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鬱志達帶人趕到平安垸。有效的緩解了人手不夠的壓力,暫時頂住了危機。但是,洪水還在上漲,現場缺少大型機械,需要分派一大批人手去準備土石,裝填沙包,捆紮木排、木架,人手依然很緊張。原先守在大堤上奮戰的一千多名突擊隊員,都已經十分疲憊。
這批突擊隊員的組成,有些五花八門。
大部分是陽關鎮的基幹民兵和各村抽調的青壯年勞力,一部分是駐軍的官兵,有百十來人,一部分是白湖縣先前派到陽關鎮支援的力量,以縣直機關年輕幹部和基幹民兵爲主。
這批突擊隊員,在大堤上堅守的時間已經很長了,根據柳俊的瞭解,陽關鎮的基幹民兵和青壯年勞力,甚至已經有在大堤上堅守超過一個月的。
柳俊瞭解到這個情況,大爲感動之餘,又大爲憂慮。
人的體力都是有限的,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堅持一個月。還都是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僅僅用頑強來形容是完全不夠的,這絕對是個奇蹟了!
但是這個奇蹟還能延續多久?
凝視着腳下咆哮怒吼,瘋狂衝擊堤壩的洪水,柳俊第一次感到了大自然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無所不能的柳書記,也有了很無力的感覺。
柳俊心裡很清楚,這場全流域的大洪水,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裡發生的這場大洪水,大江流域,一共會迎接七次最大的洪峰,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
在堅守平安垸的空隙,柳俊和鬱志達等人在帳篷裡稍事休息,商議對策之後,簡單地詢問了白湖縣其他各處的抗洪情況。白湖縣和潛州市區一樣,緊鄰大江,境內河道縱橫,湖泊密佈,抗洪搶險的任務最重。先前潰壩的三個圩垸,就有一個在白湖縣。
“柳書記,情況很不樂觀……”
面對着這位年輕的副指揮長,鬱志達按捺下好奇的心情,語氣很沉重地說道。
“說詳細點!”
柳俊追問了一句。
鬱志達就略略有些奇怪。他到現在,也還沒完全弄明白柳俊的身份,介紹說是玉蘭市委副書記。鬱志達雖然也在A省官場,做了一縣之長。畢竟玉蘭市和他的關係不大,因而對柳俊的瞭解也就不多,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似乎來頭很大,老爺子是新任的副總理,在玉蘭市比較強勢,別的就所知甚少了。
作爲省會城市的市委副書記,面臨這種規模巨大的自然災難,趕赴潛州市支援救災,很是理所當然。依照他的級別,在市抗洪搶險指揮部掛一個副指揮長的頭銜,也是理所應當。官場上,對這些面上的東西很在意。
不過照鬱志達的理解,柳俊這個副指揮長,十分的臨時,基本上就是個意思,照顧柳俊的顏面而已。柳俊乍然出現在平安垸這個最危險的現場,已經讓鬱志達難以索解了。出現了這麼大的險情,市裡正管的頭頭們不出面,讓柳俊這位“客卿”衝到第一線,似乎很說不過去。
或許年輕幹部想要出風頭。在這場大災難中撈點政績什麼的。
但是柳俊卻要求他將縣裡的受災情況說詳細一點,這個可又不能理解了。莫非柳俊還真想承擔抗洪搶險副指揮長的職責?
當此之時,鬱志達卻也不能敷衍。現在可是類似戰爭階段,一切都要服從指揮的。
“柳書記,我們白湖縣,緊挨長江,全縣有大小湖泊七十幾個,圩垸五十多處,類似平安垸這樣三面環水的圩垸不少,很多圩垸甚至是四面環水的,就在湖心。基本上,第一次大洪峰過來之前,最危險的圩垸,我們都組織羣衆撤離了。平安垸的堤壩修築得比較牢固,蔣宏牧這人又很倔強,死守不退,所以才堅持到現在……目前全縣發生重大險情的圩垸,有七八處之多,縣城也時刻處在威脅之下,方汝成書記,坐鎮縣城,不敢離開……”
說到這裡,鬱志達的聲音略略遲滯了一下,似乎對自己所言之事,不是很有信心。
以柳俊的官場智慧,自然也能猜到這中間的微妙。歷來縣委書記和縣長,都不是十分對路。方汝成是否真如鬱志達所言,是堅守縣城不敢擅離,還是另有原因。很難說。但這樣緊張的時刻,又是面對柳俊這麼一個外市的副書記,鬱志達再與方汝成不對路,也不能明着在柳俊面前說方汝成的不是。否則,結下的就是死仇。而且也極有可能在上級領導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覺得鬱志達在這種時候還不忘“鬥爭”,個人品德很成問題。
柳俊隨即扭頭對於懷信說道:“地圖!”
於懷信趕緊從隨身攜帶的包包裡取出地圖來,就在昏暗的燈光下鋪開來。
柳俊對鬱志達說道:“鬱縣長,請你把最危險的幾處圩垸的確切地址,給我指出來。”
鬱志達這回是當真大吃一驚,看來柳俊是玩真格的了,壓根沒將自己當作是“客卿”。一時之間,鬱志達又驚又佩,當下不敢怠慢,湊到地圖前,仔細看了一陣,伸出髒兮兮的手指,在地圖上一一給柳俊將最危險的圩垸位置,指了出來。
隨着鬱志達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柳俊的眉頭越皺越緊。
從地圖上標註的圖例來看,這幾處圩垸,都和平安垸的情況相類似,位於湖泊或者河流旁邊。兩面或三面環水,雖然沒有去過現場,想必汛情也是非常不樂觀的。
現在平安垸大堤上,已經超過了兩千人的隊伍在堅守,市裡也及時調撥了大批的物資前來支援,是否能夠守住,還是個未知數,這些圩垸就更加不好說了。
“鬱縣長,首先就是要撤離羣衆,明白嗎?”
柳俊盯着鬱志達,沉聲說道。
鬱志達忙即點頭:“是的。柳書記,已經在安排了……”
“所謂已經在安排,是怎麼樣安排的?”
柳俊毫不放鬆,緊着問道。關鍵時刻,柳俊可一點不含糊,不是人家一句話就能將他糊弄過去的。平安垸告急,白湖縣城離此地不過十幾公里,鬱志達來的時間,比他從市裡趕過來還要晚了兩三個小時,其他的圩垸,離得只有更遠。白湖縣黨政一把手,書記坐鎮縣城,縣長在平安垸,那麼其他那些情況危急的圩垸,都是些什麼人在負責?
“縣委班子的所有成員,還有縣政府的副縣長和縣人大的主任,都已經全部派出去了,分別到情況最危急的圩垸負責搶險指揮工作!”
鬱志達小心翼翼地答道,便說邊觀察柳俊的臉色。
“所有各個鄉鎮和圩垸,通訊都能保證暢通嗎?”
鬱志達臉露難色,搖了搖頭,遲疑地說道:“柳書記,有線通訊已經斷絕了,無線通訊也差不多斷絕,很難有效聯繫……”
“這樣不行!”
柳俊斷然搖頭。
“鬱縣長,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和這幾個圩垸的負責人聯繫,告訴他們,必須第一時間撤離羣衆,不許拖延,也不許有任何僥倖心理。請你轉告他們,如果沒有第一時間撤離羣衆,導致潰垸,發生重大的羣死羣傷事件,當地負責的幹部,就地免職,追究刑事責任!”
鬱志達大吃一驚。看來衙內就是衙內,竟然說出如此強硬的話來。不過鬱志達也知道,柳俊說的是正理,重大天災面前,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
仇用之在一旁插話道:“柳書記,我建議,向軍分區求援,要他們緊急調撥無線電臺和步話機過來,儘快與各圩垸取得直接聯繫,以便統一指揮!”
柳俊點點頭,說道:“好,這個建議可行,用之你馬上去落實!”
“是!”
“柳書記,在軍分區的無線電臺和步話機調撥過來之前,我看,我還是去各個圩垸走一趟吧,親口傳達你的命令!”
鬱志達下定了決心。
“好!不過,鬱縣長,道路可能不暢通了!”
柳俊提醒道。
“我騎摩托車去!”
鬱志達也沒有多少猶豫,答道。
柳俊略略沉吟,說道:“這樣也行,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白,謝謝柳書記關心!”
鬱志達伸出手與柳俊握了一下,反身出了帳篷,叫上自己的秘書和兩外兩個縣委辦的幹部,登上兩臺摩托車,消逝在雨夜中。
望着鬱志達消失的方向,柳俊臉上露出了一絲欣賞之色。面臨大事有決斷,有擔當,落實上級指示不含糊,這個鬱志達還不錯。
不過柳俊的思緒很快就被急匆匆跑進帳篷的突擊隊員驚動了。
“柳書記,洪水越來越大了,一些剛堵上的口子又沖垮了……”
突擊隊員氣喘吁吁地報告道。
“走,上堤!”
柳俊一揮手,出了帳篷。
情勢確實是越來越危急,市裡增援的人手在天亮前趕到,大家奮勇拼搏,天亮時暫時把口子又堵上了,但是雨勢越來越大,洪水還在不斷上漲,情況已經非常危急了。
是死守到底,還是撤離,柳俊面臨着最艱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