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方纔才遭受過巨大的驚嚇，此刻看見巧姐兒在自己面前，臉色也是蒼白的，下意識地就爬起來，一把抓住了巧姐兒拿着帕子的手：“巧姐兒，我跟你說，要出大事了！”
此刻因爲已經是晚上了，除了要值夜的，其他的宮女已經沒什麼活了，所以也是三三兩兩的在院子裡，玩耍的玩耍，聊天的聊天，屋子裡只有巧姐兒與小宮女二人。
“阿娟，你慢點說，到底是怎麼了？”巧姐兒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從那個叫阿娟的小宮女手中抽了出來，一面溫和地安撫她一面起身去倒水，“你先喝口水，慢慢說，我見你被幾個姑姑給擡回來，可是嚇死我了。”
“你被嚇死了，我纔是被嚇死了呢！”阿娟纔是真正的心眼比較少的那種人，本來家中就不怎麼富裕，後來被送進宮，也不懂什麼爭權奪利，大概也是運氣比較好，過了這麼些年，也沒被捲進大的糾紛裡。
那些娘娘貴人們爭寵的事情，在阿娟這裡，也不過是同姐妹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她能被選入皇后宮中，自然就是因爲她的乾淨，單純了。
此刻，阿娟到也沒發現，巧姐兒接着去倒水的動作，掩去眼神中一抹奇異的光。
她倒水的動作，這會兒，雖然沒有刻意地做出那種婀娜的姿態來，但是在旁人看來，經過刻苦的訓練，到底是不一樣的。比如阿娟，就常常覺得她好看，只是真要說她哪裡好看，卻是又說不出來的。
她的好看是那種看起來沒有攻擊性的，如同流水一般的好看。彷彿是溫和的，反覆是柔軟的，但是卻可以將堅硬的磐石化作粉末。
“來，水。”巧姐兒將茶杯倒了上水，遞到了阿娟的手裡。
一摸到茶杯，阿娟幾乎就要熱淚盈眶了，她捧着茶杯，坐在牀上，擡着頭，深深吸口氣，將快要滾落的眼淚給嚥下去：“這……這水是熱的……”
巧姐兒笑得溫和：“自然是熱的，你方纔那麼一暈，現在天氣又轉涼了，怎麼能再讓你喝冷水呢？”
宮裡的女人，那些娘娘們，自然是爲了爭奪一個更好的位分，恨不能生啖了對手，而那些宮女們，因爲各自主子的緣故，關係也沒好到哪裡去。就算不是在各位主子的宮裡伺候的，其他的地方，也少不得有各種勾心鬥角的事情發生。
對於阿娟來說，她雖然不會，但也不表示她就不曾經歷過。
這新來的一杯熱水，簡直就是瞬間暖到了她的心尖子上，讓她瞬間想起了自己還很小很小的時候，還沒有進宮的時候，還在家中，自己若是生病了，醒過來，孃親也會這樣送上來一杯熱着的水。
只是一杯熱水而已，雖然看起來並無任何貴重之處，但是地方用得好，倒是比那些瓊漿玉液要更爲有價值。
“巧姐兒……”聽到這樣的解釋，加上自己腦中補完的未竟之意，阿娟忍了又忍的眼淚，終於是沒
有忍住，就這麼“啪嗒”一下，掉落了下來，“你，你可知道，你可能就要當娘娘了。”
男人，就是這麼簡單。
巧姐兒心裡不屑，面上還是震驚地微微瞪大了眼，連手指都緊張地絞緊了自己的帕子：“阿娟，你說笑吧，怎麼可能呢？別說我就今日下午見過陛下一面，陛下大婚之前可是昭告了，說是此生只娶以後，再不納妃，這……這纔多久啊。”
阿娟根本想不到巧姐兒在點燈之時那種刻意而又不着痕跡的勾引，之時抽抽噎噎了兩下，平復了一下情緒：“是啊，這纔多久啊……我跟你說，今日不是輪了我去收拾晚膳麼？我進去就覺得陛下與娘娘之間的氣氛不太對。”
要是直接就同巧姐兒說，那麼一面，她就能一個見慣了美人的，曾經的皇子，現在的皇帝，對她自己念念不忘……她雖然很想，但也還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到這個水平的，因此，反而聽到更多的細節，纔會越發地確信這個事情的真實程度。
“怎麼個氣氛不對法？”宮女都是喜歡八卦的，反正在這深宮之中，不八卦的話，那也沒什麼別的樂趣可言了。
“我也不敢擡頭看，就是遠遠看見，陛下同娘娘站得可遠了，然後相互也不說話，就是覺得特別可怕！”阿娟心有餘悸地道。其實那會兒，越宮景和蒙書悅還沒開始對眼神呢，純粹就是因爲後面的事情，她自己嚇自己了。
但這樣的效果，還真就是他們二人想要的。
巧姐兒如果自己判斷的話，可能是會發現事情的問題所在的。但是由於是阿娟轉述過來的。人經過了巨大的驚嚇，就會很自然地將自己腦子裡想的東西，補在現實發生的事情裡面，無意識地讓自己腦中認定的那個事實更加地完美，沒有漏洞。
也正是因爲這樣，巧姐兒沒聽出什麼問題來，只是接着問她：“那後來呢，總不會是因爲兩個主子都不說話，就把你給嚇成了這個樣子吧？”
“當然不是……”喝了幾口水，總算是心情平靜了一點，阿娟也開始慢慢地整理自己腦中的思路，思索着慢慢道，“我本來進去的時候，就有些緊張了，後來剛收拾了東西，陛下就將我給叫住了……”
說到這裡，阿娟彷彿又回憶起了那種被越宮景的氣勢包圍壓制的恐懼，忍不住渾身抖了抖。巧姐兒眼尖，見她顫抖，當下就打開了一旁的被子，給她裹了裹。
果不其然的，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就將已經好容易把眼淚給收回去的阿娟，又惹出了淚水。
“他就問我，你叫什麼名字，原是做什麼的，在哪裡……”說到這裡，阿娟的嗓音又開始忍不住地發抖，“那會兒娘娘就在邊上站着呢。我也不敢去看娘娘……”
“陛下也就隨口那麼一問，你也不用緊張成這個樣子啊。”巧姐兒假裝關心地抱了抱阿娟，隨口安慰道。
人在恐懼的時候，就
忍不住要將自己的經歷給翻來覆去說，此刻阿娟就幾乎陷入了現在這麼一個停不下來的感覺中：“哪裡是這樣的啊，他肯定不是隨口一問的，陛下剛一開口，我就覺得娘娘要殺了我……”
說到這裡，阿娟忽然一下擡起頭，看着巧姐兒，一臉的抱歉：“巧姐兒……你……你對我這麼的好，可是我對不住你啊。我，我因爲太害怕了，就只將你的名字同陛下說了，也沒說其他的。我，我要是說了其他的，說不定你這會兒就已經從這裡搬出去了……”但是我自己可能也就沒命了。
阿娟最後在心中反覆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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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不會那些勾心鬥角的齷齪事情，但是人又不笨，自然還是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
見她這樣說，巧姐兒倒是早有預料。如果真是一次見面就能達成目的，那未免也太簡單了，她千辛萬苦地進來，可不是爲了這麼簡單的事情的。
因此，巧姐兒反而還安慰阿娟道：“沒事的，沒事的，你不說纔是對我好呢。只是娘娘既然已經知道這個事情了，也不知以後……”
巧姐兒恰到好處地嘆了口氣，聽得阿娟一陣心疼，又趕緊安慰她：“應該不會的吧，我看皇后娘娘也不是那樣的人……”
“這宮中本就只有她一人，誰知道如果真的……她會怎樣呢……況且，你也說了，陛下只是同娘娘吵架了而已。他們是夫妻，牙齒都還有咬着舌頭的時候，夫妻哪裡能有不吵架的，吵一吵的，若是好了……”
講着講着，巧姐兒便也忍不住地一陣悲傷，默默地轉過臉去，彷彿是十分地堅強，總是心中傷痛，也不願意讓阿娟看見自己流淚的模樣。
她背過身，微微露出大概一小半的側臉，從阿娟的角度只能看見一點點雪腮。那嘴脣抿得緊緊的，牽着臉頰也跟着繃緊了，微微顫抖兩下，然後飛快地擡起手，在眼角點了點，就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又帶着若無其事地笑容轉過頭來：“好了，不說這些了，你這關總算是過去了不是嗎？我去看看還有沒有熱水，去晚了，你可就不能洗澡了。”
說着，巧姐兒就彷彿是不能接受未來的生活一般，飛快地站起來，但身姿依舊靈巧優美得如同一直穿花的蝴蝶，就這麼離開了。
阿娟哪裡知道巧姐兒同她說的話，爲她做的事情裡面有這麼多的心思。只是看見剛纔那個巧姐兒刻意遮擋的抹淚的東西，心中就莫名地內疚了起來。
那些主子們都是高高在上的，怎麼可能還會記得她們這種身份的人的死活呢……
巧姐兒說是出去看熱水，其實大概，是出去散個心了吧？
她雖然總是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樣，但其實自己心裡也很苦吧，只是不知道怎麼對自己說的吧？
阿娟擁着被子，抱着那一杯已經漸漸涼下來的茶，發了一會兒呆，便起身，打算去找巧姐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