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矮壯的大毛伢就很入紅英嬸嬸的眼。別人打工打死工,這小子學了門手藝回來,不但把傳田沒來得及裝的路燈全裝好了,還把家裡那部舊黑白電視給修好了,沒了以前的雪花點看起來清楚多了。雖然她現在看電視,都是到新弟妹這來看彩電,但也是人家後生的心細不是?
男子人嘛,脾氣暴點怕什麼,長得矮點怕什麼?關鍵是要會賺錢,撐得起一個家!他脾性暴,蘭妹脾氣更暴,早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連句嘴都不敢頂。這後生要得,在外面霸蠻屋裡老實,不但是紅英嬸對大毛伢滿意,就是二嬸、茶菊嬸她們都對這個嘴巴甜、做事勤快的後生看得入眼。
吃完晚飯,嬸嬸們又在看大彩電、烤火、聊天,幾個小的躲在廚房裡烤火、薰臘肉、說小話。從街上買水彩筆回來的毛砣、細狗探聽到了消息,王叢樹有三個土地證,兩個抵押給農行、信用社貸了十三萬塊,一個抵押給了端伢抵了一萬多賭債,還拿走三萬多現金。
“家明,王叢樹怎麼會有三個土地證?”
“簡單,報失兩個,再去補兩個。張建軍那樣的人,只要送條把煙,說幾句好話,還不就補給他?”
“啊?那哪個是真的?”
哪個是真的?就看張建軍想哪個是真的,難怪昨天信用社的吳主任和農行的許行長臉色都不好,原來被人捏住痛腳了。
現在的土地證不規範,連編號、防僞水印都沒有,只有一個鄉上自己編的土地號,在一張五十年代印刷的制式文書上簽字、蓋章、打上鋼印就是土地證。如今的關鍵是張建軍,新舊三張土地證的存根都在他那,王叢樹本人又不見了,哪張是真的、哪張是假的都由他說了算。
腦子稍簡單點的蘭姐舊事重提,又跟堂弟提起幫着借錢的事,管他幾個土地證,只要銀行拍賣她就敢買!
“蘭姐,事情沒你想象的這麼簡單。搞不好,這屋誰都莫想。毛砣,他們找到王叢樹了嗎?”
“沒有,聽龍伢說,年前就沒看到他的人了。他是山棗嶺人,以前都在我們這過年的,去年突然帶着老婆崽女回去過年了。聽說他家又沒什麼人了,該不是跑了吧?”
媽的,那傢伙肯定是跑了,萬把塊錢東挪西借做幢屋抵押給銀行兩次,拿到貸款後居然又抵押給端伢再搞一筆錢,他要是不跑,不是被人打殘就是去坐牢!
“怎麼會這樣?”
“嘿嘿,那傢伙有種!蘭姐,你想啊,我們去年做屋的時候,不過是三萬多塊錢。你今年想買時,一個店面加層房子,端伢給你開價四萬,你都不嫌貴。你說那傢伙在銀行貸了多少,又押給端伢多少?最少十五萬啊,有了這十五萬塊,他帶着老婆崽女去哪不好,還貓在我們同古?”
“x”,蘭姐爆了句粗口,可大毛伢一點也不介意,他也爆起粗口來。他們在外面打工累死累活,一年不吃不用也賺不到一萬,人家耍個小花招,輕輕鬆鬆就賺了十五萬。
‘嘿嘿嘿’,李家明將茶杯遞給細狗伢讓他續水,開解道:“蘭姐,莫只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捱打。王叢樹賺了這筆錢,以後五六年之內,自己屋裡、老婆屋裡就得斷了來往。這幾年裡,要是讓公安局找到了,不坐牢纔怪,這是金融詐騙!”
正抽菸的大毛伢腦子比對象好使點,疑惑道:“明伢,你的意思是端伢那張是真的?”
“嘿嘿,他那張肯定是真的!”
大家都愣住了,蘭姐半晌才追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如果銀行那兩張是真的,大家一毛錢油水也撈不到,只有那兩張是假的,高斌才能從端伢那榨出油水來,張建軍也才能分到油水。端伢一個混混,手頭上能有多少現金,王叢樹拿走的那三萬多,估計還是到處湊的。現在高斌抓住了端伢聚賭,光收繳些賭資罰不到款,他會輕易放手?
別看現在高斌和張建軍有些不和,那是沒有共同利益,只要有共同利益,兩人又會和好如初的。
只是這些話李家明不能說,一說就得罪一大片人,他只能胡扯道:“王叢樹得罪了銀行,無非是跑外地躲幾年,要是得罪了端伢,那就是斷手斷腳。
山棗嶺隔我們崇鄉纔多遠?騎摩托車不要一個鐘頭,他又不是蠢牯,還會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是哦”。
事實就象李家明猜測的那樣,王叢樹確實將假土地證抵押給了農行、信用社,花了千把錢請客送禮就貸了十三萬塊錢,再將真的土地證抵押給端伢又搞到三萬八的現金,拍屁股回了山棗嶺過年。等縣裡的公安通過省廳跑到鄰縣抓人時,連根毛都沒找到,人家早帶着老婆崽女去外地了,只扔給兩家銀行一幢破屋、兩丘田。
人海茫茫,到哪去找?
當然,這些事都跟李家明無關,讓他開始頭疼的是四叔貸款的事。農行、信用社可能出了騙貸,領導只要扔出兩隻替罪羊,再到上面走動走動,自然會安然無恙,麻煩的是貸款手續突然變得嚴格起來。
“家明,不是徐叔叔不幫你,實在是你四叔的房子太偏了,你們又要的貸款太多了。”
“哎,家明啊,吳叔叔現在難啊。”
兩叔侄垂頭喪氣地出了信用社,對面還有眼巴巴的大毛伢、蘭姐。
“明伢,幫叔叔一個忙,張象楓那裡有錢,你去幫我借出來,省得我去跟三哥借,惹得屋裡不安寧。”
李家明對自己四叔很無語,昨天阿姨問四嬸還要不要,她拒絕得乾淨利索,轉眼又讓自己去開那口。至於嗎,爲了點面子,最後丟了更大的面子。
‘哎’,四叔嘆了口氣,小聲道:“莫說起,借銀行的錢,一個月不過是兩三百塊錢利息,何必欠人情呢?你這後孃不比二嫂嫂,精明着呢。金華前幾日問她借,她就側側地問,要不要加個股東,省得我們到處去借錢。明伢,叔叔給你講老實話,要是你來提這事,叔叔嬸嬸不會拒絕,主意是你出的,可她光憑藉錢就想入股,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事是我們做的,錢由她來賺?”
這話得兩聽,阿姨雖然精明瞭點,可她跟自己是一家人,她賺的錢還不是家裡的?自己賺的錢,最後不還是交給她了?
‘哎’,李家明也暗歎了口氣,要不是上輩子欠了四叔的,這破事真不想摻和了,這簡單是把自己當毛伢子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