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沒有聽不懂的,他們的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二木。
二木心中嘆息,他一早就知道黑風山待不長,因爲大當家鄭州心太軟,不肯殺人,若非山上連個會煮飯的人都沒有,那兩個婦人他也是不肯抓的。
正因如此,他纔會着了白縣令的道,明明瞧見了白縣令,卻不肯射殺他,反而中了對方一箭。
這樣的山寨,怎會長久?
這時,人羣又分開,那面色蒼白的男人被一左一右兩個婦人攙着走了進來。
他面色雖蒼白,聲音卻很洪亮:“你可有把握救活他?”
妙音看向鄭州,那雙眸子漆黑晶亮:“試過才知道,我不敢保證。”她說話時手在抖,心在顫。
鄭州臉色很是沉重,也很堅定:“我希望你能救活他,你們離開後,黑風山將不再存在。”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朝着鄭州點頭:“謝謝!”
此時白文昊已經昏迷,臉色蒼白如紙,脈搏微弱,再不施救,必死無疑。
她朝着二木道:“快,搭把手,叫上上回幫大當家做手術的兩人,馬上準備手術。”
二木趕忙應下,立即脫去外衣,捲起袖子,上前搭手將白文昊弄到牀上。
幾十個山匪在鄭州的驅逐下漸漸散去,房間只剩下寥寥幾人。
古代的夜間真的不適合動手術,因爲黑,直的黑。
尤其是這山野木屋,無論點多少盞油燈,都顯得昏暗。
爲了能保持手術中視野明朗,她又叫了幾個人圍在四周舉火把,這才能開始手術。
白文昊腰背上這一劍刺的很深,血流了不少,可幸運的是並未傷及臟腑。
清理好傷口後便是縫合,鄭州一直在一旁觀看,聯想到自己胸口上的傷也是被她這般一針一線縫合,心中便有異樣的感覺在翻騰。
佔山爲匪從來都不是他想做的,這只是他對自己悲慘的遭遇的一次抗爭。
如今那些悲傷的過去都已經過去,他開始正視自己的人生,發覺如今的自己有些可笑,他憑什麼要爲那些傷害了他的人糟蹋自己的人生?
處理完傷口,她再次爲白文昊把脈,脈像較之前有力了許多,她緊繃的神經終於緩緩鬆開,那剛剛和沉穩的握着手術刀的手,竟然開始顫抖,天知道她有多怕。
舉着火把的人都已經離開,木屋內只剩下寥寥數人,妙音,沉睡的文昊,爲了不牽動傷口而一動不動坐着的鄭州,以及正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的二木。
“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鄭州看着整理藥箱的妙音問道。
妙音合上藥箱,走至白文昊身旁坐下,取了棉帕爲文昊擦拭額頭的細汗,淡淡應道:“有些是跟學院的夫子學的,有些是自己看書悟的。”
鄭州見她敷衍他,便識趣的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略想了想,又道:“憑你這醫術,進太醫院也是有餘的,爲何會在這淮安城開醫館?”
妙音淡淡挑眉,語鋒鋒利道:“瞧你一身貴氣,武藝高強,想來是那富家公子出身,又怎會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佔山爲匪?”
鄭州啞然失笑,笑得他胸口生疼,卻又停不下來,這丫頭,嘴也太利了吧。
妙音突然回頭,看着正拼命忍笑深呼吸的鄭州道:“咱們出了這黑風山,便是路人,各不相識,又何必打探對方的過去和未來?我以後不想再與你有瓜葛,想必你的相法與我也一樣。”
鄭州挑眉不語,心道未必,你不想那是你不想,並不代表我也不想,且,你不想也只是現在不想,並不代表將來也不想。
瞧着他笑,她心中只有厭煩,文昊還沒醒,她可沒心情陪他聊天。
見妙音對他愛搭不理,他也不惱,也不走,只靜靜的坐在椅中,看看窗外的夜色,看看屋人的人兒。
許是驚嚇加勞累過度,妙音趴在文昊牀畔竟睡了過去。
見她許久未動,他猜她定是睡着了,扭頭瞧見二木也早已睡成了死豬,便起身脫了身上披着的外衫,緩步走到妙音的身後,將外衫蓋在了她的背上,雖然已經是初夏,可山裡的夜晚依然寒涼,這傻女人照顧病人這般用心,照顧自己卻是不會。
他一眼瞧見妙音的手竟覆在白文昊的手上,不由眉頭微皺,輕輕用手指將二人的手撥開,這才舒展了眉頭,正欲轉身走開,一陣山風自窗外襲入,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再看妙音,只見那覆面白紗竟自耳畔滑落,露出白紗下那美好的能恍惚了人心的容顏。
難怪,她要以紗遮面,這樣的容貌,若袒露於人前,定會爲她招來許多麻煩。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的爲她將白紗掛好,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這才放心的坐回原位。
白文昊醒來時,正躺在一輛回烏林縣的馬車中,妙音爲他用了麻藥,推遲了甦醒的時間,爲他儘量減少了些痛苦,此時醒來,傷口雖依然很疼,卻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他睜開眼睛,神思將將恢復,立馬便不顧身體的疼痛欲翻身而起找尋妙音的身影。
“別動,小心撕裂傷口。”妙音伸手按入他的身體,將他按回鋪得軟軟的褥墊之中。
他小心的趴在褥墊之中,側頭望進那雙寫滿擔憂的眸子,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急聲問道:“你如何?可有傷着?”
她笑着搖頭:“沒有,我救了他們的大當家,他們感激我還來不急呢,又怎會傷我。”
聞言,白文昊閉目呼出一口長氣,可算放下心來,沒事便好,可又一想,不對呀,他們明明恨不能殺他而後快,現在又怎會肯放他出來?
“他們怎肯放了我?我可是他們的大仇人。”白文昊疑惑道。
妙音將蓋住他後背的薄被輕輕往上扯了扯,笑道:“我跟他們說,你外公是當朝宰相,大伯是軍機處一品大員,你也是朝廷命官,若死在了黑風山,對他們絕無好處,他們左右衡量,最終決定放了你我。”
白文昊點頭,他在昏迷之前,確實聽見妙音如此朝着山匪頭目警告。
他突然笑了,朝着妙音道:“你何時將我家的情況打聽得如此清楚?”
妙音俏面微紅,橫了他一眼,嗔道:“誰打聽你了,不過是年前文遠來淮安時他說的,我聽了一耳朵罷了。”
說到文遠,白文昊臉色突然微變,略有些不自然,乾笑道:“原是他說的,他來時還說了什麼?”
妙音聳肩:“說了好多話,我怎麼全記得?無非是這些年你們來京都後的生活。”
此時白文昊的臉色稍稍正常,朝着妙音笑道:“文遠還和以前一樣,小孩脾氣,也不打聲招呼,說來便來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妙音似笑非笑的看着文昊,道:“你說文遠小孩脾氣,說來便來了,你難道不是嗎?你來之前可有與我打聲招呼?”
文昊挑眉,正色道:“怎麼沒有?早在兩年前,我便與你說過,待我殿試過後,便娶你爲妻,兩年來,我無時無刻不記着這個承諾,如今,我終於可以兌現這個承諾,妙音,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很久。”
妙音玉面紅似火燒,玉首微微下垂,嗔道:“不過兩年罷了,說什麼很久很久。”
“你沒聽說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你算算,咱們有多少個秋沒見了?”
瞧他將一通歪理說得好似真理,她便覺好笑,原本略有沉重的心情也漸漸放鬆,不多時馬車便駛入烏林縣,縣衙門口早有衙差們出門相迎,見縣令大人自馬車上小心翼翼的下來,立進便有好拍馬屁的衙差上前攙扶,一路扶入後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