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什麼消息進來,又讓皇帝想起了皇后,藍染就無從得知了。而棲鳳宮那邊,禁軍防守得滴水不漏,之前侍候的上百宮人,分散到了各處,皇后原本的心腹非死即收押,有了安西王的一番整頓,誰也不敢徇私枉法,透露任何消息。現在皇后和太子的事都成了忌諱,外朝上無人敢論,內宮更是無人敢提,誰也摸不透皇帝到底是怎樣的心思。鍾氏一族和太子一派現在都使不上任何力,皇后和太子應該再無翻身之機,可是如果皇帝不肯放棄他們,那誰又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呢?可惜自己縱有心思,卻能力有限,掀不起任何風浪,而恭妃一族,能有作爲嗎?
藍染自己心裡想了一會,看着恭妃淡然的神情,安慰着說:“或許只是偶然吧,皇后現在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不成?外朝和內宮都無一人敢替她出頭,也許皇上見了她之後,就是她的死期到了。”
恭妃靜靜地凝視她,目光讓藍染不由地一驚,兀自鎮定着,恭妃好一會之後才說:“姑姑不知道我就是被輕狂和自以爲是害到如此地步麼?而且我從來沒認爲皇后是坐以待斃的人,你且看着吧。”
“既是如此,那我們不是更應該做點什麼纔對嗎?”
“什麼也不要做!做得越多,錯的越多,我在這上面吃的苦還少嗎?你若再不安於室,以後就去院子裡做事吧,我身邊不需要這樣多嘴多舌多手腳的人。”若不是她現在一直挑唆自己對付皇后,恭妃真的懷疑藍染是不是皇后身邊的人,去年在皇陵裡皇后對赫喧動手,自己也是在她的慫恿之下,橫插一腳,最後不僅沒有得到半點好,反而落到如此地步。
皇帝是一個多情的男人,他會讓每一個女人都以爲,他愛她們,她們每一個都會認爲,皇帝待自己是與其他女人不同的。所以她們纔會不甘,纔會想在他心裡永遠佔一席之位,而爭的越多卻失去他越快。她直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現在的她真正淡然了,你來我迎着,你走我送着,守好本分,心裡再也盼了。
關於藍染的身世,恭妃讓家裡人去查了,自己也對她提高了警惕,現在才知道當日她給自己出過的主意裡包含了多少禍心。若不叫她明白隔牆有耳、禍從口出,再恣意妄爲下去,就別怪自己不講情面了。
藍染膽戰心驚地應一聲“是”,之後就立在一旁,隱在黑暗裡的身影,像一隻潛伏的怪獸。
恭妃淡淡說:“家裡說過,外面的事自有外面的人來處理,我不妄想再得到皇帝的寵愛,我只要教好鯉兒,該是他的,終會到他手上。”她要變得強大,痛打落水狗只會降低她的身份,鯉兒變得足夠優秀後,自然會有很多人,爭着搶着把他們母子送上那個至尊之位。
“所以,你記住,從此刻起,你什麼也要做,該是動的時候,我自會吩咐你。”
“是,奴婢明白了。”藍染應下來,若有所思。
離開棲鳳宮之後,衛林跟在越宸後面,在宮宇之間漫無目的的走了半個時辰,皇帝也沒說去哪,問他是否回去勤政殿先用晚膳,或者就近去丹霞宮和思寐殿,皇帝都沒說話。
雨絲在琉璃燈下,如蛛網一般透明,越宸就像虎王巡視着自己久違的領地一般。衛林心中叫苦不迭,若是雨下大一點,他也好有理由勸皇帝回去,可這要下不下,要大不大的樣子,春主生髮,皇帝的身體不過剛剛纔好些,若是進了溼氣,傷情又惡化……呸呸!他要不讓人去丹霞宮找德妃娘娘來勸勸?不行,德妃這幾天身體抱恙,怎麼能讓她出來吹風淋雨。要不去思寐殿叫樂嬪抱着小公主來?小公主嬌憨可愛,皇帝再糟的心情看到她都會陰轉晴。可是這時辰……希樂公主都準備睡覺了,雨夜風寒,前天還聽說小公主有點發熱……
衛林正左右爲難着,越宸腳步一頓,“什麼聲音?”
衛林一愣,趕緊凝神細聽,好像聽到喝斥聲,還有鈍物入肉的聲音,這是在御花園裡,哪個不要腦袋的敢在這裡動私刑不成?衛林心裡咯噔一下,趕緊說:“老奴去看看。”
他還沒擡步,越宸竟搶在他前臺走過去了。衛林心裡猛地一跳,趕緊了上去,不管是誰,是什麼事,這次都要出大事了!
然而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是越清鯉在體罰宮人,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太監,脊背挺直,跪在泥水裡,身上早已血跡斑斑,而越清鯉手裡的皮鞭還無情的抽打在他身上……
衛林心裡想,皇七子也廢了,恭妃……容城謝家一脈,在京城的氣數也盡了……
在越宮景帶着百餘人趕到鐵壩村和鶴城確認蒙書悅的消息時,絳納爾正帶着她沿着一條小徑,穿越寒氣森森的樹林,到了一處半山腰。
絳納爾走得從容,蒙書悅卻有些狼狽,林子裡尚有積雪未融,地上溼漉漉滑不溜嘰的。小徑像是新開出來的,摺痕都很新鮮,馬車把他們送到山腳下,又拉着汪洋和瑪娜芝離開了。絳納爾叫她走,她便只能跟上,他們要去哪裡,做什麼,絳納爾沒說,她也沒問。鹿皮靴此時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棉裙下襬沾了泥不說,還有幾處被荊棘掛開,露出裡面的棉花。她的手上也被掛開了幾道口子,似乎是絳納爾故意懲罰她,她剛纔拒絕他的相助。
絳納爾斜眼看了她一眼,微微一哂,“崍塬的溫泉沒有泡成,只好貢獻我的私藏,幾年未踏足,路都荒了。”
蒙書悅這才知道,他要帶她去泡溫泉。蒙書悅垂着頭說:“你答應我去火雷原的。”所以爲什麼要這麼磨磨蹭蹭的?
“我現在也沒說不去,我只不過是身體不舒服,想泡泡溫泉舒緩一下,放心,誤不了你的事。”絳納爾說完又大步向上而行。
蒙書悅看着前面走得飛快的身影,心裡咒罵幾聲,他愛泡他去泡吧,她不去了!正轉
身之際,絳納爾卻又迴轉來,拽住她的左手,大力拖着她向山上行去。蒙書悅手腕被拽得生疼,咬住下脣,大聲抗議:“我不是你的犯人,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不尊重我,大不了一拍兩散!”
“你技不如人還有這麼多話說?赭翥栢栢族人都是講信義的,你身爲靈女竟出爾反爾?既然做不到,當初就不要隨便承諾!我的犯人從來不會在我手上活過三天,你是我妻子,所以我纔對你這麼好。”
“我也不是你妻子!我寧願你不要對我好!放手!”
絳納爾不耐煩,陡然出手,兩指如電就要點向她的穴道,蒙書悅本就全身戒備着,此時身子一扭,握拳擊向他後頸。絳納爾笑着,就和她過起招來,就像貓逗老鼠一樣,輕忽飄移,一步一循,緩緩向山上登去。
等蒙書悅發現他的打算時,已經爲時已晚,一個不慎,就被他拖着進了一個山洞,裡面伸手不見五指,而他卻如履平地般。虧得他拖着自己,否則蒙書悅絕對不敢進入。只感覺地勢又漸漸向下,行了好一會,絳納爾停了腳步,放開她的手,她心裡不自覺的一顫,直到聽到他平緩的呼吸聲,才微微安心。
不知道他摸到了哪裡,嘩啦一聲,隨即覺得有風吹來,帶着些許硫磺味,迎面而來的風暖暖地,透着舒適。再行片刻,眼前漸亮,只見左側是一處石壁,石壁上鑿了十餘個小洞,內置長明燈,右側則是被打磨了,似居室一般,放着寢具、小平桌,而下面一個大水池,骨碌碌冒着熱氣。
絳納爾徑直向下,沿石徑而行,再轉過兩個彎道,不見了人影。蒙書悅呀一聲,趕緊追了下去,過了彎道,不過丈寬的一處峭壁,形成了一處天然的露天溫泉。饒是她再淡定,此時也不由的暗呼一聲,只見前方石壁上,一股清泉汩汩而出,泉水白騰騰一片,熱氣盈盈。泉水注入石壁下方石潭之中,石潭上方白霧蒸蒸,襯着潭邊石壁上的數盞長明燈,朦朧縹緲,如同仙境。
“這裡是我以前練功的地方,祖父竭盡數年心力,才找到這處有益於人體筋骨的溫泉水,我自兩歲起便靠這泉水洗筋煉骨,三歲開始練吐吶,五歲練劍,七歲真氣便有小成,全是在這裡練出來的。母親去世後,我只身一人在這裡呆了好幾年,原來這外面,父親給我們搭了一個木樓,母親去後,我再也沒上去過,就住在洞裡邊。說起來,你還是第一個來這裡的外人。”絳納爾的目光望着外面木樓的根基,幽幽追思。
蒙書悅循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崖壁上哪還有什麼木樓的影子,有兩根巨木掛在崖壁上,依稀可以想象當年木樓立在此處的情景。人常說物是人非,很多時候何嘗不是人非是,物非非。
蒙書悅蹲下來,用手輕撩着泉水,泉水浸過剛剛的傷口,引起一陣刺痛,然後又有一種別樣的舒緩感,她將雙手浸到水裡,輕嘆:“好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