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國勝這段時間很鬱悶。
這個可以理解。劉飛鵬去職,a省進入了柳俊時代。這個“柳俊時代”,和“邰惟清時代”、“劉飛鵬時代”不同,甚至和“瞿浩錦時代”、“靳秀實時代”都有所不同。
邰惟清劉飛鵬從未真正完全掌控過a省,手打只是以省委書記之尊,掌握着一定的主動權罷了。瞿浩錦與靳秀實,對全省的掌控力度,自然是比較強的。但瞿浩錦剛剛蒞任a省的時候,a省的本土派實力極強,瞿浩錦經過十分艱難的“作戰”,才逐步掌控了主動。靳秀實沒有瞿浩錦那樣的麻煩,他的麻煩主要來自高層對本土勢力坐大的忌諱。
而柳俊,有靳秀實瞿浩錦的強勢,卻沒有他們的隱憂,由上至下,根基牢不可破,真正具備了在a省一言九鼎的無上權威。
這不是莊國勝鬱悶的原因。實話說,除了緊跟劉飛鵬的步伐之外,莊國勝自己,從未將柳俊當做真正的對手。沒那個必要!
現在劉飛鵬走了,問題也不大。莊國勝嚴格按照組織原則辦事,尊重省委書記的權威就是了。柳俊有什麼吩咐,就應承下來。料必到了柳俊這個層級,也不至於和他記什麼“舊恨”。柳俊的政治智慧和格局眼界,不至於如此低下。
莊國勝鬱悶的是,他的前景很不明朗。
原本他是作爲大派系着力培養的後備幹部,從國家部委下到地方來鍍金的。只要他配合好劉飛鵬,在a省好好幹上幾年,將a省收歸大派系“囊中”,到時候論功行賞,自會有他新的去處。前程一片光明。
但莊國勝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柳俊竟然如此難纏。以下風之勢,縱橫捭闔,完敗劉飛鵬!雖然說這有大派系博弈失利的原因,不過劉飛鵬和他莊國羅自立等人亦不免在高層大佬眼裡,留下十足無能的印象。假使他們在a省成功壓制住柳俊,或許對大派系的博弈,是一個強有力的支援,至不濟也能在善後處理中成爲一個很大的籌碼。嚴柳系要解除柳俊的困境,自要對他們進行一定的讓步。
現在卻完全顛倒了,不是他們爲大派系解憂,反倒要高層大佬爲他們勞神費力。爲了他們今後的出路,還要再向嚴柳系妥協讓步。
莊國勝隱約聽說,那邊原本是有意要將劉飛鵬徹底拿下的,好像劉飛鵬的夫人李青青和明珠那邊的“夫人俱樂部”有牽連。劉飛鵬極力騰挪,得到了某超級大人物的力保,才最終有了這麼個不尷不尬的安排。是否能夠東山再起,需要極大的運氣了。
莊國勝很憋氣。
作爲一個四十幾歲的副部級高官,莊國勝來a省之前,也要算是春風得意,心高氣傲,甚至帶有一點點京師大衙門裡小辦事員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覺得地方上的工作,並不難搞。
幾年過去,結果竟然如此難堪。
透過京師的一些朋友傳來的消息,全都是不利的,至少也沒有什麼有利的消息。最讓莊國勝悲涼的是,基本上這些消息均是語焉不詳,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內容。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他莊國勝邊緣化了。
本派系的大人物,暫時顧不上他!
博弈還在繼續,善後還在進行,他莊國勝這位副部級大員,手握一省司法大權,在高層大佬眼裡,就和個小蘿蔔頭差不多,沒人把他當回事。
只要想到這個,莊國勝便豪情頓消,很是氣沮。
然後柳俊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國勝同志,聽說你對打靶很愛好,槍法極佳,是個神槍手,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打幾槍啊?”
柳俊的語氣,聽起來很是溫和,還帶着笑意,就好像關係不錯的同事在隨意聊天說話,聽不出一點點高高在上的味道。
莊國勝條件反射似的在真皮轉椅地挺直了身子,笑着說道:“柳書記謬讚了,我那就是個業餘愛好,哪裡稱得上什麼神槍手啊?呵呵……書記有令,我自然要奉陪的。”
“那好,就去公安廳那個訓練中心吧,聽說那裡的設施還不錯。我們直接在那裡碰頭。”
柳俊笑呵呵的說道。
“好的好的,我這就過去。”
莊國勝連聲答應,柳俊那邊一收線,莊國勝立即起身,急匆匆的往外走,吩咐秘書馬上備車,同時邊走邊給訓練中心負責人打電話,叫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將場地清理出來,柳書記要過來視察工作,順便打幾槍娛樂一下。
訓練中心的負責人一接到這個電話指示,頓時暈頭轉向,兩腳如同着了火似的,跑得飛快。
說真的,自這個訓練中心建成以來,還從未有省委書記前來視察過。儘管聽莊書記的意思,柳書記其實主要是來“打幾槍”娛樂的,但也一樣絲毫不能怠慢。
一省之內,省委書記走到哪裡都可以稱之爲工作視察。
省委一號車出現在訓練中心門口的時候,莊國勝已經到了有一陣子了,臨時組織了訓練中心的一些管理人員和正在裡面訓練的一些警察,在中心門口排成整齊的兩列,擺出了歡迎的架勢。
儘管柳俊不止一次的強調過,他不喜歡搞迎來送往的那一套,但這個指示卻一直未曾得到過真正的執行。這跟我國的傳統有關。在一個極其重視官威官體的國度裡,不如此何以顯示上位者的威嚴?
柳書記嘴裡是這麼說的,下面的幹部可不能當真。分辨領導的哪些話該認真執行,哪些話該點頭答應,乃是爲官者的基本素質。
莊國勝焉能犯這個低等錯誤?
莊國勝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將柳俊此番突如其來的邀約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無疑,柳俊絕不是槍癮發作,真的要過來打幾槍娛樂。以前也從未聽說過柳俊有這個愛好。亦不是純粹爲了視察訓練中心,果真如此,不至於這樣臨時通知。
省委書記正式視察工作,是很重要的安排,絕不能如此草率。
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性,就是柳俊有話要和他莊國勝溝通。對這一點,莊國勝還是比較感動的,至少證明柳俊在這個事情上花了心思。不然,直接一個電話,請他去辦公室談話就是了。
看來柳衙內的跋扈,也是因人而異的。
或者說,柳俊的跋扈,他的強勢,均只是一種手法罷了。
眼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從黑色的大奧迪裡走下來,除了莊國勝還能保持鎮定,訓練中心的警察們全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省委書記。
可以說,柳俊在a省,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傳奇人物,不僅僅因爲他是省委書記,也不僅僅因爲他的年輕,而在於他給a省羣衆辦得實事。好像很多最基層的羣衆,都聽說過柳俊的大名。這就非常了不起,大部分普通羣衆,連居委會主任是誰都不清楚,遑論省委書記了。
當然,這要歸功於“柳青天”的偌大名聲。
關於柳俊爲民做主,主持正義的故事,貌似許多羣衆都能說出這麼一兩段來,其中不免添加了相當的“演義”元素。
a省近二十年來,沒有一位省委書記,能如柳俊一般,在民間有這樣正面的評價。
普通警察也是基層工作人員,心理和一般羣衆基本上沒啥區別。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傳奇書記,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等柳俊下了車,莊國勝恰到好處地疾走幾步,迎了上去,與柳俊緊緊握手,微笑說道:“歡迎柳書記視察訓練中心!”
這個話也是必要的。
省委書記在上班時間跑來打靶娛樂,影響不大好吧?
掌聲立即響了起來,警察們很整齊地吆喝了一嗓子:“歡迎柳書記視察訓練中心!”
柳俊笑道:“國勝同志搞得太隆重了,我今天就是來娛樂一下的。”
莊國勝臉帶微笑,也不“反駁”,客客氣氣地說道:“書記,請!”
莊國勝也很清楚,柳俊今天真不是視察工作,便並未將歡迎的警察介紹給柳俊。這麼多基層幹警,料必柳書記以後也很難有機會再和他們見第二次面了,不必多此一舉。
見了莊國勝的安排,柳俊知道,莊國勝已經明白了他此番前來打靶娛樂的真實用意。否則的話,在這裡歡迎的,除了莊國勝之外,還應該有省公安廳的其他主要負責幹部。省委書記視察公安廳下屬的一個單位,公安廳的頭頭們能不露面嗎?
柳俊給了莊國勝二十分鐘的準備時間,足夠通知公安廳的其他領導趕過來了!
對於莊國勝的敏銳,柳俊還是比較認可的。
“同志們好!”
柳俊臉帶微笑,頻頻舉手向歡迎的警察們致意,也伸出手去,和站在前排的人握手。
被柳俊握到手的警察,無不是激動不已,大聲問好。
在門口略略耽擱了一陣,柳俊纔在莊國勝的引領下進到訓練中心裡面。
“書記喜歡玩長槍還是短槍?”
莊國勝邊走邊隨口問道。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短槍吧。”
“好!”
莊國勝便引領柳俊前往一號訓練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