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衣讓人給蘇心漓送來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快到京陵城了,第二日卯時,他和三皇子顏玉勳一起抵達了京陵城。這次,他們二人是爲了處理水患離開京陵城去沙洲縣那個地方的,並且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這絕對算得上是利國利民的大功勞,按理,皇上應該讓文武百官在東華門候着的,若是親自迎接,還可以昭示文帝對百姓的重視,不過可能是因爲六皇子的問題,文帝只讓忠勇侯顧士延在東華門候着,不過沿街倒是有不少百姓夾道歡迎,所以倒是一點也不冷清。
顧士延領着顧南衣還有三皇子一同面了聖,不過並不是在金鑾殿,而是在御書房。原本,這次三皇子立了這樣大的功勞回來,支持三皇子的一系都是很開心的,覺得顏玉勳可以得到皇上的賞識和重用,但是皇上的態度,顯然和他們之前料想的有很大的差距,顧南衣暫時也沒有封官,不過兩人回去後,文帝給兩人都送去了很大的賞賜,多是金銀珠寶,並且,皇上還賞了顧南衣兩個美人。
水兒沒有進宮,所以一早就回府了,蘇心漓起的也早,蘭翊舒不在身邊,她睡的總不安穩,很晚睡覺,第二日卻很早就起來了,水兒回到府裡的時候,蘇心漓已經醒來大半個時辰了。這個時辰,太陽已經出來了,但並不是很曬,清晨裡,有淡淡的涼風,蘇心漓坐在院子裡,一邊曬太陽,呼吸着桂花那沁人心脾的香氣,一邊看書。
比起離開的時候,水兒的樣子憔悴了不少,也瘦了許多,一雙大大的眼睛紅紅的,還有很深的黑眼圈,並且都有些凹進去了,顯然,這段時間,她過的並不好。她一看到蘇心漓,就紅了眼圈,哽咽着聲音叫了句,“小姐。”
蘇心漓應了一聲,坐在凳子上的她擡頭,看向水兒,微微一笑,“回來了。”
她平靜的聲音配上那淺淺的笑意,看起來有那麼一絲的溫柔,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似的,水兒點了點頭,紅紅的眼圈一下有眼淚冒了出來,她看向蘇心漓,走到她身邊,哭出了聲:“小姐,對不起。”
話剛說完,她哭的越發大聲:“我把公子跟丟了。”
蘇心漓站了起來,取出自己的帕子,替她將眼淚擦乾,一旁的青藤流朱二人見水兒這個樣子,忙上前安慰,好一會,水兒才止住了哭聲,“這段時間,你也累了,先去洗漱換身衣裳吧。”
方纔水兒到院門口的時候,她就瞧見她了,她探着腦袋,在外面猶豫了很久,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進來的,她那雙大大的紅紅的眼睛,有擔憂,有惶恐,還有濃濃的愧疚。原本,蘇心漓就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看到她這個樣子,就更加不忍心了,她知道,水兒已經盡力了,這段時間,因爲蘭翊舒的事情,她肯定也很難受。從沙洲縣這個地方回到京陵城,快馬加鞭的話只需要五天左右的時間,水兒她現在纔回來,想來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她,蘇心漓想想都覺得難爲水兒了。
“青藤,你去準備一些水兒愛吃的菜還有點心,送到我房間。”
青藤應了聲是,下去準備吃食了。
水兒洗了臉,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後,就去房間找蘇心漓,蘇心漓就坐在桌旁,站在門口的水兒一眼就看到桌上擺着的那些吃的,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等咽完口水之後,偷偷看了蘇心漓一眼,然後走了進去,蘇心漓指了個位置,擡頭看向水兒,“坐吧。”
水兒垂着腦袋,一直拿眼去瞅蘇心漓,然後依言在她對面,小心的坐下。
“吃吧。”
蘇心漓看着她這樣子,笑了笑,示意她動筷。
水兒再次嚥了咽口水,用手拿了一片桂花糕就要送進嘴巴,還沒吃進去呢,她忽然將手上拿着的桂花糕放回了碟子,然後看向蘇心漓,一雙眼睛眨啊眨的,有些爲難道:“小姐,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心沒肺啊?”
她的樣子有些苦惱,又有些尷尬,不過卻天真的很,“小姐讓我去找公子,我明明都找找着公子了,但是後面卻跟丟了,現在,公子都還不知道在哪裡呢,我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裡吃吃吃。”
水兒的一雙眼睛晶亮無比,認真的看向蘇心漓,神情懊惱,不過食物的香氣實在是太濃,對水兒這樣的吃貨而言,她根本就抵抗不了,她一邊認真地看向蘇心漓,眼角還是忍不住往那些吃的東西上瞅,她已經很久沒吃好吃的了,更不要說是青藤親手做的吃食了,“小姐,你會不會討厭我啊?”
水兒一臉的糾結,她現在也確實矛盾的很。她覺得自己的心情應該很糟糕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既然心情糟糕,那就應該食不下咽啊,但是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想吃東西。
蘇心漓看着她一臉認真的模樣,那雙紅紅的眼睛,無一不是糾結矛盾,看的蘇心漓不由輕笑出聲:“不會。”
水兒聞言,眼睛不由一亮,蘇心漓繼續道:“人是鐵,飯是鋼,你要是不吃的,今後怎麼有力氣保護我啊?你要是沒保護好我,你家公子回來,纔會怪你呢。”
水兒一聽蘇心漓這話,整張臉都亮了,她用力的點了點頭,拿起剛剛自己放下的桂花糕就塞進了嘴巴,邊吃東西邊看向蘇心漓道:“小姐,我一定會吃的飽飽的,然後保護你。”
蘇心漓笑着,應了一聲,看着水兒純真開心的笑容,她心底的陰霾也消去了一些,她有些羨慕水兒,因爲像水兒這樣,真的很幸福,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爲她,所以,她會盡力,讓她一直都保持着這份天真和樂觀,代替她開心一些。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水兒就將桌上的吃食掃光了,她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看向蘇心漓的時候,滿足的打了個嗝,等意識到這個舉動並不是那麼文雅的時候,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後對着蘇心漓笑出了聲,蘇心漓也笑,給她倒了杯水,水兒接過,一口氣喝了乾淨。
青藤就站在一旁候着,見水兒都已經將東西吃光了,但是她的吃相實在是不好,尤其吃糕點的時候,下巴就和破了個洞似的,所以桌上被她弄的是亂七八糟,水兒看的下去,青藤卻看不下去,尤其蘇心漓坐着,她就更看不下去了,青藤招呼了兩個丫鬟幫忙,將桌子重新收拾乾淨了。
青藤的是個丫鬟,水兒就是個生活白癡,除了吃,她就知道吃,連洗衣裳都是不會的,至於頭髮,她從來不綰起來,就只是隨便紮起來,然後繞好幾圈盤起來,打扮的就和個男人似的,青藤是個好脾性的,對水兒就像對妹妹似的,以前,水兒和她住在一起的時候,水兒的被子都是她疊的,她的那些衣服多數也是青藤洗的,不過水兒連着幾次都蘇心漓受了傷,蘇心漓也是慣着水兒的,她那幾個丫鬟個個都是忠心耿耿的,水兒再怎麼懶,她們也是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的,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她們就都幫着做了,所以水兒做了這麼久的丫鬟,還是個沒什麼常識的生活白癡。她和林景住着的這段時間,她的被子什麼的,都是林景疊的,屋子裡的打掃,也都是他一個大男人乾的,林景爲此已經不止一次說水兒不像個女人了,可水兒根本就不在意他,對他的話,也不放在心上,更不要說爲他改變了。
“小姐,您不用擔心,公子他雖然失蹤了,不過肯定沒事。”
水兒的肚子填飽了,腦袋也開始活絡了一些,很快說起了蘇心漓最關心的事情。
蘇心漓擡眸,看了水兒一眼,水兒她並不是個會說寬慰話的人,她這樣說,肯定是有根據的。水兒從懷中取出她和蘭翊舒聯繫的竹哨子遞到蘇心漓的掌心,指了指,然後道:“公子失蹤的第二天,中午和天暗下來之後,它都響了,而且還響了好幾次。”
蘇心漓看着掌心的東西,眼睛不由亮了亮,這樣說的話,一天之內,連續響了幾次,而且每次都還響了幾下,這裡面的蠱蟲認主,這就表明,蘭翊舒並沒有出事。他的身手,蘇心漓是知道的,警戒心也很高,如果不是他自願離開,別人悄悄找他走,不可能不驚動其他人,水兒這樣一說,蘇心漓越發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蘭翊舒是主動離開的,但是他爲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呢?如果是發現了六皇子,應該告訴外公他們纔對,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不過不管怎麼樣,蘇心漓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蘭翊舒現在應該沒什麼事,這樣的消息,總歸讓她安心了一些。
這件事情,除了蘇心漓,水兒並未向任何人提起,她是個有些死腦筋的人,只認蘇心漓和蘭翊舒兩個人做主子,其餘的人,就算是蘇心漓的外公程鵬他們,她也是保持距離的,這和她以前常年接受的訓練有關,她天性單純,對着稍親近一點的人,就半點事情都藏不住,在蘇心漓之前,她就認蘭翊舒一個人,齊雲齊磊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關係也還可以,現在的話,蘇心漓也算一個。
“林景呢?”
“你說他啊——”提起林景,水兒是一臉的嫌棄,“大前晚上,他突然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小姐你擔心他做什麼?他肯定死不了的。”
水兒是負責保護蘇心漓的,她到現在對林景的記憶還停留在這個人是來刺殺小姐的這件事情上,而且,這次要不是他的話,她就會一直跟在公子身邊,公子或許就不會掉了,所以水兒現在對林景,雖然不能用恨之入骨四個字來形容,但是也絕對是勢同水火的。
蘇心漓見水兒那一臉嫌棄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身爲過來人的她看的出來,林景對她應該是有些上心的,她去哪裡都跟着,不過顯然,水兒根本就不領情啊。
“好了,你也累這麼久了,好好去睡一覺,如果蘭翊舒有消息,你一定要告訴我。”水兒點了點頭,蘇心漓將水兒給她的竹哨子遞給她,水兒接過,剛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小姐,我一直守着你吧,你想公子了,就讓我吹這個,如果我一直不停的吹的話,公子就知道是小姐想他了,他肯定會盡快趕回來的。”
蘇心漓看着水兒湊近的臉,她大大的眼珠子轉啊轉的,但是那神情卻極爲認真,蘇心漓看着她,嘴角忽而有一抹淡淡的笑意,“那這樣的話,你肯定連吃東西的時間都沒有了。”
從蘭翊舒消失到現在,她每時每刻都在想他。忙碌的時候想他,空閒下來的時候更加的想他,下雨的時候,看着雨水發呆的時候想他,天晴的時候,看着明媚的陽光,碧藍的天空也想他,吃飯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也想。對他的思念,不知不覺間,彷彿融入了骨血,和血液一起流動着。
對水兒這種智商來說,蘇心漓的話,她顯然不怎麼可能理解,她看向蘇心漓的神色都是疑惑的,蘇心漓笑笑,“你要是無事的話,就一直吹一直吹吧。”蘭翊舒肯定會知道,這是她的意思,如果他知道,她在想他的話,應該會像水兒說的那樣,加快速度趕回來吧。
水兒愣了片刻,笑出了聲,一副瞭然的樣子,“我就知道,小姐肯定會想公子的。”
她話說完,站了起來,起身就開始吹竹哨,一直吹一直吹着離開。蘇心漓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單手託着下巴,看着明媚的陽光,碧藍的天空,再次陷入了思念蘭翊舒的發呆狀態。
皇上沒有讓文武百官在東華門迎接顧南衣和顏玉勳進京,這件事情,蘇心漓一早就是知道的,雖然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又覺得釋然了。雖說文帝先是帝王,再纔是父親,不過他心中如果真的最心疼的是顏宸璽的話,他突然失蹤,他心中難免有怨氣,用這種態度對待顏玉勳也不奇怪。巳時剛過,蘇心漓就收到了消息,這次顧南衣和顏玉勳二人進京,皇上不但沒有讓文武百官迎接二人,也沒有在金鑾大殿上當着衆人褒獎他們二人,蘇心漓這就有些不明白文帝這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了,不過聽說文帝將二人召到了御書房。
顧南衣回來,程子風是很開心的,他本來想去忠勇侯府找顧南衣的,不過被蘇心漓制止了,她料定,以顧大哥的脾氣,他從皇宮離開後,肯定會先來找她。
不出所料,午時時分,就有下人通報說顧南衣來了,蘇心漓原先估摸着顧南衣就是這個時辰到的,所以並沒有急着用午膳,而是等着他一起。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許是因爲經常洗,他白色的衣裳,看起來有些舊了,但是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泛黃,就像冬日清早地上鋪着的白雪,並沒有人踩上去,所以十分乾淨。清河縣靠南,太陽本就比京陵城的大,再加上顧南衣去的時候又是夏天,蘇心漓是知道顧南衣的,他是個做事極爲認真的人,肯定天天都在外面了,水患發生後,他必定也是整日在外奔波的,所以顧南衣看起來黑了一些,也瘦了很多,他一步步朝着蘇心漓的方向走過來,眸色是平靜的,卻始終沒有和蘇心漓對視。
程子風看到顧南衣,從桌子上站了起來,笑着衝了過去,和他來了個兄弟抱,然後後退了幾步,滿臉笑容的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顧大哥,你黑了好多啊,好羨慕!”
顧南衣以前和他師傅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經常出去曬太陽的,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可能是因爲顧南衣先前的身子底子不好,就和太子似的,所以他回來的時候,皮膚還是很白的,只是和顏睿晟那種病態的白有些不一樣而已,現在黑了一些,蘇心漓看着這樣的顧南衣,不由想到上輩子成爲將軍的顧南衣的樣子,和現在是一模一樣的,只是經過戰場血洗的顧南衣看起來更英氣一些,身上似乎還有那麼一股子的戾氣,而且,那個時候的顧南衣,他的英氣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憂傷和悲痛,或許還帶着些對手染滿了鮮血和生命的自己的厭惡。
至於程子風爲什麼說羨慕,因爲從五歲開始跟着程鵬和程紹偉進出軍營的程子風到現在都很白,性格爽朗的他很多時候不喜歡迂腐的程子謙,總想將自己和他區分開來,一個皮膚白些,一個黑一些,他想着,大家應該就不會誤解了,不過風吹雨打這麼多年,他的皮膚還是和程子謙無差,這總讓他相當的鬱悶。
“顧大哥,你還沒吃飯吧,漓兒說你進宮面聖後肯定會來這裡找她的。”
顧南衣聽了這話,這纔看向蘇心漓,蘇心漓一直都在看他,兩人的視線剛好相對,顧南衣愣了愣,蘇心漓對着滿含愧疚的他微微一笑,然後對着他招了招手,“顧大哥,就等着你開飯了。”
顧南衣聞言,也笑,那笑容,帶着和煦的溫度,就像春日裡的暖風似的,讓人心裡都覺得暖暖的。
顧南衣剛在蘇心漓的身邊坐下,就看到她額頭上的傷口,那傷口的口子倒是不顯眼了,不過一片的紅,就和雪上飄着的紅梅似的,十分的惹眼,顧南衣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後撩開蘇心漓的頭髮,擰起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程子風的笑容凝在臉上,程子謙不說話,蘇心漓看向顧南衣,不好意思的笑笑,“前天爬桌上睡覺的時候,不小心磕到桌角了,一點小傷,沒什麼大事。”
蘇心漓說完,程子謙忙附和說是,程子風也很快岔開了話題,顧南衣自然是不信的,不過他見蘇心漓似乎並不想說,也就沒有勉強。
顧南衣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更加不會挑起話題,飯桌上,大多數的時間都是程子風在說話,他問顧南衣什麼,顧南衣就說什麼,偶爾,蘇心漓和程子謙也會插上幾句。幾個人坐在一起,完全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那些規矩,倒也是和樂融融。蘇心漓一早就讓人準備了顧南衣愛吃的點心,吃了午飯後,幾個人全部坐到了院子的花架下,蘇心漓親自泡了顧南衣愛喝的菊花茶,幾個人繼續聊天,不過這更多的可以說是狂熱迷戀顧南衣的程子風和他的偶像敘舊的時間。秋日的午後,有絲絲的涼風,吹在身上,特別的舒適,直到臨近申時,蘇心漓纔開口對說的口乾舌燥的程子風道:“四哥,你說了這麼久,也累了,去歇着吧,我和顧大哥單獨說會話。”
蘇心漓知道,顧南衣有很多話想對自己說,不論是謝謝亦或是對不起,不讓他說出來憋在心上,他估計都會不舒服。
“我還沒說完呢,不是,你們有什麼悄悄話非要——”兩個人單獨說?
程子風的話還沒說完呢,程子謙就拖着他回屋子了。程子風和程子謙兩人離開後,蘇心漓並沒有繼續在院子裡呆着,而是回了屋子,她將閒雜的下人都遣退了,只留了幾個貼身的丫鬟在門外伺候。
“顧大哥,這段時間,你辛苦了,人都瘦了。”
這次顧南衣去沙洲縣,不單單要處理難民的事情,還要調查清河縣那些無辜枉死的百姓的真相,而且她還聽說,那邊有小範圍的瘟疫,是顧南衣壓制下來的,單想想,蘇心漓就覺得顧南衣好累。
顧南衣那雙看向蘇心漓的平靜眸子有一種極爲明亮的光彩流轉,他定定的看向蘇心漓,忽而笑了,是那種極爲愉悅的笑容,至少,坐在他身旁的蘇心漓感覺到了他的開心,還有不同於以往如死水一般平靜無瀾的情緒,他伸手揉了揉漓兒的腦袋,臉上的笑容濃了幾分,“漓兒,謝謝你,這段時間,雖然忙碌,但是我感覺很充實,我也很開心。”
顧南衣沒有繼續往下說,蘇心漓看着他也笑,默契十足的兩個人,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就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
顧南衣是真的很開心,在沙洲縣的這段時間,水患發生前,他每日都在廬江疏通河道,水患發生後,他成天就和那些百姓呆在一起,形影不離,因爲河道的疏通,大大的減少了受患的地方,百姓的傷亡也大大縮減了,蘇心漓給他的那些藥材,他是和難民一起服下的,還有治理瘟疫的那些藥,看着那些瀕臨死亡的百姓一個個起死回生,看着他們臉上感恩又陽光的笑容,顧南衣的心中,真的是說不出的滿足和開心,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原本黑漆漆的世界忽然出現了一盞燈,然後被慢慢的點亮了似的,他的人生,好像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意義。
當然,他也有過很傷心的時候,尤其是水患剛發生的時候,看着那些百姓流離失所,還有那些因瘟疫死去的百姓,但就像漓兒在信中對他說的,還有六皇子勸他的那樣,原本,這些難民,大部分都是要死的,但是因爲他的努力,很多人都活下來了,他保住了很多人的性命,保住了很多人的家庭,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說來,他還是幫助了很多人。
“顧大哥,我也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蘇心漓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眶也不由紅了,澀澀的感覺。她的情緒也有些激動,她很開心,真的很開心,爲顧南衣,也爲自己,上輩子,她讓顧大哥那樣善良的一個人手染鮮血,導致他就算位高權重,但是一直都鬱鬱寡歡,悶悶不樂,一直到死。上輩子,他平靜的人生,因爲自己改變了,這輩子,他的人生也因爲自己改變了,但是現在,他發自內心的對自己說,他很開心。蘇心漓越發覺得,當初自己做了個無比正確的決定。顧南衣開心,她也算了結一些心事。
顧南衣見蘇心漓情緒如此激動,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很快又釋然了,他的漓兒,就是如此善良的一個人啊,並且爲他人着想,雖然,她愛的人是蘭翊舒,但是她心中,也是有自己的吧,她是真心將自己當成朋友,甚至是親人的吧,所以看到他開心,她會這樣激動,顧南衣越是這樣想,心裡頭就越是愧疚。
“漓兒,對不起。”他好幾次動了動脣,但是除了這三個字,他卻不知道用什麼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他垂着腦袋,目光卻是沉痛的,“如果我讓六皇子與我們一同回來,或許,他就不會出事的,他若是不出事的話,蘭翊舒他也——”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蘇心漓,卻能感覺到他複雜的心情,如果六皇子沒有出事的話,蘭翊舒沒有消失,幫助了那麼多人的顧大哥這次回來,一定會覺得很高興吧。
“顧大哥,你怎麼會這樣想?”
顧南衣就是這樣的人,出了事情,總是將所有的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尤其是對她。
“敵人在暗,你們在明,那些人有心想要刺殺六皇子,他們一早就做好準備的,就算你還有三皇子陪他一起回來,也改變不了什麼,而且蘭翊舒只是暫時消失了而已,他並沒有出事,過段時間,肯定就會回來的。”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蘇心漓的聲音重了重,不知道是安慰顧南衣,還是撫慰自己不安的心。
“顧大哥,你沒有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有。”一直以來,都是我虧欠了你,對不起你。上輩子,我對不起,這輩子,我還是辜負了你。
“顧大哥,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只有你開心,我纔會覺得開心啊,你要是悶悶不樂的話,我心裡也會覺得很難受的,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也會覺得很擔心的。”
蘇心漓拍了拍顧南衣的肩膀,顧南衣擡頭,蘇心漓對着他沉痛複雜的眼神,目光同樣真摯。
顧南衣沒有說話,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但是他的心情還是十分複雜的,欣喜,開心,激動,同時也有傷感,遺憾,各種各樣的情緒都有。雖然蘇心漓這樣講,但他還是情願這次出事的是自己,蘇心漓瞭解他,他對蘇心漓,也不是一無所知的,他知道,她心中其實是很擔心蘭翊舒的,如果有蘭翊舒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的話,她的心情應該會好一些吧。
這次顧南衣回來,顧士延對於皇上的態度,心中其實是有些怨言的,但是顧南衣對此卻相當的坦然,對於那些所謂的封賞,他根本就不在意,無所謂,對他而言,他這次已經賺到了,他現在心中正難受了,覺得是自己辦事不力才導致五皇子出事的,若是皇上賞賜嘉獎他的話,他心中反而更加不舒服,這樣的話,顧南衣心中反而安然一些。
蘇心漓又繼續安慰了顧南衣幾句,她發覺,自己每次和顧南衣見面,似乎都是一樣的說辭,不過只要顧南衣心中能好受一些,她也就安心了,這件事情暫時作罷,蘇心漓又和她談起了關於清河縣那些無辜百姓的事情,在和顧南衣說這件事情之前,蘇心漓將守在門口的流雲叫了進來。
“那一百多具屍體幾乎都腐爛了,這次水患後,造成了小範圍的瘟疫,我覺得這些屍體很有可能就是病源,我將他們與那些得瘟疫的百姓,一起火化了。”
流雲聞言,不由紅了眼圈,卻忍着沒哭出聲。火化是對屍體的不敬,但是不火化的話,會有更多的百姓因爲這些死去的人而死。
“這次林景去了之後,他和水兒還有一撥人回了他之前的山寨,他循着線索,找到了殺害那些人的兇手,也就是他之前寨上的二當家楚奇還有跟着他的手下,他們都招供了,這件事情就是蘇志明找他們乾的,我擔心他們現在回來會打草驚蛇,找了個安全隱蔽的地方,讓陳景看着他們了。”
蘇心漓聞言,心頭一喜,如果有殺害那些百姓的直接兇手出來直接指證的話,再加上陳景,蘇志明肯定在劫難逃了。
流雲聞言,心頭自然是高興的,但是此刻的她想到失去親人的痛,心裡頭又難受的很,根本就說不出的話,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蘇心漓少不得安慰她一番,不過很快,流雲的情緒就平靜下來了。
“皇上今日找你去御書房又提起這件事情嗎?”
顧南衣點了點頭,“事關重大,皇上答應重查,但是並不同意將這件事情交給我。”
顧南衣的口氣,微微的有些失落,蘇心漓也不由擰起了眉頭,心頭替顧南衣不平,自從顧大哥動身去了沙洲縣之後,這件事情,明裡暗裡都是他查的,他是個善良又富有正義感的人,爲了清河縣那一百多無辜枉死的人命,他花了很多的時間和心思,他對這件事情的始末不說了解的一清二楚,但肯定不是其他官員能比的,皇上憑什麼不將這件事情交給他啊?就算知道文帝有自己的思量,蘇心漓心裡頭還是覺得不舒服的很。沒錯,這次六皇子消失,顧大哥不能說徹底沒有責任,但是關係不大啊,皇上遷怒三皇子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處處針對顧大哥啊?蘇心漓心中雖然這樣想,不悅也表露在了臉上,但到底沒敢將自己對文帝的不滿發泄出來。
“只要那些百姓能夠沉冤得雪,這件事情交給誰,都無所謂。”
顧南衣之所以想要親自審查這件事情,不過是想替那些無辜的百姓討回個公道罷了,賞賜什麼的,其實,他根本就不在意。其實,不要說蘇心漓覺得奇怪,他也好奇,在他看來,文帝根本就沒有拒絕將這件事情交給他的理由。
蘇心漓點了點頭,重重的應了一聲,不過顧南衣那張溫和清雅的臉上還是有掩飾不住的失落,蘇心漓猶豫了片刻,伸手在顧南衣的跟前晃了晃,然後認真道:“顧大哥,我會盡力說服皇上的,請求他將這件事情交給你處理。”
蘇心漓話剛說完,流朱就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了,“小姐——”她喘着氣,手指着外面,一副見鬼的樣子,蘇心漓驀地想到什麼,臉上不由一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興奮的跑了出去,還沒跑出院子呢,就看到一身錦衣華服卻尋常打扮的文帝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蘇心漓臉上興奮激動的笑容瞬間沉了下去,就連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也變的黯然了起來,眉梢眼角,皆是滿滿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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