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好,他能做夢,他能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小的時候,王小白固然是聰明的,但是因爲畢竟閱歷在那裡,心思還是單純,所以自己看到了什麼就往外說什麼,半點兒沒有保留的,直接就將自己的能力給暴露了個一乾二淨。
這麼稀有的能力,哪怕身體不好,也立刻就被當做是天妒英才,給好好地保護了起來,然後就這麼一路地嬌養着,細心地呵護着,讓王小白長到了現在這麼大。
王小白從小就身體不好,雖然他自己很注意地規避那些可能導致自己生病的情況,但是無奈底子就差,根本沒得救,藥石罔醫,能夠撐到現在這個年紀,已經是極限了。況且,別人是擔心他死了,會失去這種彷彿預知一樣的能力,而他自己倒是半點兒不擔心的,因爲他已經看見了。
王小白這一世的母親生他的時候就死於難產了,父親在母親死的第二天就出意外也跟着去了,按照命數來講,是因爲他的命格太重,兩個凡人負擔不起。不要說那兩個凡人了,就連他自己,也是先天的就看不見任何的東西,就算他能夠“看”,“看”到的,也不是什麼具體的畫面,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軌跡。
王小白第一次看見真正的光,真正的色彩,是在一個夢裡。
那個夢同他之前做過的所有的夢都不一樣,之前的夢都只是軌跡,只有那個夢,有光,然後一片華麗的明黃,他感覺到自己被抱起來,然後送到一個人的身邊。
那是一個女子,面色憔悴,臉上全是溼漉漉的汗水的痕跡,雖然疲憊,但是神色卻十分地欣喜,眼神裡彷彿全是耀眼的光輝,定定地看着自己,然後對他十分溫柔的笑着。
那就是蒙書悅。
“就算你活不長。”蒙書悅順着王小白的話往下說,並不知道王小白正在想什麼,“對你這樣的好,也是絕無僅有了啊。”
“因爲他們怕我死掉啊。”王小白笑道,“蓬萊歷代的公子都很短命,一般都活不過二十五,不過,我可能是最短的那個吧。”送你到京城,可能就到時間了吧。王小白這樣想着。
剛開始一直覺得王小白是說笑話的蒙書悅,聽到這裡,終於覺出不對來:“你,你是認真的?”
“我說話,就從來沒有不認真的時候。”王小白輕輕地說,“不過,不用擔心我,我會很好的。”
蒙書悅猶豫了一會兒:“我不覺得……”在船上這幾日,她算是見識到了王小白是怎麼樣的一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就連走動,都是有漂亮的侍女抱着的,自己基本不下地。
王小白笑了:“天正以後,會統一這片大陸,然後這裡會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戰爭,百姓們安居樂業,很多的地方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蒙書悅此刻已經是知道王小白爲何收到如此的追捧了,但是聽見他這麼說,還是下意識地問:“真的?”
王小白點頭:“我不說謊的,你同皇帝會有一個繼承人,應該就是在明年的時候降生。他降生之前,天正會大旱,很多地方將會顆粒無收,但是他出生的那日,就下雨了。”
“這麼吉利?”蒙書悅驚奇道,“你,你確定?”
王小白不再搭話了,自顧自地往下說:“大旱會讓很多的農民沒有種子,但是新的食物已經可以種出來了,所以雖然年景艱難,但是並沒有死人,而且那東西很耐寒,也不需要特別肥沃的土壤。”
“你是說甘薯?”蒙書悅原本還是有點將信將疑的,甘薯的事情,到現在都還是一個十分機密的存在,能夠被王小白這樣說出來,她是明白了,這個小孩兒雖然看起來病怏怏的,但是一點兒都不簡單。
“天正的船隊會出海,將中原的文明帶去遙遠的蠻荒之地,京城會變得十分地繁華,會有越來越多的,遙遠的異族人來到天正。”王小白說到這裡,忽然頓住,停了一會兒,“我有點困了,想睡了,紅衣姐姐和青衣姐姐來陪你玩吧。”
如果一開始王小白什麼都不說,蒙書悅到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但是他說了,而且說得那麼篤定,說得那麼流暢,然後說了一般就不說了,可把蒙書悅給憋了個不上不下的。但是蒙書悅也知道王小白的身體不好,到底不好再這麼打攪他,就離開了。
後來的旅途十分地順利,明明往年的這個時候,海上總是有可能遇到點風浪啊,海盜啊之類的狀況,但是這一次竟然是什麼都沒有,安靜得讓蒙書悅覺得自己上船了這件事是個美好的錯覺。因爲實在是太難得了。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蒙書悅還是有點緊張的,戰戰兢兢的,但是後來,隨着時間推移,蒙書悅也漸漸地就放鬆了下來,十分地相信王小白一定能將自己安全地送到京城,多處了那種遊山玩水的心情,在船上呆了些時日,連氣色都跟着好了不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除了那一次的談話,後來蒙書悅再也沒有找到機會單獨和王小白再一起。
她還是很擔心越清鯉的,害怕越清鯉一個人在充州應付不來,想要問問王小白越清鯉到底是不是能完成這件事。而且不僅僅是擔心越清鯉,更讓蒙書悅擔心的,是在京城的越宮景。
打仗,不管怎麼樣,到最後那都是要當面鑼對面鼓地幹上一架的,而朝堂,政治,那纔是真正的血雨腥風,暗箭齊飛的地方。充州的名冊一丟,林如輝壓不下這個消息,肯定要告訴自己上面的人,那麼京城的局勢也會跟着緊張起來。
在這樣的狀況下,也不知道越宮景能不能撐住了?畢竟,暗部基本都被他給派出去了,身邊也沒有留下幾個,那些世家如果狗急跳牆的話……
有一句俗語叫做“近鄉情怯”,蒙書悅在外面這麼長的時間了,原以爲自己是不想念的,但是沒想到,隨着船距離京城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思念,竟然莫名地,也就越來越濃,有的時候,風向不對,船隻前進的速度慢了那麼一點點,都會讓蒙書悅生出一種莫名的煩躁來。
她自己也是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是不對的,也一直都是在努力地調節着,沒事就同雨柔公主聊聊天,看看風景,釣釣魚,或者偶爾還能學習一下怎麼掌舵,怎麼看風向,怎麼揚帆等等,雖然偶爾煩躁,但是小日子還是過得十分平順的。
除了,蒙書悅後來一直沒有單獨找王小白的機會以外。
不過,蒙書悅到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因爲王小白生病了,本來身體就不好,也不知道後來是什麼緣故,忽然就病倒了,又不能見風,就只能整日整日地悶在船艙裡面。
蒙書悅被緊緻去探望,直到她快要上岸的那天,蒙書悅忍不住問紅衣:“我能去看看小白嗎?你們都說他病了。”
這話彷彿是咒語一樣,蒙書悅剛一說出來,坐着步輦的,矜持而奢靡的王小白,就又一次被人給擡了出來:“我要送你到宮門。”王小白這樣說的。
蒙書悅一愣:“這,我都上岸了啊……”
王小白彷彿是根本沒有聽見蒙書悅的反駁,堅持一定要送到宮門。京城並不靠海,還有一段路途,大概也是王小白的存在,這段路也是十分地安寧。
蒙書悅總覺得許多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都因爲王小白的存在,什麼都沒有發生,讓她以爲自己似乎是在做夢,直到她在城門口,看見了微服偷偷出來迎接自己的越宮景,這個世界才變得真實起來。
東方百利看見越宮景是見君不拜,這個王小白就更厲害了,他不僅僅是不拜,他端坐在步輦上,連從上面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完全沒有焦距的黑色的大眼睛就那麼定定地看過來,彷彿是在看越宮景,又彷彿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這是誰?”越宮景想着對方不過是個孩子,而且還目不能視,因此並不打算計較,只是問一句蒙書悅。
蒙書悅自然也沒有多想,就把王小白的來歷說了一通。
越宮景多精明的人,想着這種能人異士怎麼可能放過,當下就邀請王小白到宮裡去住,說是自己宮中什麼都有,絕對不會委屈了他的。
蒙書悅覺得王小白同自己一見如故,應該不會拒絕的,但是她沒有到,王小白卻說:“將死之人,就不打攪了。”
這話讓蒙書悅的內心充滿了不詳的預感,但是,她沒來得及將王小白給攔下,況且,她到底也是沒有那個立場去攔下的。
未來,一如王小白最後說的話裡面一樣,越清鯉凱旋,西漢的公主成功和親,得到了名冊的越宮景很輕易地整理掉了世家勢力,翻過這一年,戰爭剛剛要打響,就被一場席捲了整個中原的大旱給拍了回去。
蒙書悅懷孕了,在大旱三月之後,誕下一個小皇子,她對着孩子心疼得緊,十分地喜愛,卻也沒想到,小皇子剛生下來就被越宮景封了太子,然後就給扔到奶媽手裡去了。
越宮景如此回答:“生一個能繼承帝位就足夠了,多生幾個,你什麼時候才能看我一眼啊。”
對啊,生一個就足夠了。剛剛出生沒有幾天的小皇子,哦,不,是小太子睜開眼睛,靜靜地看着這個有光,有顏色的世界,他這一次倒是乖乖滴喝了孟婆湯,不記得自己曾經也是生而知之的天妒之人了。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