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一早就知會過高怡婷將蘇博然引到這邊來,方纔她站在高處,將底下他們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對於這樣她刻意安排的相遇,蘇心漓是沒有半分意外,不過在看到蘇博然的時候,她面上還是露出了一副錯愕又驚詫的樣子,輕呼了一聲,“父親!”
爲了不過早將高怡婷暴露出來,她只有演戲。
蘇博然在看到蘇心漓的時候,明顯要驚訝的許多,驚訝過後,一雙帶火的眼睛便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相當的不滿,安靜的夜裡,可以聽到他厚重紊亂的呼哧聲,顯然是非常的不悅,蘇心漓勾了勾脣,她嘴角上揚的弧度隱沒在藉着月光投射在地上的斑駁樹影中,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黑夜中,有一種,讓人心動的蠱惑。
“這深更半夜的,大小姐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高怡婷挽着蘇博然的手,如小鳥一般依在他身上,在看到蘇心漓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下,表情逼真,然後伸手整理着自己高高挽起的髮髻,光潔的下巴擡着,如高傲的天鵝一般,那聲音,清清冷冷的,卻又嬌媚柔軟,透着一股疏離和冷漠,沒有絲毫的諂媚巴結之意,就好像對面站着的蘇心漓,還是三個月前,人人可欺的蘇心漓一般。
“三姨娘,你這是什麼態度?”
流雲擰着眉頭,伸手指着三姨娘,怒斥高怡婷。
“你,又是什麼態度?我再怎麼不濟,也是相府的姨娘,你一個丫鬟,相府的下人,有什麼資格用手指着斥責我!”
三姨娘的話,慢悠悠的,可臉上的怒容卻絲毫不假,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蘇心漓,沒有畏懼,被她挽着手的蘇博然聞言,陰沉的面色,好了一些,蘇心漓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蘇博然對三姨娘的寵,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她與自己唱反調吧,她雖是蘇博然的女兒不假,但是現在,她這個女兒的影響力絲毫不比他這個丞相父親小,他想掌控卻掌控不了自己,他想教訓她但是有太多的忌憚讓他不敢動手,三姨娘這樣的態度,正中他的下懷,她這樣的說辭,還能撇清她們之間的關係,讓多疑的蘇博然不至於因爲今晚的事情懷疑到她頭上。
“三姨娘說的有道理,你這丫頭,是越來越大膽了,你現在不比以前,經常會有各種應酬,我看不若這樣,爲父的身邊有幾個玲瓏的丫鬟,也見過世面,今後就讓她們跟着伺候你!”
蘇博然用的是不容商量的命令的口吻。
“懂不懂規矩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對我忠心耿耿的,不能有二心,一心維護我,不過父親的一番好心,我怎麼能拒絕呢,剛好,我院子裡少幾個灑掃的丫鬟。”
現在,漓心院已經成了獨立於相府的存在了,院子裡下人的月銀,是從蘇心漓個人的小金庫支的,他們的賣身契,也在她的手上,那他們的主子,自然就只有她一個人,懂不懂規矩都是其次,蘇心漓要的,就是一顆完全只忠誠於她的心。
“蘇心漓!”
蘇博然聞言,看了眼依偎在他懷中的三姨娘,氣的臉都紫,蘇心漓身爲女兒,分明就是讓他下不來臺,簡直是太可惡了,蘇博然自是準備好好訓斥她一番,但是又擔心蘇心漓這個女兒太忤逆,繼續和他唱反調,那他不是更丟臉嗎?
蘇博然輕輕的拍了拍三姨娘的肩膀,“你去那邊等我。”
蘇博然指了指不遠處的小亭,溫柔深情的看向三姨娘說道,蘇心漓給流雲遞了個眼色,流雲會意,跟着三姨娘一同離開。
“你這個孽女!”
流雲和三姨娘是走遠了,可蘇博然心裡的氣卻沒消,一開口就像吃了炸藥似的訓斥蘇心漓,那面色也還是極爲難看的,他心裡知道,現在這時候和蘇心漓作對並沒有好處,不過想到自己身爲父親的威嚴居然被這樣無視,一向霸道的他如何能受得了?要是蘇心漓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也還好,他也就習慣了,但是過去十三年,蘇心漓一直都十分乖巧懂事的,尤其聽他的話。
“父親應該先質問自己,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明明是孝女的她會變成孽女呢?蘇心漓的口氣相當的平靜,而她的這種平靜,更讓蘇博然心頭的怒火難消。
“這次的事情,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對不對?”
好一會,蘇博然才平息了自己心底的怒火,而蘇心漓只是冷眼瞧着,她纔不會和他們一樣動不動就發怒動氣的,要那樣的話,她每天的臉色,估計都是鐵青的。
“父親,生氣傷肝,對身體不好,而且也會有損你的形象。”
蘇心漓冷眼旁觀,平靜的闡述了這樣的事實,氣的蘇博然揚手就要打她,蘇心漓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只用那雙比明月還要明亮耀眼的眼睛看向蘇博然,清清冷冷的,沒有溫度,她勾着脣,滿是譏誚,“父親,您確定要打我嗎?”
她的口氣輕鬆又閒適,蘇博然舉在半空的手,握成了拳頭鬆開,鬆開了又握成拳頭,最後還是收了回來,最近蘇心漓見的可都是大人物,以她的不孝和大膽,說不定會直接頂着受傷的臉出門,到時候若是旁人問及,她實話實說,對他而言,開始大大的不妙。
“蘇心漓,志明可是你弟弟,你如何能這樣害他!”
蘇博然看向蘇心漓,口氣嚴厲的質問道。
“害他?”蘇心漓冷笑了一聲,“父親搞錯了吧,分明就是他想利用我身邊的人害我。”
“他不是沒成功嗎?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倒是蘇志明和蘇妙雪,兩人惹了一身的騷,蘇博然雖然氣蘇志明,但他現在正蒙聖寵,前途無量,這對相府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他是不希望他在這時候出事的,尤其,蘇心漓毀了他精心栽培了這麼多年的一步好棋。
“他若是成功了呢?”
蘇心漓沉着臉,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聽父親的口氣似乎有些惋惜,莫非您和他們一樣,都希望我名聲被毀不成?”
蘇博然確實是希望蘇心漓倒黴,挫挫她的銳氣,看她今後還敢不敢違逆自己,不過這些,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他想要狡辯,可對上蘇心漓那如明鏡一般的雙眸,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姨娘,一個庶子,一個養女,居然也敢戕害先夫人的嫡女,我不過是小懲大誡,有何不可?晚上,我沒讓皇上還有諸位皇子來這裡湊熱鬧,就已經是念及姐弟的情誼了,同時也是顧及父親的顏面了,方姨娘已經是人人喊打的賤婦了,居然還敢染指相府夫人的位置,還有蘇志明和蘇妙雪,他們以爲相府的嫡子嫡女是誰都可以的嗎?母親的孝期馬上就要過了,我不管父親有什麼考量,只要有我在一日,方姨娘想坐上相府夫人的位置,那是萬萬不能的,父親想再娶可以,扶持其他姨娘也可以,或者,乾脆就永遠讓夫人的位置空懸着好了,總之,我情願是三姨娘那個不會下蛋與我處處作對的母雞,也不可能是方姨娘,我這樣說,父親明白了嗎?”
蘇心漓說出的話並不好聽,完全失去了一個嫡女該有的氣度和風範,她的口氣十分的堅定,態度更是強硬,在提到三姨娘的時候,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
“你這是威脅我嗎?”
如果對面站着的是皇上或者是太子殿下等人,蘇博然必定是態度和順的遵從,但是蘇心漓——
“女兒只是善意的提醒,不過父親要這樣認爲的話,漓兒也不反對。”
蘇博然惡狠狠地盯着蘇心漓,面色狂躁,“你到底想做什麼?”
蘇心漓輕笑了一聲,月光下,她的面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亮,襯得那張絕美的臉,有一種說不出的光華,尤其是那雙眼睛,波光流轉間,有一種讓人心動的美,冰冷的,邪惡的,卻又兀自勾人的妖嬈。
“父親難道看不出來嗎?每一次,都是他們主動招惹我的,我一次次的讓步,但是他們非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現在呢,我已經不想退讓了。”
“其實父親大可不必如此生氣煩躁,雖然我對您確實有那麼一絲絲失望,不過呢,您畢竟是我的父親,我是不會對您做什麼的,我若是好了,還能缺的了父親的好處不成?所以呢,對我,您大可不必如此的憎惡防備,您若實在不放心,不是還有三個女兒嗎?好好栽培她們便是,不過呢,我的這一個個妹妹,和蘇妙雪一樣,對我都不安好心,也讓我很是不省心,所以呢,我對將肩膀借給她們,讓她們可以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一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們各憑本事好了,但是,還請父親一定警告她們,不安生別不安生到我頭上。”
蘇心漓之所以讓三姨娘引蘇博然來,就是爲了想要知道,他在知道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會是什麼態度,不過,真是讓人失望的結果,當然,也是徹底絕了他心頭想要立方姨娘爲正室夫人的想法,同時,也是讓他少打自己的主意。
“父親,您對我畢竟有養育之恩,我再怎麼忤逆不孝,也不會咒您的,大弟倒是很本事,年紀不小,殺人的時候,那眼睛可都不眨一下啊,他今日能這樣對自己的女人,誰知道來日他會不會這樣對您還有我呢?”
蘇心漓看着蘇博然驚疑的神色,勾了勾脣,她就是有意挑撥他們父子的關係,蘇博然這人,不但疑心重,更比誰都要怕死。
“時辰不早了,三姨娘還在等您呢,女兒先告退了。”
蘇心漓福了福身,這樣趾高氣昂,無所顧忌的和蘇博然說話的感覺,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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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志明離開之後,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藉着夜色離開了相府,然後到了南郊的一個林子。
“五皇子。”
蘇志明匆匆離開相府,趕着來見的就是五皇子顏司明。
顏司明穿了身灰色偏黑的錦衣,整個人淹沒在黑暗之中,夜裡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神秘而有冰冷,他臉上的線條,也是緊繃着的,讓人覺得生硬。
顏司明沒有出聲,蘇志明就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動作,站在他的身後,態度恭敬的很,好半晌,顏司明才轉過身,面色陰沉,絲毫不若在人前的讓人覺得親近可親。
“五皇子,這次的事情,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秋波那賤人,居然敢背叛我。”
蘇志明咬牙切齒,想到蘇妙雪被毀容了,還要嫁給方哨玄,就算是將秋波殺了,他心頭的恨意也未有半分的消減,對蘇心漓的恨意,也只加不減,要不是她步步緊逼,咄咄逼人,父親根本就不可能同意將大姐嫁給方哨玄的,還害得他因此揹負上了不孝的罪名,被父親懷疑。
“你到現在還這樣認爲嗎?”
顏司明的聲音,就和他的神情一樣,冰冷身影,在這樣的夜晚,聽着微微的有些瘮人。
蘇志明擡頭,看向顏司明的神色帶着幾分驚疑,難道不是這樣嗎?
“今日的事情,分明就是蘇心漓針對你還你姐姐設的局。”
失敗,固然讓顏司明生氣,不過最讓顏司明氣惱的是,蘇志明的理智被怨恨仇恨淹沒,居然到現在,還沒認清事實。
“怎麼可能?”
蘇志明驚呼了一聲,滿是不敢置信,其實這也難怪,蘇志明纔剛剛回來,對於蘇心漓之前的事情,他是聽說了不少,方姨娘態度的轉變,他也看在了眼裡,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他對蘇心漓的印象,更多的還是停留在之前,今日,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出手較量,事後,蘇志明一直處在對蘇妙雪的擔憂之中,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蘇妙雪,如何向她解釋,所以在她還沒醒來之前,他就離開了,此刻的他,滿心都是對蘇心漓的憎恨,那把火,熊熊的燃燒着,將他的整個胸腔都點燃了,讓他恨不得將蘇心漓大卸八塊。
“如何不可能!”
顏司明冷笑了一聲,“秋波跟了她那麼多年,她情願用新的丫鬟貼身伺候,也一直不提攜她,必定是因爲對她不信任,她沒有將她打發走,而是將這樣一個隨時都可能背叛她的人放在身邊,以她的小心,如何會不讓人盯着她?怕是從我和你一起去漓心院找她的那日開始,她就知道了你與秋波的事情,只是爲免打草驚蛇,一直佯裝不知道而已,在找到你讓秋波放到她屋子裡的東西之後,她便讓人將那些東西分別放到了蘇妙雪和你的屋子裡,等的就是今日。”
如果蘇心漓在場,一定會爲顏司明的分析拍手叫好,顏司明不愧是顏司明,雖然接觸的次數不多,倒是瞭解她,就像她,深深的知道,他是一個多麼畜生不如的東西。
不過讓顏司明意外同時也佩服的是,她和她身邊的人居然如此細心,找到蘇志明讓人放到她屋子裡的東西就算了,居然連一個荷包和一件肚兜都能察覺出來,她能從蘇妙雪那裡拿到這樣的貼身之物並不奇怪,最讓顏司明覺得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有那個本事,將蘇妙雪的那些東西到方府去掉包。
“三皇子六皇子還有蘭翊舒,他們應該都是蘇心漓事先就安排好的,就是爲了防止相爺偏袒,讓這件事情不了了之。”
蘇志明聽着顏司明的分析,他說的話,他從來都不會懷疑,但是這次,他卻有種難以置信之感,怎麼可能,蘇心漓怎麼可能思慮的這般周全,從顏司明的話中,他感覺不到自己是在設計蘇心漓,反倒像是自己掉進了蘇心漓精心設計的陷阱之中,事實上,似乎就是如此,蘇心漓全身而退,而他和大姐二人,一個毀容,不得已嫁給自己不想嫁的人,而他,也失了父親的信任和歡心,好一個一箭雙鵰。
蘇志明不由想到今日在明風堂時,蘇心漓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她神情一般的平靜,除卻了譏誚和輕視,還有掌控全局,對所有的一切,都瞭然於心的自信還有沉着淡定,蘇志明下意識的想到方姨娘與他提起的百花宴和花朝節上的事情,不由驚了一身的冷汗。
他這個姐姐,何時變得這樣厲害了。
“你對秋波動手了?”
蘇志明點了點頭,顏司明看了眼他的手,冷笑了一聲,“倒是替她省去了麻煩。”
難道說這個也在蘇心漓的設計之中嗎?
“五皇子,志明有負你的所託。”
蘇志明腦袋垂的更低,是他,輕視了自己的對手,才造成這樣的結果,不過這蘇心漓,也實在太過聰明瞭吧,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提前預料到了一般,不但每次能化險爲夷,而且還能將敵人逼到絕境。
“這不怪你,是蘇心漓那女人太過狡猾,你外祖父出手,都在她手頭下吃了那麼大的虧,你會失敗也不奇怪,這個女人,太聰明瞭。”
顏司明感慨了一聲,垂着的手,輕輕的握成了拳頭。
“你姐姐的事情,我會另外想辦法,你不用操心。”
顏司明可不想,這樣好的一步棋,徹底的毀在蘇心漓的手中。
“那蘇心漓,當如何處置?五皇子,有她在相府一日,就不會有我的出頭之日。”
既然蘇心漓已經成了絆腳石,不管怎麼樣,蘇志明自然都希望將她移除的,之前,他是覺得這顆絆腳石若成爲了顏司明的女人,必定可以成爲很大的助力,但是這次,他之所以動手,也是因爲五皇子授意,所以既然五皇子對她也有這麼大的成見的話,他自然希望蘇心漓自然是今早處置的好。
“殺!”
顏司明背過身,看着漆黑夜空的明月和星辰,嘴角緊繃着,一雙眼睛更是陰沉的要命,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在這樣的夜晚,更奇異的透着一股冷冽的殺意。
顏司明有一種極爲強烈的預感,蘇心漓一日不除,後患無窮。
顏司明懷疑,蘇心漓的背後有人,而他懷疑,那一直暗中幫助她的人,是諸位皇子中的一員,這樣聰慧的女子,既然不能爲她所用,未免夜長夢多,就只有殺之而後快,她若死了,短時間內,定國公府必定會亂,他的計劃,照樣可以進行。
他想要又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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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心漓回到漓心院之後就歇下了,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帶着水兒流朱二人,帶上了滋補養顏的上等燕窩,還有一些胭脂水粉,去雪園探望蘇妙雪去了。
雪園的下人,看到蘇心漓的時候,就像見着鬼似的,她們自然是不願蘇心漓這時候上門的,但是蘇心漓是主子,正正經經的主子,威嚴不容她們侵犯,她們不過是低賤的丫鬟,蘇心漓要見蘇妙雪,而且還是探病這樣的好理由,她們如何能攔得住?有什麼資格去攔?
“不用通報了。”
蘇心漓看了眼那擡着下巴,張開口想要大叫的守門婆子,淡淡的道了聲,她的聲音輕柔,卻讓人不敢違抗,那婆子看了她一眼,果真乖乖退到了一旁,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想向方姨娘通風報信是吧?”
雖說,相府現在有大半都是蘇心漓的人,不過對於愛惜女兒,偶爾又會對女兒的智商捉急的方姨娘來說,她安排在她院子的人自然都是她信得過,也算是心腹。
“半盞茶以後再去,不然的話。”蘇心漓頓了頓,然後臉上露出了笑容,不過那笑容卻讓人感覺不到溫暖,反而讓人覺得心慌慌的害怕,“後果自負。”
現在在相府,聽到蘇心漓這句話的人,哪裡還敢在放肆啊。
蘇心漓見她們一個個低着頭,噤若寒蟬的模樣,滿意的勾了勾脣,轉身進了蘇妙雪在的主屋。
蘇妙雪已經醒了,坐在牀上,正由丫鬟伺候着吃藥,蘇心漓看着她蒼白卻又算得上平靜的臉,脣邊的笑意更濃了,她就知道,方姨娘他們沒有將她毀容還有即將要嫁給方哨玄的事情告訴她,這種事情,他們如何開的了那個口啊,怎麼忍心呢?既然他們都不願意做那個壞人,那自然就由她做了,每個人都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權利,尤其是關於自己的終身大事,蘇心漓眉眼彎彎,覺得自己真的是大好人。
“妙雪姐姐。”
現在,是叫蘇妙雪呢,還是叫妙雪姐姐,完全就看蘇心漓個人的心情了,蘇心漓看着蘇妙雪現在這樣,覺得心情挺好的,既然她愉悅了自己,那她也該懂得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的道理。
蘇妙雪原本是平靜的坐在牀上吃藥的,一看到蘇心漓,那張蒼白的臉頓時變的猙獰起來,“蘇心漓!”
她的聲音冰冷蝕骨,那雙看向蘇心漓的眼睛滿是憤怒的火焰,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然後燃燒成灰燼,對此,蘇心漓相當的淡然,如果眼神和意念可以殺人的話,她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蘇妙雪推開伺候她喝藥的丫鬟,惡狠狠的說道,要不是蘇心漓的話,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本來,五皇子是喜歡她的,說不定還準備納她爲正妃的,但是現在,這所有的一切,都被蘇心漓那賤人給破壞了。
蘇心漓挑了挑眉,一副你明知故問的架勢,不過她嘴上卻是這樣說的,“妙雪姐姐說道這是什麼話,我們這麼多年的姐妹情誼,我關心你還來不及,怎麼會看你的笑話呢?”
她只說不準蘇妙雪在人前與她逢場作戲,她不會配合,但這並不妨礙她私下裝裝姐妹情深,然後氣氣她啊。
“誰要你的好心,給我滾!”
蘇妙雪氣的面色通紅,拿起身旁丫鬟還盛着藥的碗,直接朝着蘇心漓的方向扔了過去,蘇心漓靈活的躲開,蘇妙雪的額頭也是裂開了一個不小的口子,流了那麼多的血,現在情緒這樣激動,自然頭痛起來。
蘇心漓見狀,悠閒的在最靠近蘇妙雪所在的牀榻的桌前坐下,看着氣紅了臉的蘇妙雪,很是好心的提醒道,“妙雪姐姐,你現在臉上可破了一個大洞呢,小心傷口裂開,將來那疤痕,可就更大了。”
蘇心漓嘆了口氣,一副同情的樣子,蘇妙雪因爲牽扯到了傷口,頭痛欲裂,聽到蘇心漓這話,不由撫着腦袋,驚疑的問出了聲,“你說什麼?”
她眯着眼睛,蒼白的臉,幾乎與她額頭包着的紗布融成了一色。
“疤痕?”
蘇心漓一副驚訝的樣子,“難道姐姐還不知道嗎?”
在蘇妙雪身邊伺候的丫鬟綠珠,她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幾乎和受傷生病的蘇妙雪一樣了,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冷汗,她一臉緊張的看向蘇心漓,面露哀求,蘇心漓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繼續道,“姐姐昨日爲證清白,奮不顧身的撞向了假山,那石頭又冷又硬,而且還鋒利,姐姐當時可流了不少血呢,診斷的大夫說了,姐姐的身體應該無礙,但是臉上的傷口太深了,恐會留下疤痕。”
蘇心漓的話,就像是晴天的霹靂轟雷,將蘇妙雪劈的都有些傻了,她腦海裡一遍遍迴盪着的全是蘇心漓說的最後幾個字,恐會留下疤痕,面色如雪一般,傻坐在了牀上。
蘇心漓指了指流朱和水兒兩人手上端着的東西,“這些都是上等的燕窩,有滋氣養顏的功效,還有這些胭脂水粉,也都是最上等的,是我外祖母特地差人來送給我的,都是市面上沒有的,有錢也買不到呢,這些,都是妹妹的一些心意,希望對姐姐的傷口有所幫助,至少,不要讓那傷口太猙獰了。”
這要換做以前,蘇妙雪必定歡天喜地的,但是現在,她卻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提不起半點的興致,顯然,對她這樣一個愛惜容貌,一心想要攀附上龍子皇孫的人來說,毀容,實在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蘇妙雪伸手,輕輕的摸了摸自己的受傷的額頭,一旁的綠珠已經嚇傻眼了,一個勁的朝着門口的方向張望,方姨娘怎麼還沒來呢?
蘇妙雪一遍遍的摩挲着自己包紮着的傷口,想到那裡會有一個猙獰的疤痕,心裡頭怎麼都無法接受,她忽然想到懷安郡主謝雨薇,她的額頭就有一個銅錢大小的傷口,雖然她那傷口,用厚厚的劉海遮擋住了,但她每每瞧見,心裡頭都會覺得鄙夷不已,郡主又怎麼樣,這張臉醜成那樣子,有哪個男子會要,想到大家今後會用那種嫌惡又鄙夷的眼神看向自己,想到大家會這樣想自己,蘇妙雪就覺得捉狂發瘋。
就算她才華橫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如何,她的臉若是毀了,那些男人根本就不會多看她一眼的。
蘇妙雪覺得,自己的夢想破滅了,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蘇心漓,是蘇心漓那個賤人,蘇妙雪猛地擡頭,一雙眼睛定定的落在了蘇心漓那張含笑的絕美的臉上,就好像毒蛇一般,那無形的眼神,因爲某種怨恨,似乎變成了某種有質實在的東西,這樣的眼神,蘇心漓當然會覺得不舒服,但是她只是淡淡的笑着,用自己自認爲最美的笑容,三分譏誚,三分輕視,餘下的四分同情,這鄋的一切,都讓蘇妙雪發狂。
“昨日,二妹妹和五妹妹都擔心,姐姐的傷口太深,未來的姐夫會嫌棄呢。”
現在,蘇妙雪反倒希望蘇心漓直呼她的名字了,她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聽的她心頭更加不爽,該死的蘇淺月和蘇沐靈,她們居然也敢如此嘲笑她。
蘇妙雪像是發了瘋似的,從牀上站了起來,然後忍着頭上的劇痛,赤腳就朝着蘇心漓的方向衝了過去,她一定要將她的臉也一起毀了,她不是京陵城的第一美人嗎?那樣的話,她們一起出門,別人必定只會看她蘇心漓,就不會過多的注意她臉上的傷了。
蘇妙雪還沒碰到蘇心漓呢,就被水兒攔住了,蘇妙雪知道她力大無窮,自然不敢和她比,就像要繞開她,可不論怎麼繞,都還是被水兒攔着,根本就近不了蘇心漓的身,蘇妙雪這會心頭狂躁的很,連連發狂的尖叫了好幾聲,然後將水兒手上端着的燕窩全部扔在了地上,還不忘狠狠的補上幾腳,還有流朱帶來的幾盒胭脂,也被她扔在了地上瀉火出氣,蘇心漓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東西,心頭有些惋惜,她是特地來刺激蘇妙雪看她的笑話不假,不過這些東西,卻都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真是可惜了,她要賞給哪個下人,她們做夢都會給她祈福的,所以說,好心真是沒好報。
“莫不是姐姐嫌棄這些禮物太次,看不上眼,姐姐只管告訴我,你想要什麼,等你與方哨玄大婚,我一定作爲你們的新婚賀禮送上!”
蘇妙雪忍着頭上的劇痛,不停的踐踏着蘇心漓送來的那些東西,口中還唸唸有詞,不停的咒罵蘇心漓,髮絲凌亂,衣裳也是,整個人狼狽不堪,而蘇心漓則坐在距離她不遠處的桌上,由水兒保護着,臉上帶着淺笑,輕鬆又閒適,就好像是在看猴戲的貴族,就連那說話的口氣,也帶着幾分逗弄。
蘇妙雪原本是在發瘋,聽到蘇心漓這句話,突然安靜了下來,頭上的疼痛讓她看人都有些花,身子搖晃,綠珠忙上前攙扶,蘇妙雪甩開她的手,不敢置信的看向她,冷聲問道,“你剛說什麼?”
蘇心漓配合着,一副驚訝的樣子,“難道姐姐還不知道嗎?父親已經將你許給方哨玄了,過幾日,他就會上門提親的。”
這回,蘇妙雪已經不是簡單的被雷劈了,而是整個人仿若被炸了一般,粉身碎骨了快要,蘇心漓一副同情的樣子,繼續說道,“當時,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他們都在呢。”
蘇心漓刻意咬重五皇子三字,蘇妙雪的瞳孔驟然一縮,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恐和慌張,“你說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姨娘說了,父親這些年精心栽培她,可是爲了讓她成爲皇子妃,將來能夠成爲貴妃娘娘甚至是皇后的,父親怎麼可能將她許給方哨玄那個色胚呢。
“姐姐若是不相信,找其他人問問試試,這種事情,紙包不住火的,我還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不成。”
蘇心漓眨了眨無辜的眼睛,一副認真又急切的樣子,然後嘆了口氣,“一直以來,父親是最疼愛姐姐的,他當然知道姐姐不甘心嫁給方哨玄這樣的人,不過當時的情形實在是沒有辦法,姐姐的清白聲譽已經被他給毀了,又毀了容,父親這樣做,也是爲了姐姐好,難不成姐姐要一輩子呆在相府,做個老姑婆不成?方哨玄這人雖然混賬好色了一些,不過家世還是可以的,配姐姐足夠了。”
蘇妙雪懵了,她就是因爲不想嫁給方哨玄才用這種方式證明清白的,她不惜以死明志,導致臉上留了傷口,結果,兜兜轉轉,她還是要嫁給方哨玄,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費了嗎?
“不會的,絕對不可能,蘇心漓,你這個賤人,是你在誆騙我!”
蘇妙雪手指着蘇心漓,怒聲喝道,然後發了瘋一般的衝出了房間,蘇心漓則悠閒的跟在身後,蘇妙雪剛跑到門口,蘇心漓等人也纔到了院子,就看到了風塵僕僕而來的方姨娘。
昨兒一整夜,方姨娘都是在雪園守着的,早上纔回去了一會,她是準備收拾東西,今後住在雪園陪蘇妙雪的,她這樣做,就是爲了不想給蘇心漓可趁之機,將這些事情告訴蘇妙雪,蘇心漓就是在她前腳離開的時候到的。
“姨娘,蘇心漓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的臉被毀了,而且還要嫁給表哥!”
蘇妙雪這會已經失去了理智,也沒有思考那麼多,就像平時那樣稱呼方哨玄。
蘇妙雪雖然叫方哨玄表哥,也知道他在放假得寵,但是對他,心裡一直是輕視的,這份輕視,不單單針對的是方哨玄,應該說,她對整個房價,包括白手起家走到今天的方有懷,因爲,她比較的對象一直都是蘇心漓,方家這幾年確實發展的不錯,但方家的任何人拿來和定國公府的人相比,都相差甚遠,尤其,定國公府一有什麼好東西,就往蘇心漓這裡送,但是放府,從來就沒有。
方姨娘將惶恐慌張,因爲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渾身都在發抖的蘇妙雪摟在了懷中,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她當然想安慰蘇妙雪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看到在蘇妙雪房門口站着的蘇心漓時,那些話,只能將那些到嘴邊的話吞進肚子,不是她不敢說,而是不好說,因爲她太清楚了,蘇心漓那賤人,一定會找人證明她說的纔是真的。
“昨天那個是庸醫,你放心,姨娘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臉上的疤的,你看流朱那賤婢,她傷的不是比你還重嗎?但是你看,她臉上的傷根本就看不出來,至於你和方家的婚事,你若是不想嫁,姨娘一定會想辦法的。”
方姨娘這話,分明就是承認蘇心漓對蘇妙雪說的那些都是事實。
蘇心漓想了想,方姨娘的話說的確實很有道理,流朱當時傷的確實更重,她當時以爲,是一定會留下很明顯的疤痕的,這要是京陵城的那些大夫看的話,結果肯定如此,不過她可是拜託了蘭翊舒的,蘇妙雪能拜託的動嗎?
“小姐,妙雪都已經被你害成這樣子了,你還想怎麼樣?你一定要將她逼死才肯罷休嗎?”
蘇妙雪在知道這是事實之後,已經心傷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靠在方姨娘的懷中痛哭,方姨娘見寶貝女兒如此,便將怒火發泄到蘇心漓頭上。
站在門口的蘇心漓,下了臺階,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去,她那張不施粉黛卻依舊初見傾城容貌的臉,因爲那淡淡的笑容,越發的勾人,方姨娘想到懷中的蘇妙雪,氣的是牙根癢癢。
“方姨娘怎麼又將責任推卸到我身上了?這件事情,可是大弟一手策劃的,就是因爲他,妙雪姐姐纔會變成這樣子,與我有什麼關係?”蘇妙雪,現在的你,是不是很傷心絕望呢?但是這些,比起上輩子你對我做的,又算得了什麼?你不過是毀了容而已,你還能嫁,你還活着,而我所有的親人,全部被你們,害得慘死。
“果然,親生的就是不一樣。”蘇心漓搖頭嘆道,“方姨娘,大弟是你的親生兒子沒錯,但是妙雪姐姐可是你一手帶大的,你就算想要袒護大弟,也不能將所有的事情瞞着妙雪姐姐啊。”
蘇心漓說完,又嘆了口氣,她承認,她今日前來了,除了激怒蘇妙雪,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挑撥離間。
蘇妙雪聞言,猛地將方姨娘推開,然後轉過身,一雙紅腫的眼睛看向蘇心漓,那樣子,蘇心漓在心中嘖嘖了幾聲,真是醜死了。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她的聲音顫抖,一哽一哽的。
“你姨娘比誰都清楚,想知道直接問她,我就不多說了,免得讓人嚼舌根,說我挑撥你們母女的感情。”
怎麼回事?蘇妙雪會不清楚嗎?她分明就是知道,這件事情是蘇志明爲她設計的,不過呢,就算如此,以蘇妙雪自私的心性,她變成這個樣子,如何會大方體諒原諒蘇志明的一片苦心呢?
“人我也看了,姐姐今後可要多保重,不過有方姨娘在這裡照顧,我也沒什麼可不放心的,流朱,水兒,我們走。”
蘇心漓淺笑着說完,從方姨娘和蘇妙雪的身邊經過,離開,蘇心漓還沒走多遠,就聽到蘇妙雪的一聲驚呼,然後大聲道,“我要去找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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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漓心院之後,蘇心漓坐着喝了口茶,然後吩咐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流雲和青藤緩緩道,“小姐,都準備好了,馬車就在外面候着呢。”
蘇心漓點了點頭,“你們隨我一起去白馬寺。”
程立雪和蘇歷仁的生忌就要到了,程立雪生前信佛,在白馬寺住了一段時間,每天這個時候,蘇心漓都會出門,在寺廟呆上幾天,爲他們茹素,蘇心漓之前已經派人知會過蘇博然了,這是孝道,他自然不能拒絕。
蘇心漓坐上馬車後,撩開簾子,看了眼相府金碧輝煌的大門,嘴角上揚,她不在的這幾日,相府,可有得熱鬧了。
蘇妙雪,你就鬧騰吧,將蘇博然對你的最後一絲寵愛和愧疚鬧沒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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