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踩入厚厚的乾草堆,乾草下鮮少見到生人的老鼠毒蟲一陣亂竄,慌不擇路。
其中好幾只散發着惡臭的老鼠,竟然竄上李福小腿,李福嫌惡不已,連忙抖掉身上的老鼠,後退了幾步,在沒有乾草的入口處站定。
“趕快將母蠱引到自己身上,莫要耽誤分毫,否則有你好受的!”李福疾言厲色警告萼兒一番,扯出一條帕子捂住口鼻,擋住地牢之中無處不在的惡臭。
萼兒根本沒有理會李福,她靈動的雙眼似是兩汪清泉,不斷的往外冒着泉水,走到那個背對着她的身邊之時,她的雙眼已經紅腫不已。
她伸手雙手,動作輕柔且小心翼翼的掰過那人的肩膀。
常年未成清洗的頭臉,已經結上了一層厚厚的污垢,讓人無法看清污垢底下的五官,萼兒甚至無法將眼前之人與畫像上的孃親聯繫在一起。
萼兒眼眶含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之人,摸到這人瘦如枯枝的胳膊,萼兒整顆心痛到麻木。
娘~女兒很快便會救您出去,女兒一定會讓您擺脫這一切。
萼兒心中哀嚎。
她清楚眼前之人就是她娘,因爲只有她娘身上會有母蠱,若是此人不是她娘採蕪,聞氏和李福讓她所做的一切根本說不通。
呆看了眼前陷入沉睡之人許久,萼兒咬牙從袖袋之中取出一把匕首,率先隔開自己的手掌,又狠心心腸,割破採蕪瘦成皮包骨的手臂。
她握着採蕪的手臂,讓兩人的傷口重合,默默運起許久不用的蠱術,牽引着採蕪體內的母蠱來到傷口處。
採蕪乾瘦的身軀似乎早就讓母蠱心有不滿,感受到萼兒鮮活的血氣,它似乎很是躁動。
母蠱遲遲沒有離開採蕪的身體,似乎對她的身體仍有眷戀,萼兒急得滿頭是汗,卻是依然無果。
正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蓬頭垢面的採蕪悄然睜開雙眼。
她的目光十分清明,絲毫不似聞氏所言那般,是個心智全無之人。
萼兒的容貌映入眼簾,採蕪陡然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嘴,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聽到一陣呱噪的‘吱吱’聲。
是老鼠的叫聲。
採蕪神色一變,側耳傾聽,豁然聽到另外一道呼吸之聲。
地牢之中還有旁人,採蕪緊緊閉上嘴巴,繼而再次細看了萼兒一眼,不捨的合上了雙眼。
萼兒此刻聚精會神的盯着自己的手,全神貫注的牽引着不願離開採蕪身體之中的母蠱,並未發現採蕪方纔睜眼的情形。
像是無意一般,採蕪的手輕輕碰上了萼兒的手腕,萼兒只以爲她是在睡夢中感覺到了疼痛,纔會突然有此動作,並未太過在意。
殊不知,採蕪卻在摸清楚她的脈搏之後,心中大驚。
果然,萼兒還是沒能逃過聞氏的魔掌,她到底還是修煉了蠱術。
採蕪心中涌現出一陣強烈的憤恨,只是除了憤恨她無法再做什麼,她鬥不過聞氏,終究只能淪爲階下囚。
感受到心繫多年的女兒周身被強毒侵襲,採蕪心疼不已。
她悄悄使用蠱術驅趕自己體內的蠱蟲,讓蠱蟲順利進入萼兒體內,只因她清楚,沒有母蠱,萼兒永遠不可能控制住體內毒素。
母蠱如今對她來說,不過是隻可以讓她真正癡傻的毒蟲,若交到萼兒手中,必定還能助萼兒一臂之力。
苦熬多年的採蕪,決定爲心愛的女兒做最後一件事。
蠱蟲突然安靜下來,從傷口處進入萼兒體內,萼兒精神鬆懈之時,突然感到手臂微癢。
她轉頭一看,只見採蕪那隻原本輕觸她手腕的手,正在緩緩移動,靜默無聲的在她手臂上劃出一個字。
逃!
萼兒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依然緊閉着雙眼的孃親,採蕪悄然睜開眼,看着她的臉龐,微微一笑。
厚厚的污垢讓萼兒看不清她的笑容,可從她的目光又能清晰的知道,她的確在笑,她的笑容很美麗,極盡溫柔。
“孃親~”萼兒輕聲哽咽,採蕪卻衝她搖了搖頭,再次依依不捨的閉上了雙眼。
萼兒知道此刻不宜開口多言,她一邊流淚,一邊在採蕪手上寫上‘等女兒’三個字。
採蕪沒有睜眼,她固執的再次在萼兒手上寫下一個‘逃’字。
萼兒還想再寫些什麼,卻是被李福不耐煩的聲音喝住。
“好了沒有?天快亮了,再不走我可就要動手了。”見萼兒用身體擋着採蕪,李福有些不放心,遂緩緩朝鐵籠走來,萼兒連忙擦了一把眼淚,動作輕柔將她孃親採蕪鬆開,站起身轉頭就走。
直到走出鐵門,她再次回頭望向採蕪,淚流滿面。
“怎麼樣?得到母蠱了麼?”李福語氣極淡的發問。
見萼兒點頭,他便動手鎖上鐵門,眉角微挑,顯然對萼兒的表現很是滿意。
“太皇太后給你半個月熟悉母蠱,半個月之後便是勤帝的死期,你可明白?”李福拽着萼兒走到地牢門口。
“爲何如此急切?我從未控制過孃親的母蠱,如何能夠這麼快掌控?”萼兒下意識想要延長時限。
李福卻是不爲所動,冷笑道:“爲了你娘和葉雄的性命,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你應該清楚,控制陌生母蠱需要時間,這不是勉強就能做到之事!”萼兒幾乎聲嘶力竭,若是可以,她此刻就想殺掉李福,只是她清楚,她根本做不到。
“你還要多言麼?”李福陰笑着擡起手掌,面色平靜的對準鐵籠裡的採蕪。
萼兒定睛一看,只見李福指尖,豁然夾着一支泛着幽光的暗鏢。
以李福的指力,這支暗鏢足以取採蕪性命!
萼兒垂下緊握的雙拳,立即出言妥協,“半個月就半個月,我會做到的。”
“這就乖了。”李福緩緩收起暗鏢,笑道:“走吧,只要你對太皇太后忠心,往後多的是機會見到你娘。”
聽到這句話,萼兒不禁暗自冷笑。
李福說出這樣的話,並非是關心於她,而是警告,她心知肚明。
萼兒還很清楚,接下來的半個月,她必定要活在李福的時刻監視之中,接下來該如何應對,萼兒一無所知。
想到了什麼,萼兒突然出聲問道:“李公公,皇上到底做錯了何事?爲何太皇太后不能容他?”
李福顯然沒有想到萼兒會突然發問,他微微一怔,繼而語氣好笑的說道:“掌權之人想要誰死,並非是因爲那人做錯了什麼,只是因爲那人的存在擋了路罷了。”
李福想起聞氏那張蒼老的臉,心中冷嘲,面上卻是分毫不顯。
“即是如此,擋太皇太后路的,難道不應該是華瑾大公主麼?”若論權勢,華瑾大公主的確勝過勤帝一籌。
“你倒是挺聰明的,”李福神情略帶深意,他目不轉睛的盯着萼兒,輕聲說道:“既然你問到此處,那我不妨告訴你一些,讓你也好有些準備。”
見萼兒乖順低頭,李福繼續說道:“既然要清理擋路之人,那便要清理的乾乾淨淨,沒有例外,只分先後。”
“可華瑾大公主是太皇太后的親生女兒!”萼兒滿臉驚愕,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聞氏連華瑾大公主都不會放過麼?虎毒尚不食子,聞氏難道會比兇惡的老虎還有可怖?
“虎毒不食子…”萼兒話未說完,李福便輕笑着說道:“老虎撲食只爲果腹,太皇太后乃人中龍鳳,無腦的老虎豈能與其相提並論?古往今來,爲了權勢,父子反目,兄弟自相殘殺之事還少嗎?就憑區區一個華瑾大公主,你以爲就會令太皇太后那等‘梟雄’之輩心軟?”
“呵~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