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翊舒,我想進去看看。”
蘇心漓看向蘭翊舒,目光不躲不閃的,極爲堅持,她今日來,就是爲了一點點慢慢解開內心的恐懼和緊張,她越是害怕這個地方,那她就越是要呆在這個地方,她要慢慢解開上輩子那些真實又虛幻的悲痛記憶給她內心帶來的煎熬,還有情緒的失控,她不會讓這樣的一個地方也成爲自己的軟肋被人利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的蘇心漓,從來都是個對自己能狠心的人,她甚至決定今後日日都在冷宮呆上一會,她想,那樣的話,心底深處的恐懼總會麻木。
“我陪你一起。”
蘭翊舒見蘇心漓態度堅持,沒有再勸,當然,他也知道自己勸不動,都能對自己狠心,在這點上,他和蘇心漓是一樣的,同樣的事情,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必定也是和蘇心漓一樣的選擇,因爲他們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都希望成爲沒有弱點的強者。
“不用。”蘇心漓沒有任何猶豫的拒絕了,她扯了扯嘴角,對着蘭翊舒笑笑,示意他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從確定彼此的心意到現在,除了顏宸璽出事那回,蘭翊舒確實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對蘭翊舒,蘇心漓也確實依賴的很,但是她心裡清楚,蘭翊舒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陪在她身邊的,尤其是某些有心人想要害她的時候,那層出不窮的方式總是讓人防不勝防,所以很多事情,蘇心漓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獨立面對,而她,也覺得確實有面對的必要了。
她憎恨顏司明,憎恨蘇妙雪,憎恨蘇博然方靜怡他們,從重生到現在,她步步爲營,復仇,同時也在不斷的積累保護定國公府的資本,將近一年的時間,她覺得原先那些刻在腦海的記憶已經淡忘了,但是發生了這次的事情,她才明白,所有的一切,她都還沒有忘記,也沒有放下,其實她一直都在逃避,因爲心痛,因爲害怕,一直都不敢去直面過去的一切。
她還是蘇心漓,定國公的外孫‘女’,相爺的‘女’兒,身份,樣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但是她已經不是那個軟弱無知的蘇心漓了,她只是單純的想做現在的蘇心漓,不想再被過去的那些記憶牽絆,因爲如果還活在過去,沉溺在過去的記憶不能自拔的話,她覺得太對不起蘭翊舒了,無法也不配承受他的情深真心。
蘇心漓看着蘭翊舒不放心的樣子,微笑着開口道:“你就在這裡等我,有什麼事的話,我會叫你的。”
蘇心漓說完,轉身進了被燒燬的院落,入目,是一片黑‘色’的灰,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因爲屋頂已經被燒了,四周多數的地方是漏風的,外面一有點風吹進來,地上的那些灰燼就飛了起來,朝着蘇心漓飛了過去,因爲大火已經被熄滅兩天了,所以並沒有那種極爲濃郁嗆人的焦味,但還是有些氣味的,冷宮這地方的衛生環境本就不是很好,蘇心漓總覺得空氣中有一股怪味。
蘇心漓聽蘭翊舒說過,火源,就是這個院子,她所在的這個房間,所以,房間裡的桌椅基本都被燒燬了,有些只剩下一兩隻桌腳,被燒的黑黑的,外面還有一層的灰,孤零零的倒在地上,還有桌子,基本燒的不成樣子的,地上,有不少碎片,而屋子裡白種泛黃的牆壁也被煙燻成了黑‘色’,整個屋子,凌‘亂’不堪,如斷壁殘垣,根本就沒幾個人可以辨別出它們原來的面貌,可這個地方,蘇心漓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了,就算它變成了現在這樣子,她依舊清清楚楚的記得這屋子裡所有的佈置,因爲和她上輩子進來的時候真的是一模一樣,雖然她在這個地方只呆了短短一個月,但是蘇心漓覺得,她對這個地方的記憶似乎比坤寧宮還要深刻。
蘇心漓就站在房間的正中,那些噩夢般的記憶如‘潮’水一般的涌入她的腦海,在她的眼前一遍遍的上演,她的心,再次疼了起來,是那種極爲尖銳的疼痛,腳踩着的地方像是密佈着荊棘,從腳底板往上,疼的她幾乎站不穩,疼的她面‘色’蒼白,額頭也有冷汗冒了出來,這樣的疼痛,對蘇心漓來說,實在有些太過莫名,她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腳下踩着的那片土地,彷彿在不停的動,不停的動,讓她暈眩,而這種暈眩的感覺讓她再次陷入了‘迷’茫,她覺得自己似乎又被關押在了地方,被毀的臉,還有身上也都是傷痕,四周還有鏡子,還有還有,她被砍的雙手,幾乎是下意識的,蘇心漓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臉,她輕輕的拍了拍,沒有任何的疤痕,而她的手,也還在。
對,她已經重生了,重回到了十三歲,蘇心漓的心咯噔響了好幾下,恍然明白過來,她的人生,已經和過去不一樣,她不斷的去想重生以後發生的事情,她現在不單單是定國公的外孫‘女’,相爺的‘女’兒,她自己也是丞相,而且有皇上的信任,百姓的擁戴,她的命運,她想要守護的人的命運全部都掌控在了她自己的手上,哦,還有顏司明和蘇妙雪他們,他們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他們現在的處境艱難,所以上輩子的悲劇是不會發生了。
蘇心漓的腦海完全成了上輩子和現在記憶的戰場,她就是在這樣的冰火兩重天中煎熬着,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那些不好的一切已經全部成爲了過去,到最後,她直接坐在了地上,慢慢的說服自己,那些悲痛的往事只會存在在她的意識中,不會也不能再給她帶來任何的傷害,她的人生,已經重新開始了,她的親人還在,她還有蘭翊舒,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不再受那些記憶的干擾,當然,也不應該受那些記憶干擾,她告訴自己,過去的那些,完全不需要恐懼了,也不需要擔驚受怕。
腦子裡的東西太多太‘亂’,彷彿都快要爆炸了一般,蘇心漓覺得腦袋生疼,是那種極爲尖銳的疼,但是她卻緊咬着‘脣’,一聲不吭,她的面‘色’極爲蒼白,身上更都是冷汗,現在的她,很想很想找個肩膀依靠,不過蘇心漓卻始終沒有開口叫蘭翊舒進來,那些疼痛的記憶,既然無法忘懷的話,那就讓她永遠銘記於心吧,只要勇敢的去面對,總有一日,會覺得麻木,然後可以足夠淡然的應對,如果那樣的話,隨着時間的流逝,那些記憶應該就會慢慢的淡去吧,那些記憶帶來的傷痛,應該也可以慢慢的撫平,前提是,必須勇敢,然後扛過去。
和上次一樣,意識模糊間,她還是產生了幻覺,她聽到了‘玉’兒的聲音,哭喊着求救的聲音,她的心,依舊歇斯底里的人,就好像心尖的位置被人用力的擰着,疼的她有些不能呼吸,蘇心漓想要尖叫,但是她控制住了,她告訴自己,很快,她就會擁有自己和蘭翊舒的孩子,到時候,那些她想要擁有的但是又失去了的美好,會再次回來。
蘇心漓緊咬着‘脣’,只要腦海裡一浮現出那些噩夢,她就會告訴自己,那些只是夢而已,過了約莫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蘇心漓終於扛了過去,但是她卻覺得整個人彷彿快要虛脫了一般,她的視線,都是模糊的,整個人覺得極爲的難受,不過心裡卻輕鬆了許多,她笑了笑,爲自己悲痛的情緒沒有像上次那樣失去控制而覺得高興。
她伸手擦了擦額頭和身上的汗,因爲方纔一直都在極力的剋制隱忍,她的嘴‘脣’已經被咬破了,嘴巴里面,有濃郁的血腥味,‘弄’的蘇心漓幾‘欲’作嘔,她擡頭,用有些模糊不清的視線再次看向了四周,然後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心裡一遍遍的爲自己加油打氣。
她的心裡,有一種極爲濃烈迫切的衝動,她想離開這個地方,她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呆在這裡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走了,帶着滿心的恐懼,就這樣離開,她太清楚了,現在的自己,有太多的敵人,不單單是顏司明和蘇妙雪他們,有很多人,都將她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上次她在冷宮昏倒的事情,具體是怎麼一回事,或許沒幾個人知道,但是很多人都會猜測她和冷宮到底有什麼淵源,有些人,就算是一丁點的小事細節他們也會加以利用,她不想被人打倒,就必須經歷這樣的痛苦。
四周圍,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到處都被燒燬了,比起之前來說,看着有幾分瘮人,前幾日,這裡有死人嗎?所有的一切,都讓這個地方看起來森森的讓人害怕,蘇心漓就那樣坐着,她的眼眶紅了,但是卻沒有落淚,她的嘴‘脣’被咬破了,情緒卻沒有崩潰失控,蘇心漓紊‘亂’慌張的心情慢慢的平復了下來,她的心情比起剛進來的時候也趨於平靜了,只是身上實在沒有什麼力氣,手腳都是發軟的,一時間根本就站不起來,她就老老實實的坐着,心還在痛,但是似乎已經痛到極致了,根本就沒什麼感覺了。
蘇心漓坐在地上,差不多足足有一個時辰,冷宮這地方,溼氣是很重的,而且大火是被水給熄滅的,那些灰都是有水汽的,冰冰涼涼的,但是怕冷的蘇心漓卻不覺得冷,就那樣一直傻坐着,直到自己手腳有了力氣,她才站了起來,她外面穿着的是白‘色’的斗篷大衣,在裡面呆了這麼久,坐在地上的屁股那一塊,都是黑灰,身上其他地方也沾滿了,蘇心漓怎麼拍都拍不乾淨,蘇心漓整了整自己的頭髮,有些無奈,這個樣子出去,實在太折損形象,蘭翊舒是無所謂,只是出宮的話,沿途必定會遇上太監宮‘女’還有羽林軍,而且她還準備見顏睿晟的,這個樣子,還怎麼去東宮啊?
蘇心漓用嘴對着自己凍得彷彿已經快結冰的手哈了幾口熱氣,連着用力搓了幾下,拍打自己凍的已經快要僵硬的臉,她深吸了幾口氣,確定自己的面部表情還算自然的時候,這才走了出去。
蘭翊舒就站在‘門’口,見蘇心漓出來,忙朝着蘇心漓的方向跑了過去,他左手的手臂上,有一件厚厚的大衣,和蘇心漓一樣,都是粉‘色’的,大衣包裹着,還有個湯婆子,蘭翊舒一走到蘇心漓身邊,看着她被凍的通紅的臉,鼻子也是紅紅的,眼睛也是,紅紅的眼睛裡面蓄滿了淚水,她的手,也被凍得通紅,看起來就是冰冰冷冷的,蘭翊舒立馬就將自己手上的湯婆子遞到了蘇心漓手上,蘇心漓接過,正想開口告訴他自己身上的衣服髒了,蘭翊舒已經將蘇心漓摟在了懷中,然後脫掉了她之前穿着的那白‘色’的斗篷大衣,換上了他新拿來的乾淨的斗篷大衣,他唯恐蘇心漓凍着,動作極快,利索又自然,原本凍的渾身僵硬發抖的蘇心漓懷抱着湯婆子,再有乾淨的大衣,頓時暖和了許多。
她擡頭看向蘭翊舒,看着他在陽光下沉靜溫柔的臉,只覺得自己一顆揪痛又冰冷的心,變的暖和又舒緩,就像是被熱水熨燙過一般,舒服了許多,整個人都是溫暖的。
“蘭翊舒。”
也不知道是因爲冷還是因爲情緒‘激’動的緣故,蘇心漓的聲音有些顫抖,而且還有濃濃的鼻音,她想問蘭翊舒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他怎麼就知道她需要呢?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問的必要,蘭翊舒對她,一直不都是這樣善解人意的嗎?她想要什麼,他總能及時的給什麼,他對她的細心關切,從來就沒教人失望過。
“我讓人去賢妃娘娘宮中取的。”
兩個人的心靈似有默契,雖然蘇心漓只是叫了蘭翊舒的名字,什麼都沒問出口,但是蘭翊舒就是知道。
蘭翊舒知道,蘇心漓是最最怕冷的,她一個人呆在裡面那麼久,出來的時候肯定手腳冰涼,所以蘭翊舒離開了一小會,到了冷宮‘門’口,讓顏宸璽命人去賢妃娘娘那裡取了這大衣和湯婆子來,只是他沒想到,蘇心漓的身上會這樣髒,就算沒有進去,他也知道,蘇心漓一直都坐地上了,蘭翊舒原想訓斥蘇心漓幾句的,這麼冷的天,她的身子又不好,怎麼能坐在地上那麼久呢?可一想到她在這裡的心情和承受的痛苦,那些話都到嘴邊了,卻又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只能是心疼着。
蘭翊舒將蘇心漓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見她除了面‘色’難看一些,並沒有太大的異常,鬆了口氣,他站在她的身前,替她將那些落在她頭髮上的黑‘色’碎末屑拿了,然後又替她將髮絲整好。
他心裡知道,蘇心漓現在的情緒還是有些低落的,她現在的心情還是有些沉重的,但是和那天相比,她現在這樣子,蘭翊舒已經很滿意了,他的漓兒,只要她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情,就算再怎麼艱難,她也會完成,關於這一點,她從未教他失望過。
“蘭翊舒,我想在這裡拜祭一下。”
蘇心漓微擡着頭,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眼裡就只有蘭翊舒,“我想和這個地方告別。”
上輩子,她就是死在這個地方的,死前的慘狀,她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還有那種痛不‘欲’生的悲痛心情,到現在,她都還刻骨銘心,那樣深重的怨氣,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殺了,她想將那個自己送走,還有‘玉’兒,據蘇妙雪說,他應該也是死在冷宮的,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那個地方孤苦伶仃的,他一定也是不瞑目的,還有上次因爲自己失控遭受到牽連的太監,蘇心漓想送他們一程。
“好,我這就讓人去內務府領紙錢和蠟燭。”
皇宮內院,是不允許‘私’下拜祭的,不然的話,若是被發現,是要被處死的,紙錢和蠟燭那東西也不多,就只有內務府有。
“本宮讓人去拿吧。”
蘇心漓順着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顏睿晟也在,他的身邊,是在輪椅上坐着的顏宸璽,她方纔出來的時候,蘭翊舒第一時間就走到她的跟前,她因爲情緒低落,興致不高,都沒有四處張望,就只看到了蘭翊舒,都沒發現他們也在。
顏睿晟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蘇心漓身上,蘇心漓看向他的時候,兩人的目光剛好相對,蘇心漓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有尚未來得及掩飾的傷心和難過,而顏睿晟則是疑‘惑’和好奇,當然,還有歆羨,每每看到蘭翊舒和蘇心漓在一起,他的心底總會生出說不出的羨慕,他們的眼中,似乎就只有彼此,他和顏宸璽兩個人在這裡站了這麼久,但是蘇心漓卻一直都沒有察覺,不過蘭翊舒對蘇心漓,是真的好,細心又溫柔,長這麼大,他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用那樣專注又深情的眼神看向一個人,包括之前相愛的長公主和駙馬,蘇心漓看向蘭翊舒的時候,有一種全然的信任,他們的互動,能讓看的人也覺得甜蜜,他們從認識到現在並沒有很久不是嗎?才一年的時間而已,到底是怎樣的相愛,多深的感情,讓他們彼此,有這樣的默契?
“太子,六皇子。”
蘇心漓從蘭翊舒的身邊經過,走到顏睿晟跟前,屈膝朝着兩人行禮,雖然她的面‘色’依舊蒼白,不過神‘色’卻是淡然的,那雙漂亮的媚眼兒也看不出太多的情緒,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異常,顏睿晟和顏宸璽看着蘇心漓這樣,不由想到她方纔依偎在蘭翊舒懷中的樣子,小鳥依人,全然信任,絲毫都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現在,就因爲他們,她很快就戴上了面具。
顏宸璽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他示意蘇心漓起身,然後笑着說道:“還是不要行禮了,我可當不起,蘭大哥那眼神我可受不住。”
當着顏睿晟的面,顏宸璽沒有再叫蘇心漓嫂子,不過這話中的深意,蘇心漓自然是明白的,他貴爲皇子,身份是比她尊貴沒錯,但因爲蘭翊舒,顏宸璽卻是不喜歡她向他行禮的。
顏睿晟沒有說話,只一雙眼睛和之前相比,‘陰’沉的厲害,他知道,他和蘇心漓之間並沒有太大的‘交’情,對蘇心漓來說,他更只是太子而已,並沒有其他,她防着自己,正常的很,但是看着她這個樣子,顏睿晟心裡就是不快的很,只是這種不悅,他並未表‘露’出來。
“紙錢和蠟燭,本宮着人去取。”
顏睿晟說完,喚了一聲,他身邊的貼身管事公公康大海立馬跑了進來,顏睿晟吩咐了幾句,康大海恭敬的道了聲是,轉身就辦事去了,蘇心漓也沒有阻攔,畢竟這件事情由顏睿晟去做確實比她和蘭翊舒都方便許多。
顏睿晟心裡頭是惱火的,同時有很多的疑問,不過就算蘇心漓努力的掩飾,也掩飾的很好,他還是能感覺到她濃濃的悲傷,腦海中也會完全不受控制的浮現出她上次在冷宮失控的畫面,心一下就軟了,根本就不忍心苛責什麼。
幾個人就站在那座被燒燬的院落前,誰都沒有說話,現在差不多已經是‘春’天了,但天氣還是很冷,蘭翊舒也不管旁邊就有兩個站着,直接就將蘇心漓摟在懷中,替她擋風,蘇心漓也沒有掙扎,極爲安靜的靠在他的懷中。
顏睿晟身爲太子,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這回又是他的貼身太監親自去辦事,內務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康大海說要什麼就給什麼,而且分量很足,內務府距離冷宮並不是很近,但也不遠,約莫差不多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康大海就領着人回來了,他應該是一路跑回來的,有些氣喘吁吁的,顏睿晟讓他將東西放下就讓他離開了,偌大的冷宮,和方纔一樣,依舊只剩下蘇心漓蘭翊舒還有顏睿晟顏宸璽幾個人。
蘇心漓親自拿了燒紙的火盤,將紙錢放了進去然後點燃,等火盤裡的紙錢燒起來後,她又取出了蠟燭點了火,然後放在火盤的兩邊,最後才取出香,將香點燃了,跪在地上,朝着坤寧宮來冷宮的那個方向拜祭,她閉着眼睛,嘴‘脣’動的很快,不知道在默唸着些什麼,她的臉‘色’一如方纔的蒼白,那樣子,極爲的虔誠,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悲痛,拜祭完了之後,蘇心漓直接將香扔在了火盤裡面,站在她身邊的蘭翊舒見她要起身,伸手將她扶了起來,低着身子替她拍掉膝蓋上的灰塵,顏睿晟靜靜看着,他現在希望得到蘇心漓的*越來越強烈,但是和蘭翊舒相比,他總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因爲他心裡清楚,自己是喜歡蘇心漓沒錯,但是對她,應該做不到蘭翊舒那樣子,放下身段,紆尊降貴。
蘇心漓選擇蘭翊舒,甚至爲他做這麼多,在很多人眼裡,或許會覺得蘇心漓不矜持,甚至有人會覺得她恬不知恥,但是如果看到他們兩個人相處,想來就不會這樣想了,不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只要有蘇心漓在的地方,蘭翊舒的目光似乎從來不會從她的身上移開,就算在金鑾殿也一樣,他眼裡放着的並不是皇上,而是蘇心漓,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應該會覺得很開心很幸福吧,因爲很有安全感,蘇心漓和蘭翊舒在一起,臉上似乎都是掛着笑容的。
“蘇大人,你方纔祭拜的是誰?”顏睿晟看着蘇心漓問道,顏睿晟和顏宸璽一樣,在知道蘇心漓進宮的消息後,就準備見她了,他有一種極爲強烈的預感,蘇心漓會再來冷宮,而這樣敏銳的預感,在現在完全得到了證實。
冷宮這個地方,對蘇心漓來說,應該是很不一樣的,還有坤寧宮也是,顏睿晟心裡有很多關於蘇心漓的疑問,這是他想要知道的,所以他也不管蘇心漓是不是會回答,直接就問了。
“那些無辜枉死的人。”
不論是那些太監,還是自己,亦或是‘玉’兒,在蘇心漓看來,都是無辜的。
蘇心漓說完,看了蘭翊舒一眼,蘭翊舒會意,推着顏宸璽出去的,在進宮之前,蘇心漓就說了,她要去冷宮看看,而且還會去東宮。蘭翊舒又不是瞎子,顏睿晟對蘇心漓的感情,他自然是能看出來一些的,而且顏睿晟這個人心地也不壞,是不會傷害漓兒的,但是他看自己必定還是極爲礙眼的,顏睿晟也防着他,他呆在這裡,很容易礙事。
顏睿晟見蘭翊舒推着顏宸璽離開,心裡頭又是一嘆,他對蘇心漓還真是信任又放心。
“無辜枉死的人?誰?蘇心漓,你與坤寧宮還有這冷宮到底有什麼聯繫?”
顏睿晟是身體不適,但是並沒有眼瞎,蘇心漓看坤寧宮還有冷宮的眼神很不對勁,那雙眼睛,在看向某樣東西的時候,似乎都帶了回憶,有很濃厚的複雜的情感,像是在那個地方生活了很久,但是蘇心漓明明很少進宮,上次,更是她第一次去坤寧宮,至於冷宮這地方,她更不可能來,剛認識蘇心漓的時候,顏睿晟就覺得蘇心漓的身上有秘密,而現在,這樣的感覺越發的強烈了。
蘇心漓抿着‘脣’,一雙漂亮的媚眼兒盯着就在她面前站着的顏睿晟,擰着眉頭,沒有說話,有些事情,她可以毫不猶豫的對蘭翊舒坦白,但是對其他人,尤其是顏睿晟,她根本就不可能實話實說。
“‘玉’兒是誰?你與顏司明到底有什麼仇怨,你爲什麼那麼恨他?”
一直以來,顏睿晟都覺得十分奇怪,因爲蘇心漓對顏司明十分討厭,處處針對他,甚至冒險數次害他,那日,顏司明醉酒與蘇妙雪發生關係的事情,顏睿晟就覺得古怪,現在想想,這件事情,蘇心漓肯定參與了,還有蘇妙雪在五皇子的‘門’前大鬧,如果不是背後有人撐腰,蘇妙雪她哪裡敢?一直到現在,顏睿晟都覺得好奇,到底蘇心漓對文帝說了些什麼,竟然讓父皇同意五弟娶那個恥辱進‘門’,而且還是賜婚,如果不是因爲蘇心漓,五弟現在不至於會這樣落魄,走到哪裡,就算人當面不敢說,但是在他背後指指點點的人從來就沒少過,如果不是什麼深仇大恨,蘇心漓怎麼可能設計這所有的一切?但是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呢?顏司明並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應該說,他是個極爲功利的人,對像蘇心漓這樣身份的‘女’子,他巴結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做讓她討厭到這樣對付他的事情。
“太子殿下的問題,真多。”
蘇心漓看向顏睿晟,淡淡的道了聲,她的神‘色’還算平靜,聲音也沒有太大的起伏。
顏睿晟也盯着蘇心漓,在心中苦笑了一聲,他的問題,確實有些多,好奇心,也有些太盛了,如果那日的事情,換一個人,不是蘇心漓,而是其他,顏睿晟想,他應該就不會如此了。
“那你回答嗎?”
蘇心漓轉過身,擡頭,掃了四周一眼,沉默着沒有說話。
顏睿晟看着她的背影,繼續開口道:“那日,蘭翊舒抱着你離開了冷宮後,父皇身邊的李公公就帶人來了,涉及到這件事情的人全部被處死了,父皇將我召到了御書房,問我那日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大概和其他人一樣,都覺得是本宮和皇后有意害你吧。”
蘇心漓聞言,一愣,文帝居然還特意召了太子去見他嗎?那太子和他說什麼了嗎?蘇心漓並不願意文帝知道那日的事情,應該說,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日的事情,就算是蘭翊舒也不想,因爲她清楚,蘭翊舒看到自己那個樣子,聽着她口口聲聲叫着‘玉’兒,心裡頭必定不是滋味。
“我已經和外祖父外祖母他們說了,這次的事情,與皇后還有太子都無關,是我辜負了皇后一片盛情,還請太子代微臣向她致歉。”
不論是皇子,還是後宮的妃嬪娘娘,蘇心漓現在的身份,都是不適合接觸的,她不管皇后那日邀請她的目的爲何,但是蘇心漓覺得她並沒有惡意,至於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是她自己的原因,是她沒能從過去的那些‘陰’霾中走出來,與東宮和中宮的人都無關。原本,蘇心漓前幾日就想要進宮的,蘭翊舒擔心她身體不適不能再受刺‘激’,堅決不肯同意,她便去了定國公府,找了個理由,將那日的事情搪塞過去了,不論是太子還是皇后,蘇心漓都不討厭,更不願意定國公府的人因爲自己對他們心生芥蒂,甚至因此被人利用。
“蘇大人不覺得自己還欠我一個答案嗎?那日你好端端的,爲何會突然失常?還有你與顏司明,那個叫‘玉’兒的人,你與他很親近嗎?”
不單單是顏司明和‘玉’兒,顏睿晟覺得那日蘇心漓對冷宮那兩條狗的態度都是不對勁的,她一見到那兩條狗,就命人將他們處置了,尤其是後來,她用棍子打那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不相信一貫柔弱淡然的蘇心漓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而且,她是那樣善良的人,不可能無端端對狗下手。
“是呀,很親近。”
蘇心漓忽然轉過身,對着顏睿晟那雙滿是疑‘惑’的眼睛回道,顏睿晟有些愣住了,蘇心漓在說很親近的時候是笑着說的,但是那笑容,卻冰冷又空‘洞’,還有種說不出的感傷,顏睿晟想,那個叫‘玉’兒的人一定是她極爲極爲重要的人吧。
“那日的事情,我什麼都沒告訴父皇。”
鬼使神差的,顏睿晟說了句完全沒頭沒腦的話。
蘇心漓聞言,心頭一鬆,對着顏睿晟‘露’出了笑容,“如果我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一場噩夢,太子殿下,您相信嗎?”
蘇心漓知道,若是今日自己不給顏睿晟一個解釋‘交’代的話,他應該是不會輕易罷休的,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除了說做噩夢,她真的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噩夢?”
蘇心漓抿着‘脣’,認真的點了點頭,“殿下您相信嗎?”
顏睿晟盯着蘇心漓,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只是到底是什麼樣的噩夢?”
“經常會做的一個噩夢,所以記憶和印象都十分的深刻,夢裡面,有一個和坤寧宮一模一樣的地方,我似乎就住在裡面。”
這樣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不過蘇心漓卻沒有避諱,因爲大家都知道,她對成爲皇子的‘女’人沒興趣,既如此,她對後位,也是沒有野心的。
“後來,因爲‘奸’人的陷害,我被打入了冷宮,就是這座被焚燬的院子。”
蘇心漓指了指身後已經被燒成灰燼的院子,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格外的認真,而且樣子也是嚴肅的,顏睿晟想到,之前蘇心漓進宮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事情發生,但是這次,一被母后召到坤寧宮,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個中必定有緣由,但是蘇心漓並沒有去過坤寧宮,這所有的一切,似乎真的就只能用夢境來解釋了,顏睿晟還是覺得懷疑,但是蘇心漓實在說的太過有理有據,讓人反駁不了。
“冷宮裡,有大狼狗,它們很兇,會咬人,而且還吃人,我每天被關在這院子,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臉也被毀掉了,忽然有一天,蘇妙雪身着後服來看我,她告訴我,定國公府的人都被害了,一個活口都沒有,她的目的已經全部達到了,就想要害死我,臨死前,我隱約看到了顏司明的側臉,他穿着龍袍,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很奇怪對不對?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但是我老是做着相同的噩夢,好幾次,我還看到那儈子手用刀砍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和幾個兄長的腦袋,我還看到自己被殺了,我就是死在這個地方的,然後,我就害怕了,很害怕很害怕,怕夢裡所有的一切會變成現實。”
蘇心漓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面‘色’蒼白,嘴‘脣’發抖,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讓人覺得心疼。
“就是因爲這個你才針對五弟和蘇妙雪他們的嗎?”
良久,顏睿晟低聲問道。
蘇心漓點了點頭,“這樣,還不夠嗎?”
顏睿晟想說,這只是夢,但是他看着蘇心漓那樣,又想到顏司明的手段,又覺得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而且五皇子和蘇妙雪他們,本來就很讓人討厭不是嗎?”
如果夢還不夠的話,現實他們的表現,也足夠讓她費心思去對付他們。
“那只是夢而已,夢都是反的。”
顏睿晟想要安慰蘇心漓,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用這樣笨拙的言語。
她費盡心思做這麼多,就是爲了保護定國公府的人,不讓夢中的一切成爲現實嗎?顏睿晟看着蘇心漓那張蒼白的小臉,心裡一‘抽’,疼的厲害,蘭翊舒他應該也是知道蘇心漓的這個夢的吧,所以那日他會下令將這個地方焚燬,天天做着這樣恐怖的夢,看着關心愛護自己的家人被殺,她一定十分難過吧,每天,都在害怕煎熬嗎?
“太子,謝謝你,沒有將那日的事情告訴皇上。”
對於這一點,蘇心漓真的是很感‘激’的,因爲她沒料到,顏睿晟會這樣維護她。
“你今後,還是與顏司明遠一些吧,彼此保持距離,他不會甘心現在的處境,必定會有所行動,而我呢,也不放心這樣一頭隨時都可能發動攻勢反撲的惡狼,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直以來,蘇心漓都希望顏睿晟和顏司明保持距離,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未來也是這樣,因爲她覺得顏睿晟也是個可憐的人,她並不願意傷害他。
“我知道了。”
蘇心漓瞪大着漂亮的媚眼兒看向顏睿晟,這樣的結果,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之外,她原本以爲,顏睿晟會替顏司明求情的呢,畢竟,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同一陣線上的人。
“謝殿下體諒。”
蘇心漓躬身,再次道了謝,“蘭翊舒和六皇子都在外面等着呢,我們出去吧。”
顏睿晟應了一聲,跟在蘇心漓的身後離開,他向前走了幾步後,回頭看了一眼破敗的冷宮,如果將這個地方休整一番,然後種上鮮‘豔’的‘花’兒,或者挖個塘子,注入一些有一些活力的東西,下次蘇心漓再到這個地方,應該就不會想起那個噩夢了吧,就算想起,心情和情緒應該也能平復一些吧,這樣的想法從顏睿晟的腦海冒出後,顏睿晟在心中輕笑了一聲,回身走了出去。
蘇心漓出去的時候,蘭翊舒和顏宸璽就在‘門’口等着,蘇心漓直接走到蘭翊舒的身邊,挽住了他的手,“我們回去吧。”
比起剛進宮的時候,她現在的心情輕鬆了許多,因爲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大程度上克服了對這個地方的恐懼,下次自己再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時候,不至於會給那些對她居心叵測的人可趁之機。
康大海一直就在外面守着,看到顏睿晟出來,忙迎了上去,蘇心漓和蘭翊舒辭了顏睿晟,推着顏宸璽回宸安殿。
蘇心漓和蘭翊舒幾個人率先離開,站在原地的顏睿晟在蘇心漓走後,走到了她之前站着的位置,然後目送着他們離開,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蘇心漓的背影,顏睿晟都還是沒有收回自己的視線,對着那個方向發呆,一旁的康大海看着到底是不忍自己身體虛弱的主子一直站在風‘門’上,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叫了聲,“殿下。”
顏睿晟回過神,看向他,康大海在心中直嘆氣,孽緣啊真真是孽緣,若太子殿下看上的是別的‘女’子,必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可偏偏,他就是看上了蘇心漓。
“殿下,您身子不適,這裡風又大,我們回去吧。”
康大海的聲音很輕,完全用的是試探的口氣,蘇心漓和蘭翊舒他們都離開了,他們還在這裡做什麼?而且,康大海並不喜歡冷宮這個地方,覺得這地方清冷又邪乎,他擔心顏睿晟撞上什麼髒東西,那樣的話,可如何是好?
顏睿晟嗯了一聲,康大海也笑着應了,但是顏睿晟並沒有馬上走,看着透過冷宮敞開的‘門’看向裡面,“康公公,你讓人將冷宮好好拾掇一番,然後重建,‘弄’成像御‘花’園那樣。”
康大海聞言,不由一愣,想要勸自家主子別費這個心思,擡頭,看着顏睿晟望着冷宮方向出神,又在心裡頭嘆了好幾口氣,到嘴邊的話,愣是一句都說不出來,最後就變成了一個簡單的是,“奴才會盡快讓人去辦的。”
雖然不知道好端端的顏睿晟怎麼會有改造冷宮的想法,但是康大海猜測十有*和蘇心漓有關,在這件事情上,皇后勸都沒用,到現在,都不得不向太子殿下妥協讓步,他一個奴才的話,就更沒分量了,除了嘆息,就只有嘆息。
蘇心漓和蘭翊舒二人送顏宸璽回了宸安殿後,並沒有久留,去拜訪了文帝一趟,兩人這纔出了宮。
皇宮是天子的地盤,蘇心漓進宮的消息,文帝肯定是知道的,蘇心漓現在正是需要巴結文帝的時候,這難得進宮一回,自然不可能不見他的,文帝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讓蘇心漓多多注意身體,倒是讓蘇心漓感受了一把父愛的溫暖慈愛。
回到蘇府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蘇心漓乘坐的馬車纔剛停下,她才撩開簾子,都還沒下馬車呢,就看到‘門’口站着的流朱來回踱步,她的樣子,看起來極爲的焦灼,似乎是發生什麼事情了,蘇心漓才下了馬車,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流朱看到蘇心漓,眼睛一亮,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跑了過去。
“小姐,出——出事了。”
流朱的聲音,和她的神情一樣,極爲的慌‘亂’,而且顫抖的厲害,眼睛也是紅紅的,盛滿了擔憂,蘇心漓看着她這樣子,心裡頭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定國公府——”蘇心漓一聽是定國公府,頓時就擰起了眉頭,越發的擔心起來。
“流雲——”
定國公府?流雲?
“不要着急,你慢慢說,到底出什麼事了。”蘇心漓心裡也有些‘亂’,卻沒有表現出來,拍了拍流朱的肩膀,示意她冷靜。
流朱深吸了幾口氣,開口說道:“雲碧姑姑死了,來府裡通知這件事情的丫鬟說,這件事情和流雲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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