

……

“真想見識一番。”旖景微笑:“聽說灰渡是六年之前才入的楚王府?”

前世之時,旖景並不知道世子身邊,有這麼一個輕功了得的黑麪近侍。

虞渢便知她是在好奇什麼,也微微一笑:“灰渡與同濟大師是舊識,他的身世……有幾分奇特,當年與同濟大師成了莫逆之交,便引薦與了父王。”

原來,又與同濟大師有關呀,旖景不由得對佛國寺那位住持高僧,更添了一層興趣。

虞渢看她默默不語,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收回目光,看向霧色裡蜿蜒而上的野徑。

她應當也是記得的,遠慶六年那起震驚大隆的丞相遇刺案,所以,也當清楚同濟大師的身份吧,可她一個閨閣女子,應當不知,灰渡正是當年出師未捷的刺客!

當遠慶十年元宵夜,虞渢飲下那碗劇毒,本以爲一切終止,所有遺憾也好、怨恨也罷,都會隨着他的命喪黃泉灰飛煙消,不料悠悠醒轉,卻發現回到了五歲之時,正值咳血,經太醫們診治,將將擺脫了閻王爺的勾魂筆。

得以重獲新生,虞渢自然不想再重蹈覆輒,他知道清谷能解體內殘毒,於是藉口王妃託夢,說服楚王送他去佛國寺求庇靜養,於佛寺小住之時,又說服了同濟大師——當年,虞渢方纔七歲,不過是個孱弱抱病的*,卻當面揭穿了同濟大師爲左晗雲遺腹子的身世,並且直言自己會助他覆滅金相一族。

有一個條件,就是借同濟之口,尋到清谷替他除毒。

同濟雖心懷滅族之恨,骨子裡並非六大皆空,卻因到底修行多年,雖覺此事納罕,只以爲冥冥之中,自有神意,對虞渢之言信之不疑,後,見清谷果然能妙手回春,更篤定楚王世子能洞悉天機,對他之話,奉行不悖。

虞渢本是因爲年弱,雖曉後情,卻不能對長輩明言,思忖之餘,方纔打算與同濟爲盟——同濟是佛門高僧,若他以陰陽之算爲藉口,楚王並不會生疑,卻因這機緣巧合,與同濟成了忘年之交。

灰渡與金相原本也有死仇,屢遭追殺,是同濟出手相助,隱匿了他,將其託於一個江湖暗派,做爲死士陪養,圖的,就是將來時機合適,對金相行刺殺之事。

明悉後事的虞渢,當然力勸同濟放棄這麼一個註定失敗的計劃。

同濟對世子之言,信若神明之意,自然不會反駁,便終止了原本的計劃,讓灰渡脫身,投庇於楚王府。

旖景疑惑的變因,皆是因爲虞渢也是重生之人,當她甦醒於豆蔻年華之前,虞渢早已開始了籌謀計劃。

少年這時復又側面,深遂清亮的眸光,停駐在少女清新秀麗的半張面容。

你可知道,當我醒來,第一個決定,就是要遠離你,再不涉足你的人生?

但是對於圍繞在你身邊的惡意,我始終做不到聽之任之,你可知道,當年我決定去翼州求學,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要避開你,我始終做不到,近在咫尺的疏遠冷漠,所以想遠遠逃避,離開之前,當我見你與虞洲攜手嬉戲、兩小無猜,是怎麼一番心如刀絞?

旖景,你始終不屬於我。

可是,你與虞洲終究是走不到花好月圓,你的人生裡不應有我,也不應有他。

你可知道,我從來就不曾怨恨過你。

你不知道的,前世當我纏綿病榻,唯一覺得愉悅的事,就是聽虞洲喋喋不休地提起你——五妹妹的字兒寫得當真漂亮、五妹妹的畫藝讓人歎爲觀止、五妹妹又學會了一首古曲、五妹妹和三妹妹又爭執起來了、這是五妹妹作的詞賦、五妹妹今日送了我一把摺扇,上頭的青竹是她親手所畫、五妹妹有了自己的院子,裡頭植有好多青竹、五妹妹與我最要好了。

不曾相見,我就熟悉了你,你的喜怒哀樂,你的爽朗直率,你喜歡的,你厭惡的——通過虞洲之口。

當年,我以爲虞洲當真視我爲手足。

可是我妒嫉他,自從那年芳林宴,太后讓我評選詩作,當我選出魁首,得知竟是你所作。

太后指向窗外,對我笑言:“渢兒,那就是景丫頭,瞧她那頑皮樣兒,看不出來卻有此等才華。”

陽春三月,金陽燦爛,梅紅未謝,櫻花早綻。

奼紫嫣紅裡,就是那一眼,讓我刻骨銘心。

旖景,我想如果沒有那一眼,你會不會更幸福?

我早有疑心,害我之人原本是二叔,可我以爲,虞洲是無辜的。

可我那麼妒嫉他,妒嫉他與你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眼睜睜地看着你與他結秦晉之好,假若,當我爲母妃與自己討回公道,你會視我爲仇。

可是我能怎麼辦呢?我註定是個早夭之人,我與你,沒有將來。

後來,清谷出現了,治癒了我,於是我想,這也許就是天意,終究是沒有徹底遺棄我,給了我希望。

所以,我懇求太后與姑祖母,讓我娶你爲妻,我告訴她們,毒害母妃與我的真兇是我的二叔,虞洲是兇手之子,所以,不能讓你嫁給虞洲,我向長輩們承諾,會好好愛惜你,讓你平安喜樂,讓你幸福,一心一意,永不相負。

旖景,我不恨你,是因爲我錯在了最初,是我的執念,讓你陷入了痛苦。

假若不是我一廂情願,假若你沒有嫁給我,你就不會被人利用,假若你與虞洲不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終有一日,你也會忘記他的吧,與一個痛惜你的人,攜手共老,子孫繞膝,不會經歷那般兇險與殺戮,你的人生,原應如此。

是我把你帶進了危機四伏,是我沒有保護你的能力,卻只想你陪在我身旁。

所以,重來的時光裡,我決定站在遙遠的地方,不再打擾你的人生。

我真的這麼決定了,可是當我從翼州歸來,與你再遇,還是忍不住漸漸動搖,尤其是當我發現,不知何時,你也歸來。

所以,就算我冷漠相待,也無力阻止你的一再接近,當我面對你陌生的溫柔,一切堅持便分崩離析,旖景,其實我不願意這樣,不願意看着你負疚,揹負着怨恨與難以釋懷,我更做不到,袖手旁觀你的痛苦。

我們,是不是還有另一種可能呢?旖景,如果你放下愧疚的話,我們能不能重頭來過?

第五百二十章 拒絕妥協,公主駕到第五百五十九章 機密外泄,決意廢儲第七百三十九章 撥亂反正,太后施令第七百三十章 三娘“更衣”,小嫚出頭第一百一十章 蘇氏七娘,爽郎大度第十二章 早生死結,一朝爆發第一百零一章 疏漠不再,關切依然第三百零九章 才生同情,襲擊又至第一百七十八章 莫如當初,愛恨無涉第六百二十五章 逼君准奏,強請赴藩第四百零七章甄府賞菊,鬱集黃氏第五百三十六章 入潛西樑,一對兄妹第三百零二章 佳人及笄,玉佩爲贈第兩百一十八章 亦假亦真,打情罵俏第三百五十章 爲君之故,怨痛滿懷第七百五十七章 你本無心,唯求自保第兩百七十章 變故迭發,陰謀照舊第六百三十二章 侍女本份,潛入大京第五百一十三章 各有謀劃,歪打正着第兩百六十五章 瞞天過海,喪盡天良第七百四十二章 關鍵在於,誰將上位第一百七十章 問罪甄府,慈母悲聲第三百一十四章 若你意定,決不負誓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事安排,齊心協力第九十二章 誰是棋子,誰是棋手第三百四十章 探望小姑,長嫂發威第四百七十六章 得此孝女,正該此報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提謝三,哭笑不得第三百九十五章 低估癡心,當頭棒喝第一百三十五章 衆叛親離,千人唾棄第六百七十二章 大示恩愛,時日無多第六十三章 入宮謝恩,商談姻緣第四百四十章 臉面盡失,勇闖青樓第六百八十二章 順哥護母,旖辰決斷第六百三十六章 總算通信,大勝歸來第三百六十五章 欲聯三方,挑明陰謀第兩百零五章 又是宮宴,暗涌潮生第五百八十章 威逼抉擇,暗潛歸國第一百五十一章 揣摩人心,肯定陰謀第兩百二十一章 有人中計,有人隱忍第三百三十一章 從此之後,再不分離第五百四十三章 良辰吉日,和親西樑第四百四十六章 權勢二字,當用得用第三百七十七章 劇毒*,偷樑換柱第七百七十五章 領兵出城,直面生死第四百六十五章 興師問罪,虎狼之心第七百三十七章 妄度人心,敗勢如山第三百五十六章 改制在即,誰將作亂第一百九十二章 忙時習務,閒來踏歌第五百九十八章 隱隱不安,即傳噩耗第一百三十八章 虞洲來訪,對坐閒談第五百二十一章 公主示好,旖景含酸第一百一十二章 靈山之約,依時發生第四百一十章 勸言留生,何爲夙願第九章 暴戾宋氏,苦命丫鬟第六百五十一章 說服金元,萬事俱備第四百八十二章 幫派內亂,鄰國政鬥第七百二十七章 鴻門宴近,鬥志昂揚第五百五十二章 算作絕別,九月之喜第一百二十一章 半敞心扉,委婉相勸第五百六十一章 期盼入宮,衛昭之願第五百五十四章 歸人在途,又遇故舊第兩百六十二章 他鄉遇故,才知音訊第七百零六章 流言炸響,黃恪施助第七百二十章 小嫚“復寵”,六娘出閨第六百七十二章 大示恩愛,時日無多第四百六十四章 搬得靠山,殺回王府第六百七十一章 乾孃面目,王妃“懷妒”第三百九十章 冬雨之死,神秘“青雀”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見舊詞,卻署新主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相大白,盛怒難捺第七百二十四章 不依禮數,你待如何第一百三十七章 前塵新世,一般哀涼第七百章 忐忑被棄,入宮勸諫第六百四十八章 聞言察據,剷除禍根第五百二十四章 早通款曲,樂陽之謀第一百二十三章 攜手合作,並肩共進第兩百六十章 陰霾驟生,有客遠來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韓聯姻,已成定局第四百九十二章 原不應死,何故病逝第八十三章 一時善意,卻結惡緣第四百五十七章 廖大破產,朗星挨踢第一百二十二章 據實相告,哭笑不得第三百三十四章 纔剛新婚,便要爭寵第兩百五十一章 再訪喬縣,攻心爲上第三百九十五章 低估癡心,當頭棒喝第六百零九章 虛心求教,怎得芳心第兩百八十一章 婚事在議,不料變故第七百六十九章 辛未事變,久醞即發第六百八十九章 鳳陽來人,刁難候府第七百零五章 你來我往,鬧劇開鑼第四百八十四章 折辱不成,子若受冷第七百四十章 臨朝監政,死仇重逢第四百六十八章 開幕落幕,“真相大白”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小蹊蹺,指向何處第七百二十四章 不依禮數,你待如何第一百八十章 痘疹之疾,抑或陰謀第六十四章 紊亂開場,勝負難說第兩百零六章 廖氏阿晴,暗中助力第三百一十四章 若你意定,決不負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