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齙牙見到白志偉上船,並不廢話,只是咧嘴笑了一笑,那模樣看起來有些陰森森的。
不過,越是這樣,白志偉才越覺得安心,因爲他熟悉的大齙牙就是這樣的人,像他這種常年在海上游蕩的男人,要是突然話多起來了,反倒有問題。
“齙牙!這回要辛苦你了!一點小意思,別客氣啊!”白志偉從口袋裡摸出一卷港紙扔了過去。
區區一萬塊,對他們雙方來說,的確是小意思。
大齙牙一聲不吭的收起了鈔票,甕聲甕氣道:“檔叔在裡面。”
“啊?檔叔也來了?這麼晚了,還要勞煩他老人家送我,唉!我真是...無以爲報啊!”白志偉胸口起伏,心情着實有些激動。
他算是明白了,什麼是仗義每多屠狗輩這句話的含義了。
在他白志偉風光的時候,人人都來錦上添花,現在他倒黴了,那些人個個避如蛇蠍,只有十四K的老兄弟仍雪中送炭,這份難得的人情味,多少給他帶來了一些暖意。
白志偉點了點頭,越過大齙牙,掀開艙門,鑽了進去。
船艙不大,艙內光線昏暗,一股機油混合着鐵鏽的怪味輕而易舉的鑽入鼻中,令人不由自主的透着股寒意。
檔叔很隨意的坐在艙中,背倚着艙壁,他顯然已經熬不得夜了,半眯半睡間,看起來有些老態龍鍾。
白志偉看見檔叔疲倦的模樣,心頭微微有些不忍,上前替檔叔將腳邊的棉被掖了掖,給他蓋在了身上。
他這些年雖然名氣與地位越來越大,脾氣也越發驕橫,可並不是對誰都兇的,特別是對待這些十四K的老朋友,他還是很真心的。
要不是胸中也有一道江湖夢,白志偉也不會拍了那麼多以江湖爲背景的電影。
一觸之下,檔叔立刻就醒了,睜眼見到是白志偉,點了點頭。
“志偉,你來了。”檔叔嘆道。
白志偉點頭道:“檔叔,你不必親自來送我的。”
檔叔那乾癟的臉龐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志偉,咱們這麼多年交情,如今你走背運了,我當然要來送你一程。”
“檔叔!”白志偉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頓時就溼潤了。
“另外,還有些事要跟你說說。”檔叔點了點頭,笑道。
“檔叔您說。”白志偉心中一驚,不解其故道。
檔叔的目光在燈火的映照之下,有些幽幽的,像極了老狼的眼神。
“你請我們做的那件事,辦不了。”檔叔啞聲道。
白志偉一聽這話,腦子嗡嗡作響,皺眉道:“檔叔,你什麼意思?錢我已經付了,整整六百萬!難道還買不了兩條命?”
檔叔搖頭苦笑道:“買不了,一條都買不了,別說兩條了!”
“爲什麼?十四K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情!兩個大陸仔而已,莫非你們也怕了?”白志偉一下子變得很憤怒,低吼道。
他之所以這麼激動,是因爲他覺得太意外了。
十四K已經是港島第一大社團,說句隻手遮天也不爲過,他一口氣付了六百萬,就是要社團出手,幹掉那兩個害得自己身敗名裂的大陸仔。
買兇砍人這種事情,對於十四K來說是家常便飯,更何況他白志偉出的價錢已經是歷年來最高的了,應該綽
綽有餘纔對,怎麼會被拒絕?
“志偉,不好意思,這件事我們十四K做不到。”檔叔淡淡道。
“爲什麼?爲什麼做不到?你們已經收了我的錢,就要做到!”白志偉怒極,咆哮道。
檔叔始終用一種近乎於憐憫的目光瞧着他,搖搖頭道:“直到如今,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對付的是什麼人。呵呵!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不就是大陸仔麼!”白志偉吼道。
“那個親手扇了你耳光的年輕人,就是把和聯勝整垮的那個人,就是沾了他的光,我們十四K纔有機會成爲港島第一社團。
而且他還是1040計劃的總經理,整個港島社團最大的上線,別說我們十四K了,就算是另外三家社團,也都不敢,也不會對付他!”
“什麼?他,他是...和聯勝是被他...”白志偉一時激動,竟然連話語都說不完整了。
他萬萬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買兇要殺的那個人,竟然是整個港島社團都怕且敬的那位。
難怪那傢伙在被警察捉住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不屑!
終於明白了,白志偉終於明白了,也一切都明白了。
正是那個傢伙,纔會在輕描淡寫之間,讓白志偉所擁有的一切灰飛煙滅。
那個人,根本就是不應該被觸碰的!要是早知道動朱秋紅會惹到那個恐怖至極的傢伙,就算這輩子都不碰女人了,白志偉也絕計不敢。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對方看起來是那麼的人畜無害,其實卻是一頭將龐大身軀隱藏在海面下的邪惡巨獸,只露出了區區冰山一角而已。
“我知道了,檔叔!媽的,算我倒黴!我惹不起還躲不起麼?麻煩您把那六百萬還給我。”白志偉咬牙切齒道。
“不急!還有這第二件事。我們剛剛接了一筆生意,是柴進雄的單子。”檔叔淡淡道。
“雄哥?他也要殺那小子?哈哈!我就知道雄哥一定會替我出頭的,他的單子你們接了?”白志偉先是一愕,隨即開懷大笑道。
“嗯,已經接了!”檔叔不動聲色道。
白志偉笑得更歡暢了,樂道:“檔叔啊檔叔,你們嫌我出錢少就直說嘛!搞什麼四四六六的,還是我雄哥夠爽快!”
檔叔臉上露出一抹似笑百笑的表情,點點頭,道:“是的,阿雄真的很爽快。”
話音未落,白志偉的笑聲嘎然而止,因爲他的脖子被人從後面用一根漁線勒住了,憋得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他的眼神又驚又懼,一股巨大的恐怖感襲上心頭,只得張大了嘴巴,像條死魚似的,似乎在無力的詢問着什麼。
檔叔緩緩伸出乾枯的手掌,輕輕覆在了白志雄的臉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傻仔,他要的,是你的命啊!”檔叔無力的嘆息道。
......
兩天後的下午,陸夢麟和陳建南從中環警局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警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已經相當不錯了,可兩人還是被守在警局外面的記者們一擁而上,團團堵住。
“你頂着,我閃先。”陸夢麟見勢不妙,立刻放緩了腳步,低聲道。
陳建南皺了皺眉,無可奈何的大步迎向了那些綠頭蒼蠅般的記者們。
“陳建南先生,你被無罪釋放,現在最大的感想是什麼?”
“視頻裡的那個人跟你一起被釋放了麼?他是誰?他在哪?”
“陳建南先生,你會控告白志偉嗎?”各路媒體記者們的發問像連珠炮似的,通通轟向了陳建南。
而這裡,陸夢麟卻笑眯眯的擡階而下,很自然的繞過那些爭先恐後的記者們,一路哼着小調離開了。
他可不想接受採訪,更不想被記者們認出來然後曝光在大衆面前。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是一條短信,上面寫着,“恭喜脫身,冷月家族已經上線了。”
不用看也知道,這條未記錄的來電號碼是小孩周卓君發來的。
他還忠實的惦計着陸夢麟在遊戲裡泡妞的大計,而之前在傳奇遊戲登錄界面搞出來的那些事情,全都是他的傑作。
那段白志偉自曝罪證的視頻,是江啓直在車裡偷錄然後交給他的,而白志偉和柴氏的偷稅和洗錢文件,則是周卓君利用在國外學到的黑客技術,成功破解了白志偉的個人郵箱和電腦密碼弄到手的。
這場隱藏在暗處的戰鬥並無硝煙,但是其中的環節卻是一環扣一環,缺一不可。
所以陸夢麟才能自始至終隱身於幕後,無驚無險的取得了勝利。
除了白志偉和少數人親眼見過之外,絕大多數人甚至不知道場轟動全港島的大事件中,陸夢麟曾經出現過。
陸夢麟才走了幾步,沒料到手機又響了。
這次打來的是一個內地的座機號碼,他並不認得。
“喂,哪位?”陸夢麟隨手接通了電話,問道。
“我是江周,你已經出來了吧?”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江周的聲音,而且比起當初認識的時候要厚重多了。
官場果然是最磨鍊人的,位置決定性格,短短兩年的功夫,江周就已經和之前有了天壤之別。
“嗯,我剛出來。正準備回家呢。”陸夢麟隨口答道。
江周停頓了一下,大概是覺得對方的語氣過於輕鬆了些,當然,這種輕鬆也無意之中緩合了他自身帶來的緊繃感。
“這次你是爲了自保,情有可諒,但下不爲例。以後不準在遊戲裡掛那些東西了,影響力太惡劣了,不利於社會穩定,上面已經有人說話了。”
江周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用比較直接的方式,小小提點了陸夢麟一下。
以他的職務和地位,其實根本不應該親自開口說這些東西的,但是他還是決定打這個電話,因爲他不希望陸夢麟因爲踩線而栽在這種地方。
而且傳奇遊戲的成功,只會令夢麟集團越來越強大,這會讓江驚鴻在江家更有底氣和話語權,無論是出於家族利益,還是私人交情,他都有必要提醒陸夢麟。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江哥提醒。”陸夢麟只是淡淡一笑,隨口答謝道。
在他看來,如果媒體迫於強權不敢報道實情,而網絡遊戲作爲傳播的載體,有義務讓玩家,讓老百姓有知情權。
而且陸夢麟從來都不覺得,所謂的高層和強權能讓自己閉嘴,在必要的時候,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傳播真相。
如果這樣做會遭到當權者的打擊,那麼最多隻是需要在技術層面,換一種表達方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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