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南城城西郊外,有處半山腰的建築異常宏偉。樓宇林立,氣勢恢宏,處處顯示主人的尊貴地位。
白玉雕成牌坊,上面的幾個大字銀鉤鐵畫:藥幫召南堂寧府。
藥幫是壟斷着全國的藥材生意,地位極其尊貴,一直受到人世的敬重。召南堂是藥幫的二十四分堂之一,以當地的地名命名的。
召南堂負責採藥製藥,每年固定向藥幫繳納多少的藥材與成藥之後,多餘的亦可以自己買賣。
與其他堂不同,召南堂比較受幫主的重視,因爲他們的草藥不是種植,而是野生的。
召南地處帝國的西南角,四面羣山環繞,數不盡的古林深處,藏着最珍貴的草藥。大山裡孕育了數不盡的寶貝,亦壯大了召南堂在藥幫舉足輕重的地位。
現任堂主寧鴻雁,今年五十六歲,身體健碩,把召南堂打理得井井有條。他自己也是製藥師,是西南最有聲望的製藥師。雖然在全國的製藥師中沒有名氣,但是在當地的影響非同一般。
寧家是與楚家相對應的召南城極富人家之一。
如今是成禧十五年的四月,鶯飛草長,百花鬥豔的明媚春季,處處透出喜人的生機。
寧府東北角,有一處小小的院落。灰色院牆上爬滿了翠綠的爬山虎,生機盎然;院中有一顆古老的銀杏樹,樹下石桌石椅纖塵不染。一架鞦韆上面裝飾了綢布的桃花,栩栩如生。
寧音塵站在窗口,望着院子裡明媚的陽光,突然會心地笑了起來。
如今是成禧十五年,成禧十五年呢!這一年,她才十四歲。
成禧十五年的四月,雖然父母去世了,疼愛她的祖父卻還在世,家中也不是大伯當家,也沒有人罵她是掃把星,沒有人把她反鎖在院子裡不准她出門,令她整個人變得陰鬱。
四月裡跟大伯家的女兒寧十月打了一架,被她從閣樓上推下來,一根肋骨刺破了內臟,令她臥牀了半個月。這件事她刻骨銘心,因爲這件事,毀了她往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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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音塵真實聞到了院中牆角的一盆桃花香,才能真實地感受到生命的重來!
最初醒來時的驚愕、欣喜、興奮、抱住祖父大哭,十天過去了,她已經平靜了。
成禧十五年,是她人生歡樂的最後一年。因爲今年年底,祖父會去世,大伯當家後,衆人都會欺負她這個孤女。
想起這些,寧音塵心中有頓了一口氣。
可以改變了,祖父可以不在今年年底去世了!!
“塵兒,怎麼站在窗口?”身後傳來一個慈祥溫和的聲音。
寧音塵忙轉身,祖父負手立在她的身後,含笑望着她,然後故意嗔怒道:“不是說了,不準下地嗎?怎麼不聽話?”
“爺爺!”寧音塵收起自己的心緒,甜甜地撒嬌道。
小丫鬟翠環忙進來扶寧音塵回牀上去躺着。
寧音塵有些厭惡地看了看她。當初她把翠環當成自己的親信,可是祖父死後,自己孤苦無依,翠環不僅僅便要求管事派她去旁處做事,對寧音塵不管不顧,還經常跟其他下人一起欺負她。
寧音塵眼裡對翠環的戒備與厭惡令她的祖父寧鴻雁一愣。翠環從小跟音塵一起長大,兩人情同姐妹,怎麼如今這樣生疏起來?
音塵這一病,似乎變了很多,從前她的眼睛裡透明純淨,不諳世事的天真,如今的她,眼眸處總是帶着若有若無的犀利,好似看透了人心一般。
翠環服侍好寧音塵躺好,便出去了。房子裡只有寧音塵與寧鴻雁時,寧鴻雁起身,關緊了房門。
寧音塵知道,該來的都來了。但是她很平靜,她不會讓舊事重生髮生在她和她的祖父身上。
寧鴻雁關好門之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拉住寧音塵的手,語重心長說道:“音塵,這是琉璃人蔘做成養氣丸,你收着!你從小身子就弱,又不愛習武,如今的身體更加不好了。被肋骨刺破了內臟雖然沒有要了你的命,卻令你元氣大傷,大夫說你活不過二十歲。這些養氣丸每天早晚一粒,吃上半個月,你的身子就好些,也會延長壽命的。記住,千萬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就大禍臨頭。快收好!”
寧音塵握住溫潤的瓷瓶,眼淚奪眶而出。就是這個該死的琉璃人蔘丸,要了祖父的命,令寧音塵往後的日子充滿了痛苦!
她的一切厄運,就是接下這保命續體的養氣丸開始的!
“怎麼哭了?”寧鴻雁心疼地問道,“快別哭了,內傷還沒有好呢,哭傷精氣!”
“爺爺,今年藥幫給咱們召南堂的任務,是不是三十顆琉璃人蔘養氣或者四十萬株萬株普通草藥與五百種不同的成藥?爺爺,我不要這個,要是大伯三叔他們知道了,肯定會怪我的!”寧音塵止住了淚水,又道,“這三十顆琉璃人蔘養氣丸,可以頂四十萬株普通草藥,五百種不同的成藥,上千萬兩銀子呢!這是皇帝御定的仙藥,我吃不起!”
成禧十五年,寧音塵懵懂無知,爺爺給她的藥丸她便吃了。可是五月過後,整整五個月的大旱,讓山上的草藥全部旱死了。
年底的時候,召南堂傾家蕩產,才湊齊了十萬株普通的草藥與三百味成藥。藥幫幫主早就知道召南堂得到了琉璃人蔘,等着這天價的琉璃人蔘養氣丸呢!最後卻美夢落空,嚴懲了寧鴻雁,挑斷了他的手筋,割了他的舌頭,讓他這輩子製藥的本事都傳不出來。
祖父受不了,便自殺了。
藥幫收回了召南堂的令牌,寧家從此一蹶不振!好在寧家的長子,寧音塵的大伯寧穀風得到了老爺子的八成真傳,日子才慢慢好起來。
大家後來知道是寧音塵吃了那些養氣丸,如何不恨死她?
是她害死了祖父,是她令整個寧家失去藥幫的堂主地位,讓寧家從此成爲普通的人家!
打那以後,寧穀風便令人把寧音塵關在閣樓裡,每日只給一頓搜飯。那些養氣丸的作用十分巨大,這樣的惡劣環境,寧音塵內體依舊存了元氣,氣色不錯。
大伯寧穀風從寧鴻雁的櫃子裡翻出了當初寧音塵與楚家二公子楚扶玄的婚書,才把關了兩年的寧音塵放了出去,指望她去攀上楚家,然後與楚家聯合。
楚家也看上寧穀風的製藥師身份,便認當初的婚約,娶了寧音塵過門。
苦難啊,都是從這些琉璃人蔘養氣丸開始的!
寧音塵的一席話,令寧鴻雁愣住,不免吃驚:“你怎麼知道這些?”她一向不喜歡堂裡的事情。家族中的孩子都去堂裡學習採藥或者製藥,唯獨寧音塵不愛這個。
老爺子可憐她父母早逝,孤身一人,便特別溺愛她。她說不願意去,便不強求。
這些事情,只有堂裡的三個製藥師加上寧穀風知道,寧音塵從何得知?
這些,都是以後的日子,寧穀風面目猙獰地告訴寧音塵的。每次說起這些,他恨不能殺了寧音塵。他一輩子都在努力,都是等着父親死後繼承他的堂主地位。可是寧音塵讓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寧音塵記憶猶新。
因爲這些,她極度愧疚,寧家如此虧待她,她都不曾憎恨他們。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如今想來,她何錯之有?沒有人知道往後的五個月會大旱。天災人禍,爲什麼要加在她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孩子身上?她當初懵懂無知,根本不知道這些藥丸的作用,亦不能猜到往後的五個月會大旱。
她抱住寧鴻雁,又哭了:“爺爺,我上次偷偷聽到您跟大伯說起的!爺爺您是這麼高超的製藥師,一定能製出好藥幫我續命的!塵兒不要這麼貴重的東西!”
這個解釋漏洞百出,但是她哭得悲傷,轉移了寧鴻雁的注意力,輕輕拍她的後背,仔細解釋:“塵兒,四十萬株普通草藥與五百種成藥,我們召南堂八九個月就可以完成的!你放心吃這個,這種琉璃人蔘千年難得一遇,是人人慾得的珍寶!”
寧音塵緊緊抱住寧鴻雁的腰,一個勁地搖頭:“不,如果幹旱呢?藥幫每年給我們那麼多錢,他們纔不管幹旱不敢旱。如果幹旱了,爺爺完不成任務,就會受到殘酷的懲罰。到時塵兒一個人受盡世人的淒涼,孤苦一生。爺爺,塵兒好怕,只要爺爺平平安安的,塵兒寧願少活幾年!”
“胡說!”寧鴻雁哭笑不得,“塵兒,你太杞人憂天了,怎麼會幹旱呢?我們召南,上百年都沒有大旱過!”
“如果呢,如果呢?”寧音塵哭得不停聲。
寧鴻雁最終挨不住她的啼哭,只得把這養氣丸收回,想着以後趁她不備,偷偷把這琉璃人蔘丸給她吃下去。他不忍心看着自己最愛的孫女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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