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之前妙音救治難民之事令吳江十分佩服,可今日今時,他對妙音卻已不止是佩服,而是五體投地。
這纔是大夫,真正的大夫,有仁心,有醫德。
無數根銀針刺入元衛風周身大穴,配合解藥的藥性發揮,很快便瞧見絲絲縷縷的黑色液體隨着汗液滲出體外,這便是淤積於元衛風體內的毒素。
自日上中天至日落西斜,九陰九陽針法在元衛風身上已經紮了三遍,眼見那絲絲縷縷的黑液已經不再溢出,這纔開始收針。
侍女們端來熱水爲元衛風淨身穿衣,又將牀上的褥子全數更換了乾淨的,這纔算完事。
瞧着外頭已經漆黑的天色,妙音朝着吳江道:“今晚非常關鍵,王爺能不能醒來,能不能痊癒,就看今夜他能不能平安度過。”
吳江點頭,瞧着幾乎累癱的妙音,很是愧疚道:“您的大恩大德,王爺一定不會忘記的,可恨我等幫不上忙,讓莫大夫您受累了。”
妙音搖頭,她能看出吳江是真的忠心於元衛風,沒有絲毫的摻假,便與小桃對自己一般。
“吳管家,今晚我守在這裡,有什麼問題也好隨時看顧,你先回去休息,明早來換我便成。”她朝着吳江說道。
小桃急着的直咬脣,小姐這是怎麼了,王府又不是沒有下人,她又何必不顧這男女大防在這守夜,若讓人傳出去,尤其是傳到白公子的耳中,那可如何是好。
在小桃的心裡,儼然白文昊已經是她心目中最最合適的姑爺,可不能讓一些旁的事攪了這樁好婚事。
吳江又安排了一番這才離去,寢居內伺候的丫鬟不在少數,還有寢居外不斷巡衛的幾十個王府親衛,足以保證妙音和王爺的安全。
妙音瞧小桃神色極不自然,眼神中盡是不解忿色,心知這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便拉了她到一旁小聲道:“你瞧這裡,又不是隻有咱們倆,外頭還那麼多護衛,我又是大夫的身份,不會傳出不好的傳聞,放心吧。”
小桃如何能放心,可又自知勸不動小姐,便也只能作罷,事事都搶在小姐前頭,儘量不讓小姐與元衛風單獨接觸。
夜漸深,丫鬟們紛紛抗不住連日的疲累,個個紅眼腿軟哈欠連天,妙音心下不忍,左右又無事,便讓她們就地休息。
最後連小桃也沒能抗住,趴在方桌上沉沉睡去。
果然瞌睡是會傳染的,妙音也忍不住開始頭腦昏沉,可又放心不下尚在昏迷的元衛風,便搬了個小凳坐在牀畔,查探了一番後便單手支着頭閉目小歇。
許是連日的疲累令她困極了,支着頭搖晃了一陣後竟滑趴在牀畔沉沉睡去。
深春的夜晚依然微涼,風吹過,花落滿庭。
他只覺眼皮十分沉重,腦子一片混沌,他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終於,他睜開了雙眼,室內柔和的光線並未給他的眼睛帶來刺激,空氣中滿是藥香味,他神思一怔,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
他記得妙音病了,他將妙音剛製出的第二批瘟疫解藥交給妙手堂的另一位大夫後,他也病了,大醫說他得了奇怪的疫症,後來——似乎沒有後來了。
現在呢?他睡了多久?他的病症如何了?淮安城如何了?那瘋狂肆虐有瘟疫如何了?
妙音呢?她好了嗎?
他的心中滿是疑問,只想快些爬起來,將這些疑問通通解答。
他想張嘴叫人,喉間卻乾澀如火,他吞下一口口水,想要擡臂發出些聲音,好讓人知道他醒了,卻發覺手臂似乎被某樣重物壓住,垂眸看去,一眼便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的手被她枕在頭下,那長年矇住她臉頰的面紗已經鬆脫落下,那側着的下頷,在柔麗的燈光下,溢出流麗的弧度,延伸出臉上精緻得恰到好處的線條,潔白的額頭,兩道秀逸十分的眉舒舒展展的展開。
許是睡得不盡舒服,那秀挺的小鼻頭微微皺着。
元衛風不敢再動,他怕他一動,便會驚動這一目的美好。
胸膛內的心跳突然開始毫無規律的蹦跳,他那原本蒼白的臉色竟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他伸出右手,輕輕碰了碰她因趴着而露出半截的雪白手臂,很是冰涼,他皺眉,這樣下去,肯定會受寒的。
正想將自己蓋着的被子扯到她身上去,這時小桃伸了個懶腰起身,他趕忙停止一切動作,閉上眼睛裝睡,就像做壞事的孩子不想被抓包一般。
小桃揉着迷糊的眼睛走到元衛風牀前,瞧見小姐竟趴在牀畔睡着了,身上的睏意立時全無,趕忙將妙音叫醒:“小姐,小姐快醒醒。”
妙音昏沉着腦袋醒來,瞧見小桃焦急的神色,迷惘道:“怎麼了?”
小桃氣急敗壞道:“小姐,你怎麼能趴在這裡睡?讓人瞧見了該多不好?”
妙音這才發現自己睡在牀邊,便順着小桃的攙扶起身,伸手敲了敲腦袋,懊惱道:“我怎麼就睡着了?不行,我得去洗把臉,可不能再睡了。”說着朝屋角落的銅架子走去。
小桃拍了拍胸口,看了看四周左右,暗道幸好丫鬟們都睡着了未醒,沒人瞧見這一幕,否則指不定要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妙音洗了把冷水臉,瞌睡已經全然沒有,接過小桃遞來的幹帕子擦淨臉上的水珠,將面紗重新系上,這纔再次走到元衛風牀前。
先是爲他探脈,又摸了摸他額頭的溫度,再檢查他全身各個關節是否正常。
一雙柔軟的小手在他身上東摸西探,他好像捉住那雙小手,忍得可辛苦了。
最後,妙音的手伸向他的臉前,正欲掀開他的眼皮查看眼底,卻誰料,那雙幽深的黑瞳就這般毫無徵兆的打開。
此時,她的臉與他的臉之間距離只有五公分。
他甚至能清楚的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味,以及感覺到她那溫熱的氣息盡數吐在他的臉上。
妙音先是一愣,後是大喜:“王爺,您醒了?”
元衛風臉色很是奇怪,他將原本定格在妙音臉上的眼神移開,乾澀着聲音道:“你在我身上四下亂摸,我不想醒也不行呢。”
妙音聽他聲音乾澀,趕忙吩咐小桃去取水來。
“王爺,現在感覺如何?”她的決定無視他的前一句話。
元衛風瞧着她退開的身影,臉上有些懊惱,自己怎麼就不能再忍忍,晚點‘醒’來也好啊。
“有些無力,其餘還好。”元衛風淡淡答道。
妙音點頭,上前握住他的手,道:“王爺,您用力握住我的手,不用擔心我會痛,用力就好。”她想看看他恢復的如何,筋脈受損是否還能恢復。
沒想到剛剛的奢望這麼快便能實現,還實現得如此理所當然,按奈下內心的狂喜,他用力握住他的手,那微涼綿軟的手感真的很不錯。
妙音眉目含喜,元衛風的手勁不錯,看來恢復的很好,年輕就是好,這種毒若讓皇帝中了,就算解了毒,也不可能恢復的這麼好。
就說那南綠珠之毒,皇帝雖然已經解毒痊癒,可身體狀況卻大不如前,時常風寒那是肯定的,因皇帝的身子已經被那久積的毒素幾乎掏空,加上皇帝這個職位實在辛苦,妙音估計那皇帝熬不了多久。
接着又測試了其他的幾個關節部位,發覺恢復的都不錯,他很快便能下牀,並且生龍活虎如從前一般。
這一動靜,那些熟睡聽丫鬟們紛紛被驚醒,瞧見王爺已經醒來,而且精神頭似乎不錯,立時便有人衝去稟報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