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雖然包子的話不清不楚的,但是蒙書悅卻大概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你認得到充州州府的路,是你以前走過這條路嗎?”蒙書悅換了個話題,繼續同他聊天。
懷裡的包子點了點頭:“我小時候,是住在這裡的。”
果然是被捲入了紛爭,卻沒有想到,避到小鎮上,也沒能逃離這樣的殺身之禍啊。
“你小時候住在這裡,後來是通過那個地方離開的,對嗎?”蒙書悅這樣問着。
包子點了點頭,但是並沒有說話。
“那你還記得你小時候住在城裡什麼地方嗎?”蒙書悅又問道。
她懷裡的小男孩一下子身體就僵硬了,然後慢慢地,從她的懷中蹭了出來,眼角還紅紅的,掛着方纔哭泣留下的淚水,眉頭擰得緊緊的:“是我小時候住在這裡的,我小的時候……但是……但是……”
蒙書悅也不逼迫他,就那麼靜靜地等着。
沒想到,包子的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最後兩手抱着頭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崩潰一般地大聲哭泣起來:“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我,我不記得了!”
蒙書悅都被他的大哭給嚇了一跳,趕緊也跟着蹲下來試圖將他安撫好。
但是沒想到,包子哭得越發地厲害,口中來來回回地反覆着:“我不記得了,我怎麼會不記得了,我應該記得的,我記得我家在哪裡的,我家呢,我的家呢,阿爹,阿孃……”
雖然原本是想將這個孩子作爲整個充州事件的一個突破口,但是蒙書悅也是真心心疼這孩子的,見他這樣痛苦地哭泣,更是忍不住地可憐起他來,當時就將他重新用力地摟回了懷裡,溫柔的拍着他後背。
“好了,好了,不記得就不記得吧,想不起來,就算了,算了吧。”蒙書悅柔聲地安慰着,一遍遍地重複這些並沒有什麼意義的安慰的話語。
這些話語雖然沒有什麼意義,但是聽的人聽得多了,也能被這樣平和的語調漸漸地安撫下來。
被蒙書悅緊緊摟在懷裡的包子,抽抽噎噎了好一會兒,終於是平復了,也不再崩潰地大哭了,只是靜靜地靠在蒙書悅的懷裡。
蒙書悅見他不哭了,也就慢慢不再出聲,也只是安靜地抱着他,安靜陪伴着他。
又過來好一會兒,蒙書悅才聽見自己的懷裡傳來包子悶悶的帶着哭泣以後特有的鼻音的語調:“謝謝……”
說着,包子就還是彷彿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一點點往外蹭着自己的身體,試圖離開蒙書悅的懷抱。
蒙書悅很自然地放開了他:“都說了不要這麼地客氣了,我又不在乎這些的。”
包子悶悶地點頭:“我應該記得的,可是……就是想不起來了。”
聽到包子一直這麼地糾結,蒙書悅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那你還記得,你是什麼時候搬到那個鎮子上的嗎?”
這個問題,包子倒是立刻就回答了:“在小時候,很小的時候,我剛剛學會走路,還是阿孃和
姐姐輪流抱着我的。我還記得。”
聽到這個回答,蒙書悅還是有點驚訝的。
她雖然覺得,這個小男孩的家中的變故,應該是同充州的州府有關係,但是也沒有想到,居然是那麼久遠的事情了。
這個孩子看起來大概是十歲左右,剛剛學會走路或者說還記得是母親和姐姐輪流抱着的話,那麼最最晚,應該也是三歲左右的事情。
七年……
七年,如果沒有關係的話,那麼也是十分深的仇恨了。如果有關係的話,倒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證明了,這個充州,到底已經欺上瞞下地糜爛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步。
蒙書悅一時陷入了思考當中,沒有說話,直到包子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纔算是反應了過來。
包子指着遠處被他放下笸籮:“我同他們講好的,那些我要去曬的。”
看見包子這一臉而的認真勁兒,蒙書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愛憐地道:“那你去吧,有什麼需要的,或者想起來什麼,你也只管來找我,告訴我就是。”
包子起身,拔腿就要往那邊跑過去,衝到了一半,又硬生生地剎車,然後轉過頭來,看着蒙書悅,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然後才跑了出去。
蒙書悅一個人坐在涼亭裡面,看着平安堂的活計們的忙碌的身影,就這麼陷入了沉思當中。
東方百利見包子過來了,只當蒙書悅是一個人呆着,便打算過去找她,沒想到,剛走了兩步,橫裡就伸出一隻手來,將他給攔住了。
東方百利看了看那隻手,然後看了看手的主人,惠娘,好奇道:“你攔我做什麼?”
惠娘抿緊了嘴脣,硬邦邦地道:“那是夫人,你,你就算是夫人的兄長,也要守禮的。”
東方百利行走江湖,向來都是不拘小節的。而蒙書悅本身也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更加不注意這些方面。現在反而是被惠娘這麼一提醒,東方百利看着惠娘一臉糾結,不知道應該怎麼提醒,但是又定着尷尬一定要提醒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
神醫其實是很少這樣笑的。
起碼,在惠娘聽到的那些關於他的故事裡面,是這樣的。
但是其實,東方百利在蒙書悅面前,倒是常常會笑的。
他生的好看,笑起來,自然是要比寒着一張臉要好看得多,真心的一笑,便回給人春暖花開的感覺。
惠娘雖然見過東方百利的笑容了,但是那會兒東方百利是對着蒙書悅笑的。她自覺自己是個護衛,每次都是站在蒙書悅的側後,那會兒看到東方百利的笑容,就已經覺得是十分地好看了。
現在,東方百利是直接對着她笑了起來,惠娘下意識地就覺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不自覺地就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東方百利倒是很稀奇地看着惠娘臉紅的樣子,也不再說話,也沒有硬要去打攪蒙書悅,就這麼自己離開了。
離開之前,還遠遠地拋下來一句話:“有機會的話,去林府看看,說不定能有點收穫。”
其實,這話,東方百利也不過就是隨口一說。
他幾乎是每日都要去一趟林府,只是因爲他在林府中,出入都是有人領着的,不能到處隨意走動,所以這幾日,最多最多,也不過就是能夠摸清楚林府的構造而已。
所以,東方百利是沒有想到,蒙書悅原本就莽撞了,結果,她身邊的那個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護衛,曾經的暗衛,竟然也是個莽撞的性格。
當天晚上,連個招呼都不大,就夜闖林府,然後……被抓住了。
當晚,連蒙書悅都不知道惠娘會自己跑去林府。她自力更生慣了,也不介意有沒有伺候自己,因此,一開始都沒有發覺惠娘不在。
後來,雖然發現了惠娘並不在自己的身邊,但是,也只是一味惠娘去街上溜達了。
她現在是害怕自己的畫像隨時被送到林如輝的手中,所以不方便隨便出門了,但是,惠娘卻是沒有這個顧忌的。所以,惠娘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原本就是說得通的。
直到二更天的時候了,蒙書悅躺在牀上聽到外面梆子敲過去的聲音,然後看了看自己房間裡的另一張牀,發現那張牀居然是空的,才一下驚醒了。
惠娘居然不在。
雖然同惠娘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她們相處的經歷卻十分的豐富。
所以,一發現惠娘不在,蒙書悅下意識地,就大半夜地跑去找東方百利商量。
讓蒙書悅沒有想到的是,已經二更天了,東方百利的房間裡,居然還點着燈。
當然,點着燈,也是好事。直到看見那盞亮起來的等,蒙書悅才恍然自己這麼冒失地跑來找東方百利,是有多失禮。
可是,這會兒她也顧不上失禮不失禮了。惠娘不是那種貪玩的性格,反而一直都是十分穩重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出現到了這個點兒,人不回來,連口信都沒有回來的情況。
“東方,東方,開門。”蒙書悅拍着門扉,喊道。
門一下就被拉開了,東方百利站在裡面,飛快地看了看外面,見外面沒什麼人,方纔緊張地道:“阿悅,你爲什麼叫我東方百利?”
蒙書悅一愣,頓時也是滿臉地尷尬,就要回頭往外面看,結果被東方百利給一把抓了進來,直接帶上了門。
“我已經看過了,屋外沒有人。你白天的時候,可不能再這樣叫錯了。”
蒙書悅用力地點點頭,方纔飛快地說到:“出事了,惠娘肯定是出事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房間裡面“啪嗒”一聲,有一支筆直接掉落到了地上。
蒙書悅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包子居然不知道爲什麼,這會兒也在東方百利的屋子裡頭,正趴在桌子上,拿着一支筆,也不知道是在寫寫畫畫什麼東西。
方纔的響動,就是他不小心把筆給掉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大半夜的緣故,明明白天看起來溫順而怯懦的包子,此刻給蒙書悅的感覺卻是陰冷而狠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