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別講大話,好像試卷是你自己出的一樣。”
阮碧秀不信。
“嘿嘿,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正和柳晉才鬥口,屋外傳來嚴菲清脆悅耳的聲音。
“柳俊,柳嫣,上學去囉……”
敢情這小妮子也是校友?前世怎麼沒注意到呢?實話說嚴菲長得極好看,水靈靈的秀美難言,儘管只有十歲,身材尚未長成,任誰見了也料得到日後長大了定是尤物無疑。但以柳俊四十歲的心態,要說現在就打這小小孩童的歪主意,未免過分不堪。畢竟自己不是人人皆曰可殺的大色魔。只是因了嚴玉成的關係,愛屋及烏,對嚴菲就多了幾分喜愛。
“等一下,就來了。”
阮碧秀就生氣起來,笑罵道:“好啊,小小年紀就娶了媳婦忘了媽!”
嚴菲今天穿了件雪白的襯衣,套一條灰點子的揹帶裙,梳兩條長辮子,兩隻眼睛烏溜溜的轉動,漂亮得不像話。
見面的剎那,柳俊咬在嘴裡的包子差點掉下地來。
都說將種天生,虎鼠不同。依柳俊看,這尤物也是天生,打小就顯露出終極男人殺手的本色。
得,有美相伴,今天這學還真得去上了。
走出二號樓,柳俊欣賞着青山嶺未經多少修飾的美景,不時對比着身邊麗質天生的小美人,心懷大暢。拐過一個彎,看到幾個年輕人在揮汗如雨的練習擒拿格鬥,一名三十歲出頭的漢子在一旁指點,神情嚴厲。
見他們一行人走過來,領頭漢子點頭向解英打招呼。
解英去教委上班,與大家同路。
解英顯然也認識這名教練,笑着答應:“樑科長,練兵呢。”
柳俊問道:“解阿姨,他們是做什麼的?一大早在這裡練兵?”
“縣革委保衛科的樑科長,那些年輕人都是保衛科的工作人員。”
柳俊點點頭,突然走過去對樑科長說:“樑科長,以後我每天跟你鍛鍊身體好不好?”
樑科長笑着點頭,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柳俊,是柳晉才的兒子。”
“哦,原來是柳主任的兒子。只要你每天能堅持早起,身體一定能鍛鍊得很好的。”
“謝謝樑叔叔,我也要和這幾個叔叔一樣,練擒拿格鬥。”
這倒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上輩子柳俊就頗爲喜愛體育運動。因爲他酷愛吃肉,特別是吃肥肉。如果不經常鍛鍊,就會變成一個超級大胖子。
體育鍛煉這事,也要合羣。人越多,練起來越有勁。
樑科長笑道:“行啊,你也知道這是擒拿格鬥?”
“聽人家說過呢。樑叔叔一定是高手。”
既然有心拜師學藝,就該低調些,不能顯擺。順手奉送高帽一頂,惠而不費。
樑科長果然受用,笑眯眯地點頭,讚歎道:“這領導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家教好呢。”
柳俊見他滿臉堆笑,有些巴結討好的意思,心裡就小小鄙視了一把,覺得他不大可能是一位嚴師。誰知日後爲這個十分錯誤的判斷頗吃了些苦頭。
到了民主小學,謝老師站在教室門口等候。
嚴菲比柳俊高一個年紀,揚手說了再見,一蹦一跳去了三年級一班的教室。
謝老師領柳俊到講臺旁站定,鄭重其事地給全班同學介紹道:“同學們,這是新來的同學,叫柳俊,大家以後要多幫助他。”
同學們倒也友愛,紛紛鼓掌。
“柳俊,你坐這個位置。”
柳俊乜了一眼,第四行第五個,還好,大約因爲自己個子高,沒有安排在第一個。在老師眼皮底下看《傲慢與偏見》或者《戰爭與和平》,可不見得是什麼好主意。
第一天上課有驚無險,謝老師不知道柳俊以前在柳家山小學成績如何,想來鄉下小學,教學質量定然不高,見他整節課大部分時間都低頭盯着桌子,甚少擡頭看黑板,以爲是底子差,跟不上班,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不向柳俊提什麼課堂提問,以免他出乖露醜。
幸而如此,不然她將柳俊叫起來回答問題,柳衙內心不在焉的,連她問的什麼都搞不清楚,定然會被問得張口結舌,狠狠狼狽一把。
放學之後,三姐和嚴菲結伴前來找柳俊一同回家。別看嚴玉成口口聲聲要將女兒許配給我,事到臨頭,她們女孩子卻自動自覺地站到了同一條戰線。
小學放學早,六月天斷黑晚,柳俊可不想這麼早就回家去。每天抱着英文俄語,要不就是古典名著,《二十四史》,也有些膩了。
從今天開始,柳俊就正式成爲向陽縣的街上人了。上輩子整整在這個小縣城生活了十年,對每一個角落旮旯都熟悉得不得了。如今再世爲人,仍然有舊地重遊的衝動。
“三姐,菲菲,我們別那麼早回家,看圖書去!”
老街的圖書攤和牛肉麪,是柳俊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柳嫣猶豫着,說道:“怕不好呢,回去晚了,會罵的。”
嚴菲看上去機靈活潑,其實是個乖乖女,儘管心裡十分想去看圖書,嘴裡卻附和柳嫣。
“是啊,我們還是回去吧,要不我媽準會罵我。”
“哎呀,怕什麼,晚一點回去沒關係的。”
柳俊不由分說,拉起嚴菲的手就往老街方向去。
許多小同學驚訝地看着柳俊拉嚴菲的手,在一旁嬉笑。那時節,小學生比高中生還分性別,男孩女孩甚少在一起說話,似這般公然拉拉扯扯,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嚴菲羞紅了臉,慌忙掙脫他的手,跑到柳嫣身邊,眼睛裡卻滿是躍躍欲試的神情。柳嫣也是小孩心性,仗着“法不責衆”的念頭,也就同意了。反正要捱罵也是大家一起挨。
這一趟老街之遊,極是開心,不但看了好幾本圖書,還請柳嫣和嚴菲吃了雪糕(八分錢一根的牛奶冰棒,當時最高檔的冷飲)。嚴菲瞧向柳俊的眼神裡,就多了幾分親近和欽佩。總算讓柳衙內體會了一把做“闊少”的感覺。對於柳嫣“你哪來的錢”的質詢,也輕易便搪塞了過去。心裡想着,得想法子掙點錢,要不剩下不到五塊錢的家當,可充不起幾回“大老闆”。
假使能將方文惕那小修理鋪搞到街上來,和他合作,“盈利”的前景一定遠遠好過窩在紅旗公社那屁大點的地方。畢竟收音機,收錄機這些電器設備,在縣城比較普遍,就是黑白電視機,也並非絕無僅有。市場蠻大的呢。柳俊敢肯定,論無線電維修,這會子全向陽縣也沒人能越過自己頭裡去。
回到縣革委,天色已黑下來,嚴菲這纔有點害怕。
“柳俊,都怪你,這回我要捱罵了。”
眼見她明豔的小臉上滿是擔憂,柳俊不禁大爲憐惜,笑着安慰道:“放心,不會的,我們又沒做什麼壞事。等會解阿姨問起來,你就跟她說是我帶你去的。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沒事的。”
嚴菲有些將信將疑地點點頭。
回到二號樓,正好看到嚴家的門打開,王友福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倒退出來,手裡還提着些東西。這老小子臉皮倒厚實,這麼快就登門謝罪來了。
嚴玉成自然不可能出門送他,倒是解英的臉在門口露了一下,笑容可掬的。
王友福彷彿全身骨頭都輕了幾兩,猛衝解英鞠躬,待到嚴家的大門再度合上,這才低着頭笑眯眯的去了。看起來嚴玉成雖然未曾收他的禮物,倒也沒給他擺臉色,說不定還打着官腔安慰了幾句。
柳俊會心一笑。
劉邦封雍齒的故事,果然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