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磊在說死了二字之前頓了頓,他說的這兩個字,落在蘇心漓的耳畔,格外的清晰,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在極爲安靜的環境下,有一錠金子掉在地上,那地面還是木質的,吭吭的響,清脆響亮的聲音,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刺耳。
蘇心漓在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愣了片刻,那一瞬,她整個人就只有那雙眼睛是在動的,那雙漂亮的媚眼兒眨了眨,瞪的更大了,流露出一種常人無法讀懂的複雜情緒,她長長的睫毛卷翹着,無聲的掩飾着自己這樣的情緒,那張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這會更白了,有一些些的慘白,襯得蘇心漓臉上的肌膚幾乎透明瞭,她臉上的表情僵硬,似乎是木然了,上下的嘴脣幾乎都貼在一起了。
良久,蘇心漓才緩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看着齊磊問道:“死了?”
她似乎察覺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僵硬,看了眼之前放在桌上的杯子,蘭翊舒即刻會意,又給她倒了杯水。蘇心漓猜想,她此刻的臉應該也是僵硬的很的,挑了挑眉,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自然一些。
齊磊這回沒有猶豫,點了點頭,然後應了一聲,然後又覺得這樣似乎還不夠,補充了一句,“已經死了,我親自埋的。”
蘇心漓哦了一聲,“那其他人呢?”
“不清楚,我到的時候,場面都還是很混亂的,七姨娘已經死了,四姨娘六姨娘還有幾位小姐衣裳都不整齊,我只是按着小姐的吩咐將相府夫人和蘇存善帶走,至於那些人,應該被刺殺他們的那批人帶走了吧,陳氏暈倒在了地上,我檢查過了,已經沒氣了。”
齊磊等人趕到的時候,蘇博然雖然受了很重的傷,身上流了很多的血,但是並不致命,他胸口那一刀,是他們趕到的時候,那個人插在他胸上的,一刀斃命。
齊磊面對着蘇心漓,那張臉,與其說是淡然,不若說是麻木冰冷,說話的口氣也沒有任何的波瀾,就好像那些都是與他無關的人,事實上,他們和齊磊確實沒有任何關係,雖然因爲蘇心漓的關係,多多少少有些牽扯,但是這樣的牽扯只是讓齊磊對蘇博然那些人更加厭惡罷了,他們死了也就死了,那個女人將蘇家的那些女人帶走就帶走吧,也省得他動手。
蘇心漓也說不清楚,自己在聽到齊磊這樣雲淡分清的告訴自己蘇博然已經死了的事情時是什麼樣的心情,那個中的滋味,太過的複雜,她根本就辨析不清楚。
重生後,自己討厭反感蘇博然,這一點,蘇心漓是可以肯定的,而且重生到現在,蘇博然的所作所爲,讓她這樣的情感和感覺越發的濃烈,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並沒有想過讓他去死,她只是想離他遠遠的,不要再和這個讓她心寒心涼的人有任何的牽扯和來往,所以當初文帝說讓他離開京陵城去外地爲官時,她心裡是很感激的,但是她沒想到,這一離開,就是永遠。
蘇心漓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的這些年來和蘇博然之間的點點滴滴,她知道,以蘇博然的爲人,對她好,必定是有所圖,自己在他眼裡,或者就是最好利用的工具而已,但是他現在死了,就那樣死了,蘇心漓心裡還是有一些些說不上的難過和感傷。
雖然,當齊磊在定國公府和她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心裡已經隱約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不過真當齊磊說出來的時候,她的心還是被刺了一下。還有蘇汐月蘇淺月蘇沐靈她們,她雖然沒有留她們在京陵城的意思,但也不曾想過她們在去永臨的路上清白被毀,她們這輩子,算是完蛋了,尤其是心高氣傲的蘇淺月。她心裡以爲,她們這次去永臨,可以在那裡找一個條件不錯的人嫁了,做個正牌夫人,平淡安穩的過一生。
雖然上輩子,她那樣的結局,與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關係,但是對這些人,她從來沒有想過像對蘇妙雪和方靜怡那樣,將她們徹底毀了,只是天不由人,最後的結果,她們的命運,並不受她掌控,她也掌控不了。
蘇心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水兒已經替齊磊包紮好了身上的傷口,不過馬車內的空氣,依舊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飄散不開。
蘇心漓只聽齊磊說當時的場面混亂又兇險,但是怎麼個混亂法,又是如何兇險的,她一句也沒有問,她不喜歡蘇博然,不喜歡蘇家的那些人,蘭翊舒是這樣,他身邊的貼身隨從齊雲齊磊亦然,就算可以救,齊磊也未必願意傾盡全力搭救,這一點,蘇心漓心裡就和明鏡似的,所以沒必要問,尤其蘭翊舒還在這裡,不管結果怎麼樣,齊磊應該都是沒有錯的。
蘇心漓端起跟前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蘇心漓發覺,自己的手還是僵硬的很,在睡夢中被吵醒,然後知道了這樣的消息,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蘇心漓覺得自己的心情低落的很。
蘇心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放的時候,手一抖,杯子倒在了桌上,裡面的半杯水流了出來,蘇心漓抽回自己的手,蘭翊舒見狀,唯恐那水落在她身上,用東西將上面的水跡擦乾。
蘇心漓抽回了自己的手後,見蘭翊舒已經在擦桌上的水跡了,身子繼續向後挪了挪,頭靠在上面,她是盤腿坐着的,雙手放在膝蓋上,頭靠着馬車坐着,齊磊看着她這個樣子,心裡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有一些些後悔,早知道蘇心漓會這樣難受,他就不惜一切代價救蘇博然了,就像對高怡婷那樣。
蘭翊舒只拿了乾淨的緞布,水兒已經到自己尊貴的公子要做什麼,忙起身,從他手上拿過緞布,將蘇心漓灑落在桌上的水擦乾淨。
蘭翊舒扭頭,將蘇心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眉眼間閃過濃濃的心疼,他繼續往蘇心漓的方向靠近坐了坐,然後將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蘇心漓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蘇心漓的心情,蘭翊舒並不怎麼明白,因爲如果換成他是蘇心漓的話,在經歷了那些事情之後,他肯定會千方百計的折磨蘇博然,然後將他弄死,至少,他是絕對不會放蘇博然這樣的人渣混蛋去永臨那個地方過安生日子的,但是他知道,蘇心漓並不是他。
她心裡有多憎恨厭惡蘇博然這個父親,那麼曾經,她就有多在意他愛他,她現在的手段有多強硬,曾經的她就有多善良,她所做的一切,與其說是報仇,不若說是保護定國公府的那些人,她的本質還是那樣的善良,她從來就不願意傷害任何人。
蘭翊舒覺得,蘇博然真是個混賬的東西,生前沒對蘇心漓做一件好事,死了居然還讓蘇心漓難過了,蘭翊舒想到這裡,不滿的瞅了眼對面坐着的齊磊,他就不應該回來告訴蘇心漓這些事情,他要是不說,蘇心漓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早知道這樣,這件事情他就交給齊雲去辦了。
齊磊見蘭翊舒用那種眼神看他,知道是自己辦事不利,垂下了腦袋。
不管蘭翊舒心裡怎麼想,這件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改變不了。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蘇心漓現在這樣的身份,時時刻刻都有人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就算大半夜的也一樣,齊磊自然是不能將高怡婷帶到京陵城的,他將她安排在了京陵城外東郊的一個農戶家裡,蘇心漓到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坐在馬車裡的這幾個時辰,蘇心漓雖然一直閉着眼睛,但是並沒有睡着,相反,她的神經處於一種緊繃着的狀態,情緒也有些低迷,蘇心漓則在調試着這種情緒,下了馬車的時候,她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淡然,內心的情緒也漸漸恢復了平靜。
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蘇心漓表現出的淡然並不僅僅是臉上雲淡風輕的神色,更多的是心理的強大,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不觸及根本的,她都可以讓自己的情緒很快的平復下來,恢復理智,然後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和選擇。
既然蘇博然的死已經成爲無法更改的事實,那她也不會讓自己一直沉浸在這種低迷情緒的悲傷裡面。
從定國公府來的路上,蘇心漓蘭翊舒他們沒有休息,共乘一輛馬車的程子落等人也是一樣,他們都在猜測討論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讓蘇心漓不顧自身的安全,大半夜的匆忙出城。
蘇心漓擔心自己這麼多的人,會驚擾到農戶,同時也擔心嚇着這裡淳樸的百姓,所以最後進去的就只有她和蘭翊舒,再就是將高怡婷送來這裡的齊磊,至於其他的人,蘇心漓則讓他們在外面等着。
因爲是農戶,條件自然是極爲簡陋的,和京陵城那些大院的圍牆不同,他們用的是自己用木頭做成的柵欄,蘇心漓一進去,就聽到了小孩歇斯底里的哭聲,她都還沒進屋呢,屋子裡的人估計聽到外面的動靜了,有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農婦走了出來,懷裡抱着個小孩,正是蘇存善。
那農婦看到蘇心漓和蘭翊舒,在原地愣了好久,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子,比畫裡的仙子還美,她身邊站着的男子也好看,通身的貴氣,兩個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十分登對。
這個地方,就在京陵城附近,關於蘇心漓的事情,這裡的百姓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是都沒見過,所以自然認不出來,那農婦一直都在發呆,一直到齊磊過去大聲叫她,她纔回過神來,沒等齊磊開口詢問,她就已經結結巴巴的開了口,“那——那個女人在裡面。”
她口中的那個女人,說的顯然就是之前受了重傷被送到這裡的高怡婷,蘇心漓點了點頭,從她的身邊經過,直接進了屋。
現在,天還沒有大亮,屋子裡就點了個油燈,光線有些暗,屋子裡面的房間並沒有隔開,蘇心漓剛剛看到大屋子的旁邊有個小小的茅草屋,她猜測應該是用來做飯的地方,睡覺吃飯的地方全部都在一起的,蘇心漓才進去沒多久,剛剛出去的農婦就抱着還在哭的蘇存善進來了,手上又多了個油燈,屋子裡頓時亮堂了許多。
她雖然沒見過世面,不過蘇心漓和蘭翊舒一看就不像是鄉下人,這時候肯定適應不了屋子裡的光線,所以她又拿了個油燈進來。
從小到大,蘇心漓還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屋子,所以對屋子的構造並不是很熟悉瞭解,一直到那農婦抱着還在痛哭的蘇存善進來,處於昏迷狀態的高怡婷似乎聽到了他的哭聲,輕咳嗽了一聲,蘇心漓聽到那低低的聲音,才找到牀上的高怡婷。
鄉下的屋子,這個季節,有極爲濃郁的氣味,這樣的氣息有些掩蓋了高怡婷一直用的凝露膏的氣息,不過蘇心漓一在牀邊坐下就聞到了,高怡婷長期用凝露膏的芬芳。
高怡婷躺在牀上,可能是因爲傷的太重,傷口無法止血,雖然她身上的傷口已經包紮處理過了,但是有一些白色的繃帶上還是有血滲了出來,她身上的傷口,蘇心漓並不知道有多重,但是她臉上的傷口卻可以看得到,好多縱橫交錯的傷疤,有些還在滲血,和蚯蚓一樣,彷彿還在蠕動,不過就算是這樣,鮮血映照下,她的臉還是蒼白的。她剛剛輕咳了幾聲,但是等蘇心漓過來的時候,她又彷彿陷入了昏睡的狀態,整個人奄奄一息,眼睛也是閉着的,對現在的她來說,擡動眼皮,似乎是一件極爲艱難的事情。
蘇心漓無法想象,才短短几天的時間,原本那個容光煥發,甚至因爲和蘇存善的美好未來而容光煥發的女子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毀了容躺在牀上,氣息羸弱。
“高怡婷。”
蘇心漓想喚她三姨娘,轉念想到她和蘇博然的那些事情,她生前想要和蘇博然一刀兩斷,現在這種狀況下,應該也是不希望再和他有任何的牽扯的,那種心情,蘇心漓明白。
“高怡婷。”
蘇心漓站着,微低着身子,連着低低的喚了好幾聲,牀上的高怡婷聽到熟悉的聲音,睫毛顫了顫,極爲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雖然有齊磊的藥,不過高怡婷現在還是虛弱萬分,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爲了見蘇心漓最後一面,將蘇存善託付給她,不然的話,她就算是死,也不會安心的。
高怡婷覺得自己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她的身體疲倦,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漂在水面上的浮木,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她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叫自己,連名帶姓,已經有很久很久很久都沒人這樣叫她了,印象中,就只有她小時候調皮時惹父親生氣了,他會這樣叫自己,但不是這樣的口氣,而且這聲音還是女生,昏迷的高怡婷用自己殘存着的清醒意識,將自己認識的所有人都篩選了一遍,最後想到了蘇心漓。
在這樣的意識從腦海閃過後,高怡婷整個人爲之一振,就好像被人注入了讓人興奮清醒的藥物,眼皮很重,她的耳畔除了蘇心漓的聲音就只有蘇存善痛哭的聲音,高怡婷渾身一震,猛地就睜開了眼睛,但是在她認爲的這極快極短的時間,卻比很多正常人睜開的都要慢。
屋子裡的光線還有些暗,昏睡了差不多兩天的高怡婷眼睛也很不舒服,有些適應不了這樣的光線,她只看到了一張模模糊糊的臉,她眨了好幾次眼睛,視線漸漸清晰,她纔看清了蘇心漓的那張臉,心頭一喜,但她又擔心這是自己的幻覺,她是一個將死的人,這個時候,是很容易生出假象的。
“真的是小姐嗎?”她的聲音虛弱的很,而且嘶啞,說不出的驚喜,都有一些難以置信了。
蘇心漓握住了她胡亂伸出來的手,在牀邊坐下,這樣的高怡婷,讓她有些不忍心。
如果當初,她沒有將她弄出來,她還是那個瘋傻的三姨娘的話,她應該是不至於淪落到今日這樣的下場的。
因爲重生,她在改變自己命運和定國公府衆人命運的同時,將很多其他人的命運也改變了。蘇妙雪的,方靜怡的,蘇志安的,蘇博然的,方家的,還有高怡婷的,等等等等。
“小姐,我終於等到你了。”
蘇心漓看着高怡婷激動又開心的模樣,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雖然她和高怡婷是各取所需,但不論是上輩子還是現在,高怡婷都幫了她,她現在這個樣子,她肯定是不好受的。
蘇心漓點了點頭,恩了一聲道:“我來了,你有什麼話對我說?”
高怡婷笑笑,似是如釋重負,很開心的模樣,她原先蒼白的臉也漸漸的有了一絲紅潤之色,精神看起來也好了不少,像是迴光返照,高怡婷也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這種變化,越發覺得自己活不長了,不過此刻,握着蘇心漓的手,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覺得擔心害怕。
“小姐,您能來,真好啊!”高怡婷感嘆了一聲,她原先一直都擔心蘇心漓不會來的,畢竟她們之間,說的直接一點,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做的?”
其實這些問題的答案,在聽了齊磊的那些話後,就已經有了答案了。
“是方靜怡那個女人做的,她居然還活着,她回來報復我們了。”
高怡婷的聲音有些激動,就算是在這樣的彌留之際,在提起方靜怡的時候,她依舊有些咬牙切齒的,滿是憤恨,蘇心漓想,方靜怡在提起高怡婷的時候應該也是這樣的反應吧,一個孩子都沒有的高怡婷不但在她知道得到了蘇博然所有的寵愛,而且還坐上了她一直想坐卻沒能坐上去的相府主母的位置。
在確認了答案後,蘇心漓有些懊惱,方靜怡不但沒死,而且還捲土重來的事情,蘇博然高怡婷他們不知道,她事先卻是知道的,方靜怡是個記仇的女人,她和蘇博然還有相府的其他人有那麼多的恩恩怨怨,怎麼可能會善罷甘休呢,蘇心漓覺得,釀成現在這惡果的,有很大一方面,是自己疏忽造成的。
“相爺被她親手殺死了,老夫人驚嚇刺激過度暈過去了,其他幾個小姐和姨娘,都被她帶去的人玷污了,她還說,要將我們通通賣進窯子,就連最小的蘇沐靈也沒幸免。”
高怡婷說着,嘆了口氣,繼續道:“七姨娘——七姨娘她爲了保護存善,背上捱了一刀,恐怕現在是凶多吉少了。”
從存善出生到現在,她一直都覺得柳飄飄那個女人對存善的關心不夠,不像個母親,現在想來,高怡婷覺得柳飄飄是有自己苦衷的,她所做的一切應該都是爲了存善着想,高怡婷原本想說,要自己死了,柳飄飄還活着的話,可以讓柳飄飄照顧蘇存善,可一想到柳飄飄那什麼都做不了的德行,高怡婷想想還是作罷,她那樣的母親,對存善一點用都沒有,她怎麼能放心將存善託付給她。
蘇汐月蘇淺月蘇沐靈她們幾個人被玷污的事情,她之前已經從齊磊的口中得知了,但是她沒想到高怡婷的報復心理那麼強,居然還要將她們賣到窯子裡,蘇心漓簡直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落在方靜怡手中的話,會是什麼樣悲慘的結局,不過她也不會去想,因爲她自信不會有那一天,至於七姨娘,她已經死了,不過蘇心漓並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高怡婷,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的孩子有危險,有哪個母親是可以做到袖手旁觀的呢?
蘇心漓感覺到高怡婷的氣力不多了,所以她說話的時候,她就靜靜聽着,不插話,也不多問,當時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場景,她不知道,既然把悲劇已經釀成,那那些就都是無關緊要的問題了吧,不過她想,那場面一定極爲血腥吧,而且蘇博然的表現,肯定如她想的一樣窩囊,既然那樣,有什麼知道的必要呢?
“如果不是蘇志安,存善早就死了,多虧了他。”
蘇心漓聽着她說的這話,頃刻間明白,應該是方靜怡要對蘇存善下毒手的時候,蘇志安求了情。高怡婷想想就覺得感激,幸好自己當初聽了蘇心漓的話,給蘇存善找了好的老師,對他雖然不如對蘇存善好,但是該給的一樣不少,如果自己虐待他的話,他一定不會替存善求情了吧,要不是他一直牽着存善的手不肯放,當時那場面,誰能攔得住方靜怡?
“小姐,我時日不多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存善,我走了之後,求求您,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他。”
高怡婷說這句話時,聲音顫抖又哽咽,因爲擔心,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高怡婷剛剛之所以會想到七姨娘,一方面是因爲她是蘇存善的生母,一定不會苛待他,另外的話,蘇心漓今年已經十四了,而且她和蘭翊舒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他們兩個,隨時都會成婚,大婚後,兩個人隨時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存善就是一個人了,但是這個時候,不將蘇存善交給她,她又該將他託付給誰呢?高家的那些人嗎?他們連她這個親生女兒都不管,更不要說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存善了,把孩子交給他們,和讓存善自生自滅有什麼兩樣?但是蘇心漓不一樣。
蘇心漓她做事的手段雖然殘忍了一些,在外人看來,她對蘇博然也絕情了一些,但是被蘇博然傷到絕望的高怡婷知道,蘇心漓已經善良了,她讓蘇博然離開京陵城去永臨,就是給他在那個地方很好的生活的機會,只要蘇博然自己想開一些,是可以過的很好的。
蘇心漓爲人處事都有自己的原則,而且品行也很好,這一點像定國公府那邊的人,將蘇存善交給她,高怡婷很放心,蘇心漓那麼有本事,肯定不會讓存善變成和他父親一樣的人的。
“小姐,我不奢求他能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他健康平安的,每天開心,平淡簡單也很好。”
在決定呆着蘇存善離開的時候,她是想要好好培養他的,但是這一刻,高怡婷覺得沒什麼比平安開心好。
“小姐,我求求您,一定要答應我。”
高怡婷見蘇心漓一直不說話,以爲她是不樂意,緊握住她的手,想要起身,因爲用力,身上的傷口崩裂開,高怡婷似乎已經麻木了,又或者說她心裡已經不在意這些傷口,這樣的疼痛了,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蘇心漓深吸了一口氣,覺得發緊的喉嚨有些生疼,她點了點頭,發現自己的眼眶也紅紅的,“我答應你。”
她的聲音不重,但是卻很堅定,高怡婷聞言,忽然鬆了手,眉頭也舒展開了,整個人看起來彷彿都是輕鬆的。
蘇心漓輕咳了一聲,調整好自己的聲音,“母親和哥哥過世了,現在,父親他們又都走了,現在,我就只剩下存善一個弟弟了,他又就只有我一個親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他的,會給他找最好的老師,會讓他一直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他開心成長,就算將來,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會好好對他,不會丟下他不管的,等他大了,他想入官場就入官場,不過那地方太兇險了,最好是不要進去,等他到了娶妻的年紀,我會留意,給他找一個賢惠的妻子。”
蘇心漓看着這樣的高怡婷,忽然想到了上輩子的自己,如果她也有這樣的機會,她也會選擇一個人好好照顧她的玉兒的吧。
高怡婷聽蘇心漓這樣說,眉眼舒展,低低的笑了,她相信蘇心漓的爲人,她說過的話,是一定會做到的,她說,就算將來有了孩子也還是會照顧存善的,而且還會給他娶妻,這樣,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小姐說的沒錯,官場的爾虞我詐,太過兇險,而且會將人染黑,那樣的地方,如果可以不去,就不要去了。
懸在心裡的大石放下,高怡婷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先前昏迷時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再次清晰,她之前一直睜開着的眼睛這會越來越沉重,她也覺得整個人越來越費勁,不過高怡婷握住蘇心漓的手還是沒有鬆開。
她微闔上眼睛的時候,從小到大的那些記憶全部浮上了腦海,“高家的人,小姐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我與他們早就沒有任何的關係了,存善也沒有。”
高怡婷擔心,那些人會利用存善和蘇心漓套近乎,讓蘇心漓給他們辦事,以他們的自私自利和厚顏無恥,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可能的,存善的處境本來就很尷尬的,任何可能會讓蘇心漓不耐繼而讓她對蘇存善不滿的人或者事務,高怡婷都不希望他們存在,包括她的父母兄長。
“小姐,謝謝您讓我從那個地方出來,這一年的時間,我很開心,尤其是有了存善之後,我每一天都很滿足,我不後悔。”
與其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一輩子,還不如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一年,甚至一個月。
“小姐,我還有一個請求,我不想再和蘇博然有任何的牽扯,我死後,您把我的屍體燒了吧,我不要和他葬在一起,我的骨灰,您留一部分,埋在存善院子裡的樹底下,我想看着他長大。”
蘇心漓在聽到高怡婷說要將她的屍體火化的時候,吃了一驚,不過聽到她之後的請求,又覺得情有可原。
“你放心,我不會將你們埋在一起的,我就在京陵城附近給你找個地方,每年有時間,我都會帶存善去看你的。”
民間都說,人死後是不能火化的,不然的話,就永生永世不能投胎了,蘇心漓之前並不相信這些,但是她又切切實實的重生的,這樣古怪的事情,又是常理解釋不了的,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希望高怡婷可以進入輪迴,重新投胎,和她一樣,重新開始。
她這輩子經歷了這麼多的坎坷,老天是公平的,相信她下輩子投胎,一定會有更好的生活。
高怡婷又說了許多話,很多都是她過去的事情,蘇心漓聽着她說,再看高怡婷這面目全非的模樣,下意識的想到了上輩子的自己,她覺得高怡婷和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很像,但是高怡婷比她清醒,也比她幸運。
高怡婷越說聲音越小,而且越來越虛弱,她的眼睛也慢慢的合上,蘇心漓一直都握着她的手,她明顯感覺到,高怡婷的手越來越冰,漸漸的沒有溫度,就在高怡婷的眼睛快要閉上的時候,蘇心漓想到什麼,搖了搖她的手,“存善呢?高怡婷,你還沒見存善呢,我讓人把存善抱進來!”
蘇心漓唯恐高怡婷聽不到,將話說的很大聲,一直都在她身後的蘭翊舒聞言,轉過身,就讓人將蘇存善抱了進來。
“存善,存善,讓我再看他一眼!”
高怡婷聽到蘇存善的名字,精神又是一震,但是她現在太累了,就算努力,眼睛也一直不怎麼能睜開。
那農婦抱着孩子走到了牀邊,蘇心漓接過,蘇存善還在哭,喉嚨都啞了,原本肉嘟嘟的臉,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的,嘴脣也是,蘇心漓想,小孩子可能真的也能感應到的,就算還小什麼都不懂,蘇存善哭的這麼傷心,應該就是因爲自己一下子失去了那麼多的親人吧。
“孩子我抱來了。”
蘇心漓抱着孩子的時候,握着高怡婷的手已經抽回來了,她低着身子,讓蘇存善的臉貼着高怡婷,蘇存善還在哇哇的哭,不過並不像是害怕,因爲他的小手撫向了高怡婷,既然不是害怕,蘇心漓想,那應該就是傷心了吧。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高怡婷睜開了眼睛,臉上的血和眼淚融在了一起,“母親今後不能照顧你了,你跟着姐姐,要乖,要聽姐姐的話,將來大了,好好報答孝敬你姐姐。”
這些,蘇心漓都未必需要,但是此刻,高怡婷對蘇心漓真的感激到無以復加,她希望蘇存善不要淘氣,能讓蘇心漓喜歡,將來大了有本事了,好好報答蘇心漓,不要和蘇博然那樣,忘恩負義。
高怡婷說着,艱難的擡起手,撫向了蘇存善肉嘟嘟的小臉,“存善,母親喜歡你,母親最喜歡的人就是存善了。”
蘇心漓抱着蘇存善時,臉貼在了他的背上,高怡婷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很輕,如果不是因爲她就貼着蘇存善,根本就聽不到,過了良久,又似乎不是很久,蘇心漓又聽到高怡婷說了句,“母親好想再抱抱存善。”
蘇心漓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吸了吸鼻子,這樣的場面,高怡婷說的每一句話都觸及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饒是蘇心漓心再硬,這會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她深吸了幾口氣,抱着蘇存善,站了起來,“高怡婷,那你就再抱抱存善吧。”
蘇心漓說着,將埋在蘇存善後輩的臉伸了出來,高怡婷的手還撫在蘇存善的臉上,那動作輕柔,她的臉上除了血跡就是淚痕,已經模糊了,但是蘇心漓感覺,她的眼睛有淚,但是嘴角卻是上揚的,她起身,想要將蘇存善放到高怡婷的懷中,她就這樣輕輕一動,高怡婷放在蘇存善臉上的手脫落,就好像沒有任何生命的東西摔了,她的手垂落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動也不動,她之前一直都不怎麼能睜開的眼睛最後終於睜開了,如蘇心漓猜想的那般,裡面蓄滿了眼淚,但是蘇心漓卻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蘇存善的那張清晰的臉,他滿臉的淚水,卻沒有和最開始那樣嚎啕大哭。
蘇心漓一隻手抱着蘇存善,另外一隻手探了探高怡婷的鼻子,那裡,已經沒了氣,蘇心漓想,她斷氣的那一瞬應該剛好是在自己睜開眼睛看清蘇存善的臉的時候,就算是死,她也是心滿意足的吧,雖然她還很想再多看蘇存善幾眼。
蘇心漓將探向高怡婷鼻子下方的手收回,環抱住蘇存善的時候,他又繼續痛哭,蘇心漓哄了蘇存善半天,到最後,是蘇存善自己苦累了睡着了,蘇心漓將孩子交給農婦,然後對她道:“你燒點水,然後拿身乾淨的衣裳進來。”
那農婦抿着脣,不好意思道:“我的衣裳——”
蘇心漓看她爲難的模樣,猜測到了原因,扯了扯嘴角道:“沒有關係,這附近有沒有風水好一些的地方?”
那農婦說有,然後又說了很多,蘇心漓看了蘭翊舒一眼,明白了她的用意。
不過到最後,那農婦還是拿了套九成新的衣裳來,料子在蘇心漓看來,自然算不上好,不過蘇心漓想,這應該是這農婦極好的一件衣裳了,蘇心漓給高怡婷將身上的血跡擦乾,換上了農婦給的衣裳,她們兩個的身材穿不多,所以那衣裳穿在高怡婷的身上也剛剛好。
“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存善的。”
蘇心漓看着已經沒了氣息的高怡婷,信誓旦旦的說道,然後伸手,將她的眼睛合上。
蘇心漓出去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太陽也出來了,蘇存善昨晚上一直都在哭沒有睡,現在睡下後一時也沒有醒。
蘇心漓纔出了院子,程子落等人也圍了過來,他們已經從齊雲還有齊磊的口中知道了事情大概的始末,見蘇心漓出來,面上都露出了憂色,“漓兒,你沒事吧?”
他們知道,也能清晰的感覺得到,蘇心漓是重視親情的,雖然蘇博然他們那些人沒一個好東西,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心裡肯定是有些難受的。
蘇心漓搖了搖頭,齊雲得了蘭翊舒的吩咐,已經找來了棺木,還有下葬的地方也都處理好了,他有個習慣,只要出門,不管去哪裡,都會帶不少銀子,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水兒將高怡婷放進了棺木,齊雲齊磊將棺木封上,擡了出去,蘇心漓將高怡婷下葬的時候,照舊將程家的幾兄弟留在了農戶的家裡,再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下午了。
她一回來,還沒進屋呢,老遠就聞到了濃郁的香味,程子落他們都坐在了桌上,從昨晚上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吃飯,在馬車上也沒有吃任何的東西,肚子已經餓了,這次的事情,對蘇心漓或許有些打擊,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沒有影響,他們擔憂的,不過是蘇心漓傷心。農婦的夫君出門了,家裡就只有上了年紀的老母親和三個孩子,他們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幾個人實在忍不住,就進去叨擾了,那農婦也是個淳樸善良的,聽說他們沒吃飯,而且一個個都氣度不凡,給準備了飯,而且還準備了豐盛的菜,蘇心漓回去的時候,那些飯菜才上桌的。
“漓兒,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吃一點吧。”
程子風看到蘇心漓,立馬拉着她上桌,程子落也招呼蘭翊舒坐下,桌子並不大,他們幾個人坐着剛剛好。
“漓兒,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我已經答應了高怡婷,會親自替她好好照顧蘇存善,我會把他帶回去,然後改個名字,重新開始。”
她是希望將高怡婷找個近點的地方安葬,但是她的身份,根本就不允許。高怡婷不希望她因爲蘇存善和高家的人牽扯,她也是一樣,她不希望自己因爲任何原因和那些人有來往,這裡環境挺好的,而且距離京陵城也不遠,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程子落等人聽他這樣說,並沒有任何的意見。雖然他們不喜歡蘇博然,但是蘇存善是無辜的,他還是那麼小的孩子,什麼都不懂,而且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蘇心漓的弟弟,現在和她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弟弟,也算是蘇家唯一的血脈,蘇心漓要帶回去照顧,也是應該的,而且她還說了會給蘇存善改名,應該是不會有麻煩的。
“也不知道蘇博然是得罪了什麼人,居然招來這樣的禍端!”程子軒嘆了口氣。
齊磊雖然告訴了他蘇家那些人的結局,但是並沒有說這件事情是誰做的,他們也不知道方靜怡的事情,所以到現在還是一團霧水。
“那已經不重要了。”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她也準備對方靜怡斬草除根了。
“漓兒,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還有我們。”
程子落看向蘇心漓,柔聲安慰道。蘇心漓恩了一聲,點了點頭,她剛剛只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已經消化了,已經淡然了,情緒也平靜了,她就當他們都去了永臨好了,本來,就是一直見不了面的。
“要去看看蘇博然嗎?”
蘇心漓搖了搖頭,“快點吃飯吧,吃了飯,我們就回去,外公還在家裡等着我們呢。”
她要去了鳳嶺那邊,外公肯定會擔心,而且那裡的話,距離京陵城太遠,蘇心漓也擔心會出什麼事,隨行的這些人,都是她至親的人,她不能讓他們跟着她一起冒險,尤其還是爲了已經死去的蘇博然。
蘇博然在世時,對她幾多怨恨,他要是死後有知,看到她站在她的墓前,一定也會很生氣憤怒吧,像他那樣貪生怕死的人,肯定會想,如果當初她向文帝求情讓他留下的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所以,是她害死他的。
她,早就沒有父親了。
蘇心漓吃了飯後,蘇存善都還沒有醒,作爲對這家農戶的感謝,蘇心漓留了二十兩黃金,然後抱着蘇存善回去了。
從昨晚到現在,蘇心漓一直都沒有睡覺,現在,該知道的知道了,該處理的事情也處理好了,蘇心漓緊繃着的神經放鬆,情緒平靜,再加上剛吃了飯,馬車又有些顛簸,就開始犯困了,蘭翊舒見她打瞌睡,就讓她靠在自己的膝蓋上休息,並且讓外面的齊雲趕車慢一些,再平穩一些。
蘇心漓睡覺的時候,一直都在做夢,她做了好長好長的夢,夢裡,全都是她和蘇府那些人的點點滴滴,她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因爲被夢困擾,蘇心漓睡的並不是很深,睜開眼睛,就看到蘭翊舒那張一貫溫柔的臉有些嚴肅,馬車的速度,也似乎更慢了。
她突然想到什麼,猛地睜開了眼睛,蘭翊舒已經將她摟在懷中,湊到她耳邊道:“小心。”
睜開了眼睛的蘇心漓一下就坐直了身子,馬車行駛了一段並不是很長的距離,只聽到一劇烈的馬蹄聲,馬車忽然就停了下來,蘇心漓順着蘭翊舒掀開簾子的方向望去,馬車的兩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蒙着臉的,眼神冰寒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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