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回家的路上,胖子開着車,韓志謙坐在副駕駛座上側頭問道:“新疆的損失大麼?”

胖子沉思了片刻道:“在預計之內,你也知道今年雪下的早,咱這裡都早了十來天,它那裡更早了。好在那裡每年都這樣,有咱幫襯着點兒,牧民們早有準備,就是手忙腳亂點兒。”

“那就好!”韓志謙說道。

天地還是白茫茫一片,車子行駛的很慢,這時候從對面過來一列貨車,前後數數是來輛,真是蔚爲壯觀啊!看着貨車廂上的圖案,“這是從胖子廠裡出來的吧!”

“咦!哦!南南看到上面商標。”老媽恍然道,“這商標現在是家喻戶曉啊!”

“沒砸了莫嬸的招牌。”胖子笑嘻嘻道。

“這些車不是廠子裡的吧!”方默南肯定地說道。

“不是,貨運公司的,咱得貨承包給他們了。”胖子說道,“你也知道自從糧食價格放開後,咱這方圓有幾個糧食車隊,現在經營不善都下崗了,那幫子司機除了開車什麼都不會。幸好有咱們幾個廠子,他們組織起來成立了新車隊,專門南來北往的送貨。除了給咱送貨,順便倒賣一些物品。”

“對呀!車隊的頭兒南南也認識。”老媽笑道,“就是第一年你爸去省城賣菜的那個貨車司機。”

“啊!原來是他。”方默南想起來道。

說着說着,他們就進入縣城,回到老街。姥姥、老媽和方默南下車後,韓志謙打開車門道:“我和胖子去買點兒現成的熟食。一會兒就回來。”

“不用、不用家裡都有,我們走後餐館兒照常營業呢!想吃啥都有。”姥姥一聽擺手道。

“那我們在去看看買點兒別的。”韓志謙堅持道。

方默南一聽估計他們兩個要合計什麼事,於是道:“姥姥讓他們走吧!也許廠子裡有事呢!”

“哦!那正事要緊,中午記得回來吃飯。”姥姥如是說道。

看着胖子他們開車消失在街口,方默南她們三人才拾級而上,往院子裡走。剛走到東屋放下,就看見大舅夫妻兩個從屋裡出來,“永輝怎麼在這兒,店裡不忙嘛!”

大舅沒說話。大舅媽先開口道:“媽,店裡不忙。僱着倆人呢!”她走下臺階上前一步挽着姥姥的胳膊。

這股兒子熱情地勁頭,嚇得姥姥一哆嗦,“有啥事,說事!我還沒老的走不動呢!”姥姥推開她的手,拾階而上。

“媽,看您說的,你老纔不老呢!現在的年輕人都比不上您的幹勁兒。”大舅媽被推開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地。

幾人跨過門檻進了屋。坐下。“媽”“大燕也在啊!”大舅媽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驚訝道。

“瞧大嫂這話說的,我不在這兒能上哪?”老媽笑着好整以暇看着他們這兩個稀客。除了過年拿來店裡的分紅,是一年比一年的少,可真是忙得見不着真人。

方默南站在老媽身後,悄悄地打量着大舅兩口子,時髦了,好像還年輕了許多。大舅穿的西裝革履的,打着大紅色的領帶,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鴨絨襖,頭髮服服帖帖的,黑色的西裝褲,腳蹬黑色的皮棉靴。

大舅媽穿着淺淺的藕荷色的鴨絨襖,裡面是同色系的羊毛衫。頭髮燙着小卷,臉上撲着白粉,厚厚的,臉上畫着這是時代特有的濃妝,血噴大口,叫上蹬着一雙高筒靴。脖子上掛着一條很粗的水波紋金項鍊,耳朵上碩大的金耳環,手上的金戒指起碼有四個。金光閃閃的,閃得人眼睛發暈。

“大燕,正平還好吧!”大舅媽眼神閃爍,好奇地問道。

“我家正平好着呢!大嫂啥意思。”老媽滿臉疑惑,不知她所指何事。

大舅媽看着大燕的臉色紅潤,沒有一絲憔悴。裝!你就可勁兒的裝!挑眉問道:“怎麼大燕還不知道。”

“大嫂有啥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老媽雙手抱胸地好笑的看着她,她聽到現在也有些眉目了,就看她嘴裡能說出什麼來。

大舅媽左看看,右看看,還特地起來朝門口看看,小聲地說道。“這縣裡都吵吵遍了,正平不是因爲受賄被雙……雙,對了雙規了,是這個詞對吧,他爸。”

“大燕,正平沒事吧!縣裡可是說啥子的都有。”大舅擔心的看着老媽。

姥姥剛要反駁,老媽扯扯她的手,輕輕地搖搖頭。姥姥看不過眼,撇過了臉。

老媽眼裡閃過一絲冷冽,又笑道:“那你們今天不會專程就來告訴我這件事吧?”

‘咦!你還真沉得住氣。’大舅媽挑眉,不過這時候也顧不上看老媽的神色,正事要緊。

大舅媽道:“這只是順便的,另外我們專門來是……”大舅看妹妹聽到妹夫的消息,神色很正常,一點兒也沒有惶恐、害怕、着急的樣子。他就拉拉大舅媽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結果大舅媽一甩手打掉他的手,整整衣服,接着道:“正平被雙規了,聽說還要查抄沒收受賄的錢財。讓咱媽趕緊把家裡的錢財全都轉移到……”

“你家豈不更好……”‘啪’姥姥氣憤地一巴掌拍到茶几上,‘騰’的一下站起來,手指着她的鼻子大罵道:“夏金枝,你可以再無恥一點兒。你還要不要臉,你給我滾……滾……”

“媽,我也是爲咱家好啊!如果公安真的來查抄,把錢轉移到我家有什麼不對。他們可不分青紅皁白,要是把您老的錢一起給沒收了,多不值啊!”大舅媽繼續遊說道,大舅在後面扯着她,“媽。您消消氣,金枝……”

“怎麼大舅子。還認爲她說的對了。”老爸站在門檻外,插話道。

“啊!你……你……怎麼回來了。”夏金枝看見老爸如同見鬼一樣的,嚇得往後蹦了幾步,躲到了大舅身後。“你……你……不是被……”

老爸冷眼看着眼前這對夫妻,冰冷的眼神,像刀一樣凌遲着他們倆。轉眼看見姥姥被氣着了,走上前去,拍着姥姥的後背,“媽。彆氣,我這不沒事。”老媽和齊秋實上前左右攙扶姥姥坐下。老媽手在她胸前上下撥撥,舒緩氣息。

姥姥眼裡含着淚水,擡頭瞪着大舅他們夫妻兩個,“你們給我滾,永遠別再進這個門。”

大舅夫妻兩個在老爸出現的那一刻,就嚇得魂飛魄散,兩個人奪門而出,下臺階時。腳下打滑。夫妻兩個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姥姥看見他們兩個狼狽的樣子,痛哭起來,“我這是造的什麼孽。生了這麼個不孝子,原以爲他只是耳根子軟,沒主心骨,沒想到他是壞良心、壞良心啊!”

“媽,別哭,別哭,你不還有我們呢!”老媽跟着也掉起了眼淚。

老爸拉拉老媽道:“讓咱媽哭,哭出來心裡好受。”

姥姥推開他們兩個,回到自己臥室,插上門,就聽見滔滔大哭。好像要把所有的淚水流乾似的,把自己的委屈也哭盡似的。眼淚這時是最好的宣泄方式。

大家在這兒傻傻的站着,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這咋辦!總不能讓咱媽一直哭吧!”老媽擦擦眼淚說道。

“哭出來好!等一會兒實在不行的話,咱踹開門,闖進去。”齊秋實說道。

“沒事,中午做飯時,咱媽一準出來。”老爸說道。

“老人家心裡明白着呢!只是一時想不開,哭出來也好,總比鬱結於心給憋出個好歹來。”林老爺子道。

哭聲漸漸的小了,十點多,姥姥頂着紅腫的眼睛,走了出來,看見他們都站在門口一步不曾離開,有些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

“誰家都有難唸的經。”林老爺子說道,“想開點兒,沒有過不去的坎,大妹子,你不是還有大燕他們呢!”

“大道理俺懂!行了,不說了,南南走跟我做飯去。“姥姥拉着方默南進了廚房。

方默南迴頭,就看見老爸他們道:“多勸着點兒你姥姥。”

“嗯!”

插上廚房門,兩人閃進空間的廚房,看着廚房整飭飯菜,方默南雙手支着下巴,“姥姥你沒事吧!你還有我們啊!”

姥姥重重地嘆了口氣,這裡的無奈和絕望是那麼的明顯,可見這回他們二人真的傷了老人家的心了。以往的不聞不問,姥姥還能有個想想、幻想着他們的好。“哎!你不懂,我不氣他們不孝敬我,我也知道他們私心重,一心圍着他們那麼個小家。可是他們不該壞良心,要知道被抓的可是他們的妹夫,是親人,不求他們雪中送炭,可不該落井下石,這可真讓我太失望了。”

是人都該有個底線,姥姥可以容忍他們對她的種種作爲,因爲那是自己的兒子,在大的錯都能忍。可是他們對老媽、老爸的作爲觸怒了姥姥的底線,沒有人可以一直包容着他們兩個。

出了門的大舅他們兩個,站在大街上,夏金枝道:“他怎麼就回來,你怎麼打聽消息的。”她踮起腳手指戳着他的腦袋道。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是你利慾薰心非要來的。”大舅懦懦地說道。

“哎!你這個死人,你怎麼就不攔着我呢!讓我啥話都往外說。”夏金枝懊惱道。

“我不是一直拉你讓你別說了,沒看見大燕聽到你的話,無動於衷嗎!”大舅瞥了她一眼接着道:“可是你還甩開我的手了不是。”

“哎!這可咋辦啊!這下子把他們都得罪光了。”夏金枝抓抓自己的頭髮,“哎!緩緩,緩緩再說吧!”

“金枝,你看這車子。”大舅指指停在門前的小轎車。倆人圍着車子轉了一圈,“孩兒他爹,你看這車上的標誌,一個圈,裡面像個人字。不會是咱在雜誌上看到的名車吧!”

“怎麼不是,就是那車。”大舅話語徹底打擊了夏金枝。

“啊!這車停在門口不會是送大燕他們會來的車吧!”夏金枝喃喃自語,這打擊更大,更直接,有些失魂落魄的。

兩個人慢慢地往回走,經過幾年的闖蕩,大舅他們兩口子已不是吳下阿蒙,知道了有個大官做靠山好處。起碼工商、稅務不來找麻煩,還對他們照顧有加。‘啪’夏金枝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我怎麼就那麼嘴快呢!

“孩兒他娘,你這是幹啥。”大舅拉過她的手,擔心地問道,別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