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國維一見批示,即刻意識到目前就是呈上郭琇第一封參奏的最好時機,此時郭琇的奏章,只會讓康熙的怒氣火上澆油。於是第二天他就把奏章呈了上去,果然康熙餘怒未消,見了參奏就要李德全傳郭琇進來,也不見他,只是傳了口諭罰他在南書房外跪着思過,不奉聖諭不得起身。照佟國維的經驗,這下郭琇最輕也是奪職罷官的下場了。
這一天,胤禛也被康熙匆匆傳了去見駕,他抑制不住心中忐忑,儘管佟國維承諾會爲他周旋,可是這些天來一直沒有什麼音信,他也因爲天天要爲佟皇后守靈無法外出而消息閉塞,不知道康熙打算怎麼發落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爲自己辯解,不過,他倒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方設法爲大清朝留下戴梓這個人才。離着南書房挺遠就瞧見一人直挺挺地跪着,頂戴放在一旁的地上,胤禛料想一定是哪個倒黴犯了聖顏的朝臣,康熙不是盛怒之下,也不會公然地讓大臣罰跪,儘管可能處罰不重,卻是讓被罰之人顏面掃地。走近一點兒,纔看清楚皁色喪議朝服之上赫然卻是仙鶴的補子,就更是吃了一驚。
見到胤禛走過去,李德全連忙迎了上來,笑呵呵地請安。胤禛低聲問道:“李公公,請教這位正在候駕的大臣是?”胤禛雖然心知肚明這是大臣挨罰,卻不肯挑明瞭說,只是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
李德全壓低了聲音,回道:“四爺,您說話真厚道,那位就是左都御史郭琇郭大人。今天皇上看了他一份摺子,就龍顏大怒,讓奴才叫了他來,命他在這裡思過。恕奴才多嘴,四爺今天進去也當心着點,皇上現在心情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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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微笑道:“胤禛承情了,這是一點小意思,李公公拿着喝茶。”順勢從袖中掏出一張四方折的銀票,遞了過去。李德全笑意就更濃了,連聲道:“多謝四爺的賞。”回身展開一看,居然是張百兩的龍頭票,心中不禁對胤禛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胤禛倒是不在乎這些個銀子,自從自己領了爵位,又受賞拿了雙份的俸銀,而且以前佟皇后處也經常會拿些自己的體積銀子給胤禛,告訴他說阿哥身邊不能沒有銀子,賞賜奴才的時候得有個爺的樣子,所以胤禛對宮中伺候他的下人從來都是出手大方。而戴鐸也高瞻遠矚地以自己的名義幫助胤禛在京郊置了些產業,每年也有五萬銀子的進項。胤禛從現代的經驗明白一個道理,要讓別人幫助自己死心塌地地做事,光有口頭的情誼是絕對不夠的,必須有實質的東西,而銀子在這個時代的功用是不可小覷的。
得知郭琇被罰,胤禛心中惶惑稍減,知道一定是佟國維的安排起了作用。於是,正了正衣冠,躬身跪下,朗聲道:“兒臣胤禛奉旨候見。”
就聽得康熙在裡面答道:“進來吧。”聽上去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風雨欲來的跡象。
胤禛剛放下來的心卻突然又提了起來,他知道,按照康熙的性子,越是臨近大事越是有靜氣。進了南書房,看見康熙揹着手,站在案旁,一言不發。胤禛有些戰戰兢兢,打下馬蹄袖,按例請安。康熙沒有叫起,胤禛也不敢動,只是心中越發有些慌張。
過了一會兒,康熙嘆了口氣,道:“胤禛,你可知道門口跪着的是誰?”
胤禛答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不知。”
康熙緩緩回過身,深深地看着胤禛,道:“他是左都御史郭琇。你可知道,朕爲何罰他?”
胤禛被康熙犀利的眼神看得一愣,旋即勉力控制自己的心神平靜下來,回道:“兒臣不知。”
康熙冷冷道:“好一個不知。你自己做的什麼事,你真的不知道嗎?”
胤禛這時候不能再說不知道,否則被安個欺君的罪名可就真的麻煩大了。但是沒弄清楚狀況也不能隨便就認了啊,而況他也不認爲這件事情他有什麼過錯。於是便急忙低下頭道:“兒臣愚鈍,必是有什麼事情做的不合皇阿瑪的意,請皇阿瑪教訓。”
康熙拿過案上的一本奏摺,便丟了下來,道:“你自己看。”
胤禛一看之下,正是郭琇的參折,心中便有數了。匆匆看畢,道:“兒臣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確實救過戴梓的性命,也確實給了他些銀兩,幫助他安頓在了客棧。然而兒臣沒有遞話給刑部,也沒有做有違國法之事。兒臣以爲,兒臣救人,與禮與情,沒錯。若是刑部因兒臣於此事有礙,所以未能及時處理,請皇阿瑪追究刑部之責。但兒臣以爲,此事上有商榷之處。戴梓獲罪,皆爲風聞之事,未嘗有實證。此事又牽涉倭人,兒臣聽師傅們講史,知道倭人前明時期一直騷擾浙江海域,燒殺擄掠,無惡不做,兒臣不免存了疑問,會不會是倭人使得離間之計?戴梓曾爲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且是難得人才,兒臣懇請皇阿瑪三思。”
一席話說得康熙變了顏色,斥道:“放肆,你纔多大年紀就妄言朝政?你讀過多少書?又知道什麼歷史?戴梓是什麼人,該如何處置,朕難道不知道?”
胤禛卻不卑不亢道:“皇阿瑪曾在數年前圍獵之時教導兒臣們,要多讀書,也要多參習政事。兒臣沒有幾位哥哥學識深厚,慮事周詳,卻也不敢不皇阿瑪的教誨。至於如何處置戴梓,還請皇阿瑪聖斷,只是兒臣既爲人子又爲臣,便應該對皇阿瑪知無不言。”
康熙不怒反笑,道:“這麼說,倒是朕讓你這麼做的?”
胤禛感覺到了康熙言外之意,磕頭道:“兒臣不敢忤逆頂撞皇阿瑪。”
康熙沉默了很久,道:“朕也是愛才之人,戴梓卻有其能,只是他潛心奇淫技巧,終究不是正路。再者,此事正是因爲牽涉到倭人,朕纔不能不慎重。有些事,只可信其有啊。對他,朕已經有了旨意,按律他當發往盛京交盛京將軍看管,大赦之後,算是以奪職論處。朕把他交給裕親王看管,你暫時就不要和他來往了。”
胤禛已經是喜出望外了,交給裕親王,和交給他本人沒有任何區別,連忙跪地謝恩道:“兒臣謝皇阿瑪!”
康熙沉聲道:“朕發落郭琇,不是因爲他參你參錯了,朕這麼處置,看得是孝懿賢皇后的面,當然也是因爲郭琇有其他的事。朕答應過皇后好好照顧你。但是朕可不是可欺之君,可瞞之父。你若是真的沒有管過這件事情,又怎麼會對戴梓的案卷如此熟稔?若不是看在你確實有善念救人在前,又爲社稷留纔在後,就算有孝懿賢皇后的託付,朕也決不饒你。你可聽清楚了?”
胤禛暗自吐了吐舌頭,心道:“看來康熙還真不是蓋的,以後還是小心些好。”
胤禛於是叩首道:“皇阿瑪的教訓兒臣記下了。此事兒臣確有過錯,多謝皇阿瑪如此維護兒臣。只是郭琇素有忠直之名,若是因爲兒臣之事,還請皇阿瑪赦了他吧。當罰得是兒臣。”
康熙道:“郭琇之罪,在於他事君不誠。他不論事實如何,只要是貴胄重臣,一律嚴參。這是什麼?這叫做求名。求得是忠直之名,朕深惡之。而且他在另一件案子上也有以公泄私憤之嫌,所以朕必須讓他好好反省一番。”
胤禛猶豫了一下,道:“兒臣還有幾句話,請皇阿瑪許兒臣一吐爲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