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館大樓裡的衆人,根本就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看到那個不可一世的敵人,突然之間,腦袋就掉了,人頭滾滾,嚇得他們全都閉緊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事實上,陸夢鱗以突破空間爲代價的一記斬擊,動作實在太快,幾乎只是在一剎那間,手臂和掌中的怒斬神兵就已經完成了收割,並且回到了另一端的空間,所以並沒有人能看清他的動作。
就連那位至強者都死得稀裡糊塗,更不用說旁人了!
旁人只是覺得,木青山多半是使用了某種極爲特殊而隱密的技巧,直接取下了對方的頭顱,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某種強大的詛咒術,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對方爲什麼會突然掉了腦袋。
終於,身後的報館大樓裡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因爲不管怎麼樣,那個強大又可怕的敵人,總算是被幹掉了!
這時,東方的天際終於露出了一線魚肚白,要天亮了!
長街之外,在那些人們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裡,終於不再涌出黑衣人了,他們似乎已經死心了,停止了進攻報館的舉動,只留下了一地的屍體。
隨着光明的到來,樓上的人們這才發現,昨夜的戰況有多麼的激烈,報館門前的這條大街上,竟然有上千具黑衣人的屍體,鮮血已經將街面染成了一片鮮紅色,而那些血液混合着泥土,被揉合成一種極爲沉重的色調,令每個見到這一幕的人,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街上的居民聽了一晚上的打鬥廝殺聲,這個時候終於可以壯着膽子,悄悄的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透過那些縫隙,他們可以看到街上的慘烈景象。
不知是誰家的婆娘,突然一聲嚎淘大哭了起來,緊接着,這哭聲像是會傳染一樣,到處都傳來了痛哭聲。
他們在哭自己昨夜出門就沒有歸來的親人,他們在哭這來之不易的勝利,他們甚至不知道,當天亮之後,自己將會面對的又是什麼?
一切是開始,也是終結,對於這些最底層的普通老百姓來說,生活太難了,活着真心太不容易了!
陸夢鱗望着這遍地的屍骸,心情其實也有些波折。
這些黑衣人,很顯然全部都是軍人,死在這種地方,死在自己手上,實在有些不值。
他們背後的那些大人物,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卻讓這些年輕的生命一夜之間全部凋謝,這樣的戰鬥,對於法神城的老百姓,對於清玉報館來說,也許意義重大,但是對於這些逝去的軍人而言,真的有意義麼?
將這些年輕的生命,浪費在這種大人物的一已之私上,真的有意義嗎?
這一刻,陸夢鱗突然覺得有些厭倦了,幸好人類世界目前不是這樣的,也許以前是,但是現在並不是。
在面對暗之種族的生存壓力之下,人類世界顯示出了強大的凝聚力和團結性,內鬥雖然還存在,但是已經很少了,因爲所有人都清楚,敵強我弱,再浪費任何力量都是可恥的,一旦被暗之種族佔了上風,所有的鬥爭都將毫無意義。
而神民族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三大神城的光輝照耀下,雖然有暗之種族這麼一個可怕的鄰居在身旁,但是神民族人一直都以爲他們纔是最強大的,歷史上的神民族人,曾經將暗之種族全線擊潰,將它們驅趕到了寒冷的北方,但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陸夢鱗心中隱隱有種感覺,也許神民族並沒有自己以爲的那麼強大,至少在自己眼中看來是這樣的。
天色終於大亮了!街道上開始出現人影,伴隨而來的是越來越喧囂的嘈雜聲。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所有人都驚詫於清玉報館的堅韌,他們竟然能抵擋住黑暗中的攻擊,存活到了天亮以後。
那麼,法神城的人們能看到清玉報館最新一期的報紙麼?那上面真的會刊有這場瘟疫的解藥配方麼?
這個解藥配方,真的能夠終結這場該死的瘟疫麼?
沒有人知道答案,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然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人們的思緒,將所有人徹底拉回了現實。
城衛軍如潮水蔓延般涌了上來,最先抵達報館大街的是衣鎧鮮明的騎兵,然後是數千步卒緊隨其後,等到騎兵和步卒將這條長街團團圍住,完全封鎖之後,法神城最著名的法神重炮軍團,終於跚跚來遲。
這是由一百零八位高階法師組成的軍團,又被稱爲暴法軍團,號稱暴法一出,寸草不生。
在成建制的法師軍團魔法攻擊面前,對付任何敵人都是摧枯拉朽,就連至強者也只有逃命的份,不敢正面與之抗衡。
法神城之所以能夠雄據一方,成爲三大神城之一,和法神軍團的強大殺傷力是分不開的。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平時難得一見的法神重炮軍團,竟然出現在了清玉報館所在的這條長街之上。
而他們的出現,也讓許多人頓時心如死灰,萬萬想不到,國之重器,竟然會用在這樣的地方!
來的這支軍隊,顯然已經對某人的實力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他們小心翼翼的推進,不動聲色的完成了合圍。
而且最重要的是,作爲輸出火力的主力部隊,法神重炮軍團,他們的位置站得很微妙,始終都保持在那個年輕人的百步之外。
這樣的距離,對於法神重炮軍團來說,只需一次齊射,就能將對方轟成渣,但是卻又能最大限度的保護自身的安全,不給對方近身的機會。
因爲法神重炮軍團之中的每一位法師,都是法神城的驕傲,是重要的一份子,不容有失。
長街的兩邊,形成了鮮明的對峙。
一邊是陸夢鱗和身後的清玉報館,另一邊則是包括法神重炮軍團在內的數千兵馬,而在他們的中間,還橫臥着數百具黑衣人屍體。
從樓上的角度向下望,會發現整幅畫面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悲壯與淒涼之美。
突然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軍隊,在報館大樓衆人的心中,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天已經亮了,城衛軍不可能再對報館遇襲一事裝聾作啞,所以他們會來,否則就是失職。
可是,不止是城衛軍來了人馬,法神城的鐵騎營也來了,還有黑卒營,就連法神重炮軍團也來了,這其中的含義就足以耐人尋味了。
來了這麼多支部隊,他們絕對不可能是自己來的,而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難道,是有人覺得昨晚的這塊骨頭太難啃,就要不顧吃相難看了麼?
此刻,偌大的長街之中,清玉報館門前,就只有陸夢鱗一個人仍站在原地,煢煢孑立,頗有幾分悲壯。
“他已經不能再戰了!快回來吧!”報館大樓內,董楊氏低着頭,發出了無聲的呼喊道。
“回來吧!你做得已經夠多了!”
“贏不了的!不要再戰了!”
“求求你,撤退吧!”
一時間,大樓裡各種都響起了哭泣聲,是那些女孩子們!她們既是在爲一夜搏命的那個人哭泣,也是在爲報館即將接受的命運而哭泣。
法神城軍方精銳盡出,任誰也不會認爲,還有什麼奇蹟發生!那個年輕人就算是鐵打的,是神魔轉世,也一樣不可能抵擋大軍的碾壓,再戰下去,只有白白送死而已。
報館的最高層,透過破損的窗戶,劉館主向下方望去,她的臉色蒼白,雖然還是很鎮靜,卻流露出一股落寞之色。
“終於要結束了嗎?那些人,爲了對付清玉報館,還真的是肯下血本啊!”劉館主幽幽嘆道。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更像是在說給身邊的人聽。
“不,他們要對付的,並不是區區一家報館而已,而是要熄滅一顆顆民心!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看來他們已經不在乎洪水滔天了!”
端木青衣怔怔的望着下方的鐵騎,背懸陌刀的黑卒,還有那些代表着整個神民大陸最高爆發攻擊力的法神重炮軍團,心中竟然閃過一絲慶幸,慶幸天尊神城沒有黑暗如斯,腐敗如斯。
連軍隊都不肯保護百姓,而是站在了百姓的對立一方,這樣的法神城,是然是鐵幕一塊,誰也無法撼動。
端木青衣突然覺得有些可惜,可惜了武豪大師昨夜的一番激戰,個人的力量太有限了,就算拼盡全力,也殺不亮這黑暗腐朽的世界啊!
“走!隨我下去,我們清玉報館要堂堂正正的問一問他們,何罪之有?”滿頭銀老的劉老館主昂首闊步,走下了樓,走到了陸夢鱗的面前,並且越過了他。
在老太太的身後,是清玉報館的一衆員工,有百餘人,還有那些受傷的商隊護衛和昨晚參加義戰的百姓,就連王三驢也赫然在其中。
昨晚上是那個年輕人保護了大家,那麼現在,天亮了,大家反倒要開始保護他了!
人羣不斷的前進,一個又一個的從陸夢鱗的身邊經過,而他彷彿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如一尊泥塑木雕的雕像般,一動不動。
每個人在經過他的身邊時,都會輕輕的說一句,“謝謝!”
因爲他們是真的感激,如果沒有這個英勇而且強大的年輕人,身後這棟報館大樓裡的所有人,大概都會死在黑暗的夜裡,死在卑鄙的刺殺之下,根本就沒有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機會。
滿頭銀髮的老太太館主帶着衆人,一直走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騎兵面前。
“身爲軍人,你們不覺得羞恥嗎?不保護百姓,反而要將刀槍對準百姓的胸膛!天理何在!”劉老太太的聲音急促而有力,極具穿透性。
她這麼幾句話嚷出來,那些排在最前面的騎兵不自覺的拔了拔馬頭,竟然想要避開她。
明明只是一個年歲已高的老太太,沒有半點戰力可言,可是當她站在面前時,卻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這時,騎兵方陣中間傳來了一聲幽幽的嘆息,彷彿嘆盡了人間的悲歡。
然後,一頂帶着紅緞簾,鑲藍錦邊的八擡大轎出現了,騎兵們紛紛自動退開,讓出了一條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