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問起我緣何歡喜你, 有多麼喜歡你,我也曾矛盾不已,不是因爲對喜歡不能深切認識, 而是不知如何表達, 才能讓你懂我心意。
我想過如何遣詞造句, 才能讓你耳目一新, 可最後一張比一張更不如我意, 某位有心人點撥於我,勸我實說。
與你相識將近十年,初時, 你我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但這都是表面, 我見得你眼中並無赤誠, 冷若冰霜,所以我總是習慣遠離你, 你起初未將我放在眼中,這是常事,畢竟在我之上還有兩位皇兄。
直到十歲那年,時局有變,母妃離世, 一夜之間, 我變成了被拋棄之人, 見得了他人眼中的陰奉陽違, 我的心也漸漸變得冰冷, 某日我洗漱時,透過銅鏡看我, 愕然發現我與你似乎越來越相似。
可我成爲現在這個模樣,是因爲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倒塌了,而你呢?你明明擁有一切我求之不得的,父王的寵愛照顧,孃親雖早早的失蹤了,但肅親王從未放棄尋找過她,你應是被愛滋潤長大的。
那眼底看着我們猶如跳樑小醜的情緒,由何而來?我開始關注你,我發現先生請人回答問題之時,你雖不多說,但若遇見說錯,你嘴角總會往下一頓,有時候就連我這個比你早入學的,都尚未確定錯對,你已又如此動作。
這說明你對這些早已熟透,可才入學的你又從何知曉,我開始發現你就像一個謎團,原來的常歲寧是喜歡甜食的,這是一般女孩都有的特徵,你也吃甜食,但每次食用前,嘴角總會向下一沉,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你不贊同不喜歡的下意識表現。
如果這個人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那麼是鬼魂佔據,還是你非是你。我開始試探你,你卻巧妙的應對,讓我產生了疑惑,直到此時我尚未對你有別樣的情愫。
隨後兩三年裡我收起冷漠,變得溫柔待人,你並不吃這一套,有時候也很少與我說話,你看向我眼中的有不耐,卻無利用,但你看向我那兩位皇兄,眼睛總是轉得很快,似乎是在心裡敲打着算盤。
不出所料,過不了幾日,他二人便會出些小事,我卻總是無風無浪,這令他二人很不爽快,便開始責難我,我不同他們計較,他們卻愣是將我給踹進了水裡,他們說要我一人自己爬上岸來,可我剛靠近岸邊,就會被他們用木杆推着我的背部推得更遠,呼吸越來越急促時,我見你穿了身紅衣,從後面跑了上來,狠狠踹在了大哥的屁股上,害得他也落了水。
然後你也撲通一聲跳進了水裡,將我救上了岸,紅衣鮮豔,在我眼中招搖,你明明一直在討好他二人,今日卻爲了我而大打出手,雖說最後的結果便是你我等人跪在石階上,跪了一個時辰。
想到此處,不免發笑。
我想或許就是那時,我已離這世界遠去,而因爲你,我才能魂歸身體,心跳繼續。
喜歡你時而桀驁,時而故作沉穩的模樣,也因爲喜歡你而始終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你我之間本就不應有情愫產生,雖然知道你有極大的可能並不是真正的常歲寧,可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我便難以自拔陷入煎熬,也曾妄想斬斷這段情愫,可你只要一對我笑,我又覺得古往今來,荒唐之事,數不勝數,我藏着這個秘密只要不公之於衆,便不會影響到你。
所幸十六歲時得而確定你的身份,其實在看見那男人的身影之時,我更多的是憤怒,我安慰自己,你總會放下仇恨的,而我一定要在那之前,替你留下一條退路。
不過今日所言已遠超我本意,你大可不必告訴我餘孽的下落,我知曉他們對你有養育之恩,讓你爲難,非我所願。你只需在此處等着,我自會替你將一切抹平,等事情了結,我會給你另外的身份,給你想要的生活,勿要擔憂。”
李辛齊的手無意識的握緊,她嘴角往下撇去,身形一僵,右手往上擡,摸到她的嘴角時,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這個小動作,她竟從不知曉。
“哼,想以真情感化我?”
李辛齊將手中的黃紙扔進木盒中,她往後縮去,似乎是在懼怕。他也不怕她憑藉這一張紙,就與他人相通,告他個與前朝串通?!
“呵,這世間所有的喜歡不過是爲利用而產生。”
老頭子爲了有錢財足以支撐他的復國大計,他哄騙自家孃親,甘願做上門女婿,最後呢?孃親一家八口人全死在他的手下,鳩佔鵲巢。
而現在,他也定是想要利用自己,才說出這麼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李辛齊定下心神,冷漠一笑,隨後起身撿起那黃紙,折在一起放進懷中,而後扒拉着鐵鎖,吵得獄卒過來爲止。
“你去告訴你們那個三皇子,明日午時我要吃燒鵝,然後我會將他們的下落告訴他。”
獄卒聽此立刻去報,而這事也不免讓有心人得知了,李辛齊知道今夜定是個不眠之日,太子與二皇子定然不會坐守不管,任由常遠平立下大功,可惜他二人派出來的人手的確讓她看不上眼。
幾個回合便將這幾人斬殺於此,只留了兩人用鐵鎖鎖在鐵柵欄上。是時,她擡頭看着窗戶,天際黢黑,不見星辰與月,她就地躺下,在一羣屍體中睡得安穩,臨睡時,她的手不小心摸了摸懷中之物,那張輕如鴻毛的黃紙愣是教她連忙收回了手。
常遠平聽聞此事後,匆匆趕來,卻見鮮血滿地,他慌亂起來,進了牢房卻見心心念念之人正睡得正好,他臉色陰沉的將其餘二人帶下審問,至於屍體也派人清理妥當。
等鐵門一鎖,人影已去,李辛齊驀的睜開了眼,眼中有迷茫與懼怕,她怕的是這份情,迷茫的也是這份情。
夜已沉,謝雲那處與這兒的鮮血猙獰恰恰相反,她放下窗紗,伸了個懶腰準備好生休息,桃子已在牀榻之上搖着尾巴晃着。
“啪啪。”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震得她身子一驚,挑開窗紗看去,那大門似被人敲開了條大縫,顯然此人很是着急。
她加了件外衣,出得庭院,開了大門,門外的人令她驚訝,她倒退兩步,先進來的是四姑娘,她右手上被鐵鎖圈住,臉上表情有些自得,眉眼間卻又藏着哀傷,脖頸處還有一道血痕。隨着她進來的人,先不說他那隱藏着的面容,就算是他那身裝扮,謝雲也是能認出的。
謝雲倒退三步。
“他……怎麼……”
又見他的衣袖裡也藏着鐵鎖,莫非是他將四姑娘圈着的,謝雲想到此處,突然生出一股子勇氣來,她連忙跑回竈房,拿了把最鋒利的砍骨刀。
“陸拓!下來!”
她大呼一聲,手裡的刀顫顫巍巍的舉到男人面前。
“你……你現在放開四姑娘,我就不去官府告發你,否則我就和你……拼……拼了!”
四姑娘先是驚訝,而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掃之前的陰霾,倒是李復行很是無奈的舉手晃了晃。
“你且好生看看,我這手可是被她給鎖上的。”
謝雲定眼一看,那鐵鎖的前端的確是被四姑娘給抓住了。
“這……”她鬧不明白了,但也知道若李復行不滿,四姑娘這鐵鎖是困不住他的,他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但臉上沒有怒色。
“你們來此是爲了什麼?”
李復行不搭話,四姑娘站前兩步道。
“謝妹妹,我是想請你做個見證,今日我便要嫁給他爲妻。”
“什麼?!”
“什麼!”
同時回話的人中還有李復行,他顯然也不知道四姑娘帶他來這裡是爲了此事,他左手猛的抽動,想要就此離開。
“啪。”
“不要亂動,你忘了來時我說過的話?”四姑娘輕輕拍了李復行的手背一下,這話令他一下子安靜下來,謝雲在一旁探頭問道。
“什麼話?”
“也沒什麼,我只是說若他今夜不隨我前來,我就死在他面前。”
“呵,你這是在賭。”
李復行出聲時面露不耐。
“沒辦法誰叫有人永遠是輸家。”
四姑娘滿不在乎的回話,她伸手扯了扯謝雲的衣袖,露出個完美的笑容,明明她以前很少笑,現在倒是常笑。
“謝妹妹,我東想西想,似乎只有你能幫我這個忙了。”
“四姑娘!他可是反賊!與他牽連算不得好事!他日東窗事發,你的處境將會極爲危險!”
“聽見沒有,放開我,我走了。”
李復行還在想走,倒是四姑娘伸腿狠狠提了他小腿一下。
“走什麼走,今天你不與我結爲伴侶,我明日就去官府說我與你勾結,然後就會被下放於大牢,哎,一個堂堂的公主居然因爲和反賊有牽連而被殺……”
“夠了!我不准你提死這件事。”
李復行突然惱火起來,他煩躁的左右踱步,卻礙於鐵鏈的長度,幾近於原地踏步。
“常遠彤,這是你求我的,他日若因爲這件事後悔!我……”
“夠了夠了,你這男人怎麼如此麻煩。”
謝雲披着件外衣,站在秋風之中,手裡還握着把鐵刀,她受冷風吹,心裡淚兩行,尤其是這二人還在爭執。
她不得不出聲道。
“我說……你們兩個如果沒有分出結果,那我再回去眠一下?”
“不行!”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