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簡單啊!”方回道,“許由,你怎麼可以如此?就算你要替你師傅回絕堯,也不用這樣說的師傅吧?”
方回這話一出,不想許由、善卷和齧缺等人都哈哈笑起來。
方回一時莫名其妙,掃視了衆人一眼,道:“你們笑什麼?笑什麼啊?”
“哈哈!”善卷忍住笑,“方回兄啊,你可是沒有明白啊。這許由兄說這些話,可不光是故意損他的師傅齧缺先生啊,而是要藉此用太師祖的思想,教化那堯。”
“哦?什麼意思?”方回不解,兩隻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你難道沒有聽明白嗎?”善卷道,“最後許由兄是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
“‘治理,是產生動亂的由頭,是臣子的災難,是君主的禍害啊’。這話說的多好啊!”善卷一臉佩服的笑容,朝着披衣老先生望了一眼,“先生,想不到您竟然收了許由這麼一個重徒孫,你當可欣慰了!”
“哈哈!是啊!”披衣枯木般的臉上微微一皺,算作笑意。
“啊!我明白了!對的!對的!”方回道,“許由兄是想借此告訴那堯,說什麼聖王,說什麼治理天下,不過都是徒勞罷了!智巧是禍害的根源,只有清靜無爲,天下才能安定!”
“正是如此!”善卷笑答。
“嗯,這個好!”方回道,“那後來呢?許由兄,聽說那大堯還有意將那聖王之位讓給你哩!”
“哈哈!不過是故伎重演罷了!”許由道。
“對呀!”齧缺道,“我還記得,那堯第一次前來,我正好遇見你。……哈哈!我見這許由啊,偷偷摸摸的,我問他做什麼去,他竟說是爲了躲避堯!”
“哎呀!這算什麼聖王啊,都讓我們躲着他,他竟然還不知好歹!”方回道。
“哎,披衣先生的思想,怎麼那麼容易被人接受啊?不然,天下人不都成了我們了?那天下定然可以天平了!所以,總有很多人執迷不悟的!”善卷嘆道。
“不錯!不錯!”方回道,“對了,齧缺先生,當時許由兄的行爲一定很好笑。您難道就沒有問問他躲避堯的理由?看看他會不會損自己一翻!哈哈!”
衆人理解方回的意思,都不禁笑了起來。
“問了!問了!”齧缺道,“我當時就問他:‘由,你爲什麼要躲避堯?’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衆人異口同聲問。
“哎呀,由說了一通,我才知道,由真的得了師祖的真傳了!”齧缺道。
“快說說,快說說,許由兄到底怎麼說的?”放回道。
“他說:‘堯這個人啊,轟轟烈烈實行仁義,我怕他要被天下人恥笑,後世會有人吃人的事發生。’你們聽聽,由想得多遠啊!看得多遠啊!”齧缺道。
“嗯,由一語道破堯的主張!”王倪道,“據我看,這堯不是沒有主張,而是主張仁義!他不過是想用仁義治理天下罷了!這麼想來,堯故意要將天下讓給我們,是因爲知道我們無爲而治,不會接受他的聖王之位,更要藉此渲染他的仁義之名罷了!”
“不錯!”齧缺道,“由當時分析了老百姓的情況。他說:‘老百姓嗎,不難籠絡他們。愛護他們,他們就和你親近;給他們利益,他們就會爲你所招徠;表揚他們,他們就會勤奮。作他們厭惡的事,他們就要逃散。’”
“不錯!不錯!”方回讚歎道,“世上的人哪裡能看透利益?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老百姓,不過是爲了一張嘴,誰能逃過利益二字?”
“正是!正是!”善卷道,“許由兄果然看得透徹!”
“過獎了!過獎了!”許由道,“這些可都是披衣太師祖言傳身教的,我不過是用一些話說出來罷了!”
“嗯。”齧缺繼續說道,“還有呢!還有呢!許由還說:‘愛護百姓,使百姓得利是出於仁義,那真誠實行仁義的事少,而借仁義取利的多。這樣仁義的行爲,不僅不能真正實行,而且還會成爲虛僞的工具。這種想用一個人的決斷來使天下獲利的事,不過是一刀切罷了。’”
“哎呀!”方回聽到這話,不禁雙手“啪——”地拍了一掌,跳起來,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翻!那欣喜之意,溢於言表!
衆人看了,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方回!你也太過了吧?剛纔你還說,要清靜無爲呢,你這哪裡是清靜啊?”許由道。
“哎!許由兄,這話你可不能服我!無爲纔是根本,清靜不過是爲了無爲罷了!剛纔你對仁義說的這話,可是一語中的!什麼仁義?不過是虛僞罷了!堯不自量力,想用他一個人的仁義治理天下,這不是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嗎?哈哈!只不過能博得世人的虛名而已!”
“堯之錯誤不僅僅如此,堯之虛僞也不僅僅如此啊!”齧缺道,“再聽聽許由下邊的話,由後來還說:‘堯只知道賢人可以利天下,而不知賢人的害天下。只有那不重用賢人的人,才知道這個道理’,聽聽我們都是堯口中的賢人啊!”
“哎,這話可就不對了吧?”方回十分不解,紅着臉對着許由道,“許由兄,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這些賢人只會害天下嗎?”
“哈哈!我們是賢人嗎?”許由擡眼問道。
那方回聽到許由如此問,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說那大堯是這樣稱我們的嘛!”
“哈哈!賢人不過是個虛名,如何能當得了真?”許由笑道,“那大堯想用賢人治理天下,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那後來呢?不是說,後來大堯還來請過你嗎?”方回繼續問。
“不錯。”許由道,“躲總是躲不過的,那大堯爲了治理天下,要博得聖王的虛名,自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後來他終於見到您了?”方回問。
“當然!”許由道,“我躲到沛澤,這堯竟然朝拜我到沛澤!”
“你就學一學那大堯見了許由兄是如何說的?定然是可笑非常!”方回道。
“堯裝模作樣,對我說:‘太陽出來了,火把還不熄滅,在光照宇宙的太陽光下要它放光,不是多餘的嗎?大雨下過了,還去澆園,不是徒勞嗎?作爲天下聖王,我很慚愧,佔着帝位很不適宜,請允許我將天下囑託於先生,天下必然太平”’。”許由學着大堯的話說道。
“哎,這堯真的是虛僞至極啊!”方回道,“要讓出自己的聖王之位,何必如此絢麗多姿的語言?或許這正是堯最大的能耐了!哈哈!”
“方回兄,你這話恐怕過了!”善卷道,“大堯也曾要將那聖王之位讓給我,雖然虛僞,不過是圖名罷了,但是,並沒有虛僞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堯最大的本事不是虛僞,而是虛僞得跟真的一般!”
“善卷說的沒錯!”齧缺道,“又見底!”
“好好好!算我有偏見!許由兄,你是如何應答的?”方回問。
“我對帝堯說:‘你治理天下,已經昇平日久,既然天下已經治理好了,還要讓我代替你去作一個現成的天子,我爲了名嗎?名,是實的從屬物,我對那個虛名不感興趣。’”許由道。
“不錯!不錯!”披衣道,“說到底,不過是虛名!我們要這虛名何用啊?哈哈!”
“正是啊!太師傅!”許由道,“由兒接着說,這鷦鷯即使在深林裡築巢,也不過占上一枝就夠了;鼴鼠就是跑到大河裡去喝水,也不過喝滿肚子就足了。你就回去吧!天子於我沒有什麼用處。”
“好!過癮!”方回拍掌笑道,“這下那堯一定灰頭土臉了,哈哈!”
“哎呀,方回啊!”披衣微微搖頭道,“你高興什麼?你們剛纔不是說過嗎?堯原本就沒有打算將這聖王的位置讓給你們,現在許由決絕了他,不過是順了人家的心思罷了!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呃,這……這倒是!……”方回道,“想不到這堯竟然如此陰險!”
“不是陰險!”許由道,“人家不過是爲了一個求賢的美名罷了!現在,他已經達到目的了,所以,不管我們說什麼,只要不接受這聖王的位置,都一樣!堯總會稱我們爲賢者的!因爲,只有我們這些賢者越有名,那大堯求賢的美名也就越勝!”
“哎呀,原來如此!對呀!對呀!看我這腦子!嘿!”方回用拳頭在自己頭上重重捶了一下,道,“看來這堯就該殺!”
方回說了這話,那披衣微微閉着的眼睛頓時睜開,掃視了衆人一眼,嘆道:“好了!你們說的不少了!關於大堯的事情也講完了,方回啊,你是高興呢?還是苦惱呢?”
“生氣!”方回道,“按照許由兄講的,這最後還是我們被人利用了?”
“哈哈!你呀!”王倪笑道,“原本你還算是堯口中的賢者呢,就連披衣老師的思想都沒有理解!難道我們不能主動被那大堯利用嗎?……方回啊,記住,無爲而無不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