囉嗦了一個多小時, 舟川的宣泄終於告一段落,深呼吸幾次之後,“小山, 還在嗎?”
舟山點頭, “嗯。”
舟川脾氣也隨舟春弘, 藏不住什麼情緒, 又不擅長耍心機。她又問, “小山,你說,怎麼辦呢?”
舟山繼續翻雜誌, 頭也不擡,“能怎麼辦?涼拌唄。”
“我跟你說正經呢!”
“我也沒開玩笑, ”舟山丟開雜誌, 又撿過一本漫畫來翻, “媽肯定不會同意,這麼多年了, 也不指望能通過退步忍讓修復關係。我怕的是,那邊是聲東擊西,媽的態度他們不會不知道,如果媽不答應,不正好退而求其次, 再次進入沛舟麼?當年作聘禮給媽的股份, 現在怕是讓他們坐立不安吧。”
舟川遲疑下, “可是前年畢妍妍捅了那麼大的簍子, 就算媽不計較, 其他的股東也不會同意的,而且, 她還有什麼臉面?”
舟山冷笑,“別的股東就算是反對又如何?只那邊幾個人的股份加起來便已經過半,何況,”她瞟一眼桌角放着的幾摞資料,“老爺子已經在策劃新市場,缺的,正是一個空降兵。”
“新市場?”舟川愣住,“我怎麼不知道?”
舟山無語嘆氣,“你倒是多少上點心,成麼?”
舟川倒是遺傳了林婉的設計才能,閒沒事兒就畫個設計稿什麼的,公司也曾經爲她出過兩期主題,銷量不錯,令同行大呼有其母必有其女。
可是一旦涉及到公司管理以及經營運作上,舟川就明顯的有些捉襟見肘了。
舟川訕笑幾聲,轉移話題,“可是,這不是再次引狼入室麼!”
舟山微微蹙眉,“老爺子志在必行,咱們又有什麼辦法,等等看吧。”
舟川惱火至極,“可惡!”
“得了,她如果不主動入駐,咱們倒是不好拿捏她的錯處了,姐,你離得近,算求你,多丟過點去注意力,成麼?”
舟川猶豫半天,“我試試看吧。”她是真沒把握。
舟山沉默半晌,“行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拜拜。”
“拜拜。”
“姐!”要掛電話的瞬間,舟山忍不住喊了聲,喊完了之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怎麼啦?”聽着話筒中的一陣沉默,舟川問道,“小山?”
“沒事,”舟山笑笑,“姐,你自己小心。對了,”說沒事倒是想起來一件事,而且很重要!“姐你能不能換個經紀人?”
現在的那個經紀人能幹歸能幹,可是根本就是太能幹了點兒。
舟山也是後來才知道,去年的緋聞就是她弄出來的,如果不是陸伯伯私底下找人平下來,後來還不定給鬧成什麼樣子。
“爲什麼啊?”舟川一愣,“杜姐做得挺好的啊。”
手頭上沒真憑實據舟川是不可能無緣無故把用了好幾年的經紀人換掉的,舟山乾着急,可是又不能直說什麼,憋屈了好久,最後反倒是舟川笑着安慰了她幾句,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舟山用雜誌把自己的臉埋起來,無聲嘆息。
一件兩件的,這都特麼什麼事兒啊。
煩躁的捶幾下沙發墊子,舟山又一咕嚕爬起來,拖鞋也不穿,光腳踩着木地板進了廚房。
她本來就屬於心思細密的那種,又不愛說出來,久而久之的就多了個習慣:大晚上的做點心。
當空氣中瀰漫開甜膩的香氣的時候,舟山會有一種其實自己也挺開心的錯覺。
一個人的戰鬥力畢竟有限,舟山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又像以前一樣裝進了精美的紙盒,準備明天帶到學校分給同學。
臨近畢業,與那些提心吊膽等待考研最終結果或是東躥西跑找工作的人相比,舟山他們簡直空閒到不行。
過了幾天,徐聞清回來了,一見舟山就給了她一個熊抱,特別委屈的哼唧,“艾瑪小山啊吶,真是恨死我了,這特麼怎麼就這麼衰呢!”
多少天了,他一直對自己沒能趕上拍賣會而耿耿於懷。
徐聞清,乍一聽這名字,人們腦海中可能會浮現起身材頎長溫文爾雅的江南美男子形象,然而他本人卻是個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北方大漢,性情豪爽,直來直去,一米九的身高,近兩百斤的體重,好在肌肉結實,不然絕對是人型鐵塔的代言人。
此人父親是房地產大鱷,畢生唯一愛好便是全國各地的搞樓盤,作爲徐父唯一的子嗣,徐聞清小小年紀便名下房產無數,一句話來形容,就算是他什麼也不會,畢業後坐收房租就能收到手軟。
“誰讓你得瑟到那兒去了。”舟山笑,“應該有直播啊,再不濟轉播也有啊。”
徐聞清轟隆一聲坐下,拍大腿的後悔不跌,“這看電視他不帶勁啊,哪能跟現場比啊。”
說着又順手戳一下舟山手邊的墨綠色紙盒,抽抽鼻子,不滿道,“你說你就不會整點兒不甜的啊?煲個湯啥的多好啊,這不故意不待見我這大老爺們兒麼。”
舟山略帶幾分尷尬的笑,“抱歉,實在不會。”
徐聞清特放棄的擺擺手,“算了,早就不指望你了。”
舟山是真不會啊。
不僅僅是因爲優越的家庭條件讓她完全不需要做菜,更關鍵的是,她是真沒天分。
舟山做事嚴謹,習慣將所有的事情都標出一二三來,與人碰頭的時間都恨不得精確到秒,做飯也不例外。
對於那些概念模糊的大火中火小火,又或者是諸如適量之類的描述,舟山本能的就會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混亂感。
然而糕點之類的不一樣,說多少克就是多少克,說一百八十度就是一百八十度,說十五分鐘就是十五分鐘,秉承着拿量杯做實驗態度的舟山深覺得心應手,並且逐漸一發而不可收,時至今日已經成爲宣/泄壓力的途徑之一。
他們這個專業本就冷門,一共才二十個人。這會兒,快到上課時間了,一共也纔來了十二個人。
舟山拎起銀灰色的緞帶,把糕點盒子遞給過道對面的一個女生,“王靜,昨天晚上做的,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
周圍的幾個女生聞訊也湊過來,小聲笑鬧,“舟山你又做點心了呀?”
臨近畢業,大家的關係反倒比前幾年來的更好了些,想必是那股隱藏的分別情緒驅使。
舟山點點頭,“嗯。”
王靜爲人挺大方一姑娘,家境一般,但是人緣比李澤可好上太多了,基本上見了誰都能說上幾句話。
她在舟山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擡起頭,放下筆接過盒子,爽利一笑,“那可好,我們又有口福啦。”
她也知道舟山背景相當不一般,說起來,又有幾個不知道的呢?
再說,偌大一個B市,背景不一般的簡直海了去了。真要躲着走,乾脆就不要出門了。
不過人家舟山爲人挺仗義,也沒那些電視上小說裡大家庭孩子的壞毛病,只要你不故意惹事,人家更不會挑頭爲難你,多難得。
都是一個班的,相逢也是緣分,這個圈子也沒多大,以後少不得見面,既然能好好相處,幹嘛非得鬧得跟烏眼雞似的?
這麼想着,王靜又笑着問,“這次是什麼?”
舟山道,“馬卡龍。”因爲昨天聽的剛好是理查德的《水邊的阿狄麗娜》,順手就做了法國點心了。
旁邊有女生當下就提議,“今天咱們下午茶就用這個唄,舟山你可一定得來啊。”
舟山搖搖頭,“抱歉,有點事要早走。”
幾個人也是習以爲常,紛紛表示了遺憾之後就這麼着了。
下了課王教授把舟山和徐聞清還有李澤三個人留下,門一關就直奔主題,“趕緊回去收拾,明早上集合,郊區一工地出了幾座墓,上面讓我領隊,我把你們仨都報上了。”
舟山幾個對視幾眼,紛紛點了頭,表示一定到。
一出門舟山就讓撲面而來的冷空氣激的打了幾個哆嗦,空氣中甚至隱約還有小雪粒。
她裹緊了外套,快步走到停車場,開車直奔附近最大的商場。
要說考古有多苦逼,實在是一言難盡,而最苦逼的莫過於冬夏兩季。
夏天就意味着你要在大太陽底下暴曬,揮汗如雨,脫皮曬傷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那是真的能給你生生烤出一層人油來,同時還要面臨隨時可能到來的因爲降雨導致的前功盡棄;
冬季,想想吧,冷冽的北風中,你要小心翼翼的用小鏟子一點點從硬度堪比石頭的泥土中耐心清理,因爲不清楚下面有什麼,根本就沒辦法上熱水,四肢僵硬麻木是最平常不過的。
最麻煩的是住宿。
因爲考古就註定了發現地一般都是荒郊野外,露宿的可能性極大。
水啊電啊的,沒有才正常,能接通就是撞大運。
夏天還好,搭個帳篷湊合湊合也就那麼着了。可是冬天就慘了,當沒辦法借住民房的時候,就只能住帳篷挨凍了,再加上爲了防止某些不良因素,晚上也要有人值班,簡直就是最有誠意的修行。
所以現在走進商場的舟山的首要目標就是:發熱貼。
也不是第一次了,適合冬季戶外作業的裝備舟山一直都備着,就是這個發熱貼消耗量極大,要時常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