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小白小朋友還沒有說話呢,倒是黎睿先說話了:“你這人好不講道理,就算是要買賣,哪裡有你這麼說話的。”
他話音未落,王小白側了側頭,便說:“對不起,這茶是不賣的。”
原本驛站中許多人都看王小白不太順眼,十分地酸,但是此刻,恰巧他那兩個護衛出去餵馬了,在桌子邊上的一看,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倒是個十分好欺負的樣子,因此還真有幾個想要在美人面前出頭的熱血書生也跟着開頭附和起來。
那大漢原本就是見桌上只有小孩女人覺得好欺負,不想被這麼多人衆口一詞地聲討,自然覺得面上過不去,而且一看那打扮就是個粗人。
粗人同書生打嘴仗,那是怎麼也打不過的,當下就惱了,直接從小腿的綁腿上抽了一把出鞘的匕首出來。“哚”地一下插到了桌子上:“你們這羣窮酸貨,正主都沒怎麼呢,倒是你們先逼逼起來了,你們有本事說,有本事來問問老子的刀啊!”
衆人一看,哇塞,都亮刀子了,於是就更方纔一開始一起出來打抱不平一個樣子,這會兒也是有志一同地,一起都慫了回去。
大漢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把將刀子拔了出來,走到王小白的面前。
他皮膚黝黑,留着一臉的大鬍子,幾乎擋住了整張臉,又是人高馬大的,站直了彷彿可以頂到這個不大的驛站的頂棚一般,這會兒站過來,不得不說,給了人不小的壓力。
如果不是已經坐到了和王小白一桌上,其實看見這個大漢的模樣,還有那種拿着刀子走過來的,滿身的匪氣的樣子,其實黎睿大概也是會慫的。
他雖然也是習過六藝的人,但是這六藝之中,肯定是有所偏重的。讓他這麼一個正經上學唸書的人,同一個一看就是跑江湖的人正面對抗。他還真是不敢。
可是,運氣不好,人都已經坐到了這裡,這會兒如果挪開,就顯得特別不好了。因此,黎睿深深地吸了口氣,看着一旁做的小孩女人,強迫自己站起來。
腿!腿可不能抖啊!
黎睿這麼在心中對自己說着,挺直了腰板,攔到了這大漢的面前。
反正,這小公子不是還有兩個方纔出門餵馬的侍衛嗎?聽到這裡的響動,應該是馬上就回來了,所以,不怕的,不怕的。
黎睿在心中這麼反覆地安慰着自己。
那大漢幾步就站到了黎睿的跟前,同他幾乎是緊緊貼着,身上還有濃重的味道,嗆的黎睿的臉都紅了,十分地刺鼻:“你這人到是還有幾分血性,不過,你是那長的奇怪的小娃娃的什麼人?還是說,你是那女人的,那個?”
“你嘴巴放乾淨一點。”黎睿說,發現自己就算挺直了腰板,同這個大漢比起來,似乎還是要矮上大半個頭,頓時就沒什麼氣勢可言了。
大漢也是不將他放在眼裡,只說:“你要不是他們的什麼人,那你衝出來算個什麼勁兒?就你這樣……”
大漢說着將黎睿上下打量了一通,方纔道,“就你這樣的,你還指望玩英雄救美?醒醒吧。”
因爲這大漢一看就不好惹,所以驛站的諸人都沉默了。
於是此時,王小白的聲音,就在這樣幾乎要凝固了的沉默中,顯得分外地明顯。
他拉了一把身旁的紅衣女子:“小紅姐。”
紅衣女子會意,彎下腰來,低頭將耳朵貼到了王小白的耳邊。也不知道王小白同紅衣女子說了什麼,紅衣女子走到了大漢身旁,也是用附耳的方式,將這話轉告給了大漢。
那大漢頓時就臉色大變,“蹭蹭蹭”地後退了好幾步,被鬍子蓋得都要看不清的臉上,居然也能叫人認出驚恐倉皇的情緒來。
衆人都忍不住好奇起來,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同這個大漢說了什麼話,竟然能將人嚇唬成了那副模樣。
大漢連退了好幾步,然後就毫無徵兆地“哐當”一下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給王小白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就慌不迭地退了出去,彷彿是跑得慢了少許,就會將姓名丟在這裡了一般。
黎睿十分好奇地看着這人的動作,見他出去了,便忍不住問王小白:“小白公子,是怎麼一句話,就退敵了?你說了什麼,愚兄可當真是十分地好奇啊。”
王小白笑得一派天真,卻避重就輕地說:“我只是說了他的來歷而已。他大概是怕仇家找上門來,於是就先避開了吧。”
黎睿原是想問這彪形大漢是個什麼來歷,感覺很神秘的樣子。要知道,若是個不出名的小地方來的人,雖然也是十分地囂張,但是要讓人這麼一句話就退敵,那是斷不可能的。
只是既然王小白做出了一副不願意再講得詳細的樣子,因此也就不再問什麼了,反而是很聰明的換了一個話題:“小白公子,也是要去京城的嗎?”
王小白明明看起來是一副十分聰慧的樣子,但是反應的速度似乎卻並不怎麼快,每次被問到了什麼問題,他都是要沉默一會兒,想一想,然後纔回答。顯得十分地謹慎。這次也是不例外的。
“這條官道,應該是同往天正的京城,對嗎?”
“是啊,這裡去京城,是最近最好走的道路了,最近新帝登基,而且太上皇又是老來得子,便開了恩科,我也是打算去趕考的。”雖然王小白看起來反應是比較慢的那種感覺,但是事實上,同他說話說得多了,就會忍不住覺得這個孩子十分地可愛,從而心生好感。
但是,黎睿還是捕捉到一點很奇怪的地方。
他們天正的人,都管京城叫京城,但是這個王小白,卻是問,這是不是去“天正的”京城。
當然,在黎睿的記憶中,天正同周邊的鄰居們關係,一直都是時好時壞的,打起來的時候彷彿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但是好起來,有能一瞬間好到蜜裡調油的程度。
現在,正是西漢同天正和談的時候,聽說西漢還打算將他們
最寶貝的小公主嫁過來。
“那我就是要去京城。”王小白這才肯定地點了點頭。他年紀小,但是大概是因爲身體的緣故,臉頰不似平常的兒童那般,還帶着圓潤的嬰兒肥的感覺,反而是比較纖細消瘦的,還有個小小的下巴尖兒。
“聽小公子的口音,應該不是我們天正人吧?怎麼也是要去京城。”黎睿倒是沒有想太多,既然現在兩國並不是在交戰,所以他還真是什麼話都能問得出來。
王小白也很誠實地回答道:“我的確不是本地人,不過,我去天正,卻是去找人的。”
“找人?要找什麼人啊?”黎睿因爲看見王小白就覺得親切,因此也很熱情地拍着胸脯保證道,“你別看我是玉州的,但是我兄長是一直都在京城的,他對京城可熟了,你要找什麼人,我幫你問問看?”
提到要找什麼人,明明王小白臉上的表情還是帶着微笑的,同剛纔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莫名地,他微微一低頭,就讓黎睿感覺到了一種淡淡的憂傷。
這麼一個靈童一般的人物流露出悲傷的氣息,就不自覺地讓黎睿內疚起來。他連忙開口補救道:“你放心吧,甭管是什麼人,我肯定都讓我阿兄幫你把他給找出來。真的。”
王小白垂着頭,輕輕地說:“我是去尋親的。”
這個世界上,能夠觸動人心的東西,說多不多,但是說少,卻也是不少的。明明只是普通一句話,而且看王小白被養得如此精緻的模樣,但是聽見他是要去尋親的,黎睿就忍不住地想岔了出去。
再怎麼尊貴優越的生活,其實都是比不過能夠有親人的陪伴的。
之前他在家中的時候,總覺得母親嘮叨,父親嚴厲,兄弟們又總是不友愛常常欺負他。但真等到他獨自離家上京趕考了,才真真正正地感覺那種親人在身邊的安全感。
明明是帶了許多的盤纏,一路縱使辛苦,但吃穿用度到底是不缺的,可是心裡就是安定不下來……
“要去尋親啊,是什麼親人?”黎睿積極地問着,如果說之前他講要幫忙還帶着些客套和敷衍的意思的話,那麼這會兒再詳細地問,就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忙了,他有點可憐這個只能在物質上取得滿足的小男孩。
憐憫這樣的情感,總是會讓人類自以爲自己變得高大的。
比如黎睿現在就覺得自己十分地高大。
王小白還是微微的低着頭,反應比較遲鈍,每一句話出口之前,彷彿都要在腦子裡想好幾遍:“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看到他,就能將他認出來的。”
這算是什麼線索?
黎睿都無奈了,只能繼續追問道:“那你可知道,你那親人是男是女,年歲幾何了?”
王小白繼續思考着,這次想了很久,中途有好幾次都彷彿是擡頭說點什麼,但最後,他卻還是帶着那種淡淡的失落,輕輕地搖頭:“我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