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年三月上旬,十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在首都召開。
作爲a省代表團的團長,柳書記此番赴京的心情是比較愉快的,至少比前幾次參加全國人代會的時候,心情要愉快得多了。
柳晉才代表國務院做政府工作報告的時候,精神抖擻,聲音洪亮,顯得比去年還要年輕。
柳俊擡頭望着主席臺上的父親,心裡很感欣慰。
局勢,是大不相同了。
會議間隙,柳書記接到了高長宏的電話。
高長宏在去年年底的江漢省委換屆選舉中當選省委副書記,今年初在全省人代會上正式當選江漢省人民政府省長,走上了正部級高位。
一切均是那麼順理成章。
與柳俊的“奮勇搏殺”比較而言,高長宏的進步之路,可謂是無驚無險,一路順暢。
高長宏正位省長,柳俊絲毫也不感到意外,也到時候了。所有大派系,均在着力培養新生代的接班人。不過柳俊原以爲,高長宏會調一個省去做省長,總是在自家後花園呆着,鍛鍊不了人嘛。現在看來,老高家還是十分謹慎,不願意高長宏面對過度險惡的環境。
江漢省基礎好,不但經濟基礎好,政治基礎也好。高長宏在那邊做一任省長,將江漢省的經濟發展更上一層樓,不出意外的話,這是可以預期的。有了紮實的政績墊底,幾年之後出任省委書記,就顯得水到渠成,一點不突兀。到那時,無論放到哪個省去,基礎就牢靠了。
這個決策,也談不上錯誤。
畢竟大派系的根基不同,嚴柳和高敬章的思維方式自也有別。鑑於嚴柳系的“出身”,本派系重要新生代幹部,摘“現成桃子”的可能性,遠不如老高家這樣的資深豪門。無論柳俊、江友信還是嚴明,到了一定的層級,都要靠自己努力去爭取。
高長宏在電話裡的聲音依舊那麼柔和動聽:“柳書記,忙吧?”
柳俊微笑答道:“還好。”
“柳書記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高長宏沒有過多寒暄,微笑着發出了邀請。到了他們這個層級的私人交往,彼此之間的談話其實是很隨意的,不會夾雜太多的客氣。
沒有那個必要了。
“呵呵,好。”
柳俊的答覆更加簡單。
高長宏說道:“那還是在廣安俱樂部吧,老地方,熟悉一點。時間方面,就是六點半,柳書記覺得合適嗎?”
“一切依照高省長的安排,我六點半準到。”
“謝謝柳書記。”
“呵呵,高省長請我吃飯,應該是我謝謝你纔對。”
高長宏便在電話裡發出輕輕的笑聲,似乎心情也甚是愉悅。
到了下午,廣安俱樂部的所有高層都緊張起來,原因無他,高長宏和高葆宏兄弟倆,都在大堂坐着,貌似是在等候什麼人大駕光臨。
這在以前,是非常罕見的。
不要說高長宏了,就算是高二少,也極少有親自在大堂恭候客人的時候。高二少可是很驕傲的,首都城裡,就算是再大牌的衙內,也當不起高二少屈駕相迎。
至於高長宏,那是何等身份?
老高家嫡長孫,現任省長!
要一個什麼樣的大人物,才值得他親自在大堂迎候?
難道是某位國家領導人要前來廣安俱樂部?記得以前只有高系的某位政治局委員光臨的時候,纔出現過這麼一回場景。
那時候,高長宏還不是省長呢!
高大少坐在大堂的沙發裡,偶爾抽一口煙,如同山嶽般沉穩。倒是高二少有些坐不住,不時站起來走動幾步。
高長宏恍若未見。
“哥,是不是太那個了?”
高二少性子是比較急的,沒有多少耐心,不過等了兩分鐘,便頻頻地看手錶,很不爽地低聲說道。他當然知道大哥這回請的是誰。
省委書記,當然是個人物。高二少也並不否認柳俊如今已經是了不得的角色。但高二少總覺得,大哥對這個柳俊,給的臉面太足了。
柳俊是了不起,大哥也不差啊!
大家平起平坐吧,沒必要搞得這麼隆重。
高長宏不理他,依舊緩緩抽菸。
高二少便不敢多言,嚥了一口口水,又擡起手腕看了看錶,六點二十七分!
這個柳俊,也真是拽兮兮的。
說好六點半,你提前幾分鐘不行啊?非得那麼準時!
高二少免不了在心裡狠狠腹誹了兩句。
六點半,烏黑的大奧迪準時出現在廣安俱樂部的門廳,高長宏立即起身,臉上浮現起溫和的笑容,大步迎了上去。高二少儘管心中不爽,卻也不得不跟在大哥身後走過去,還得在臉上擠出幾分笑容。
高二少在心裡不待見柳俊是一回事,面子上還是得過得去的。高葆宏也很清楚,這個柳俊,早已不是當初的縣委副書記,和他大哥一樣,乃是在不久的將來,就要登上權力最巔峰的大人物。非到萬不得已,高二少沒有必要去惹人家柳書記生氣。
眼見高長宏有意要親手去給柳俊拉開車門,高二少嚇了一跳,忙即小跑幾步,搶在大哥前頭,伸手拉開了奧迪車的車門,微笑着說道:“柳書記,請!”
見了這個動作,高長宏眼裡閃過一抹笑意。
剛剛走下車來的柳俊,眼裡也閃過一抹笑意。
高長宏就是在這些細節問題上,也很在意,爲他兄弟創造這麼一個向柳俊套近乎的機會。儘管老高家很強大,但如果能幫助高葆宏改善一下在柳俊心目中的印象,無論如何都是有利無害的。
被柳俊這種人時時刻刻惦記,不管對誰,均不是什麼好事情。
“謝謝高總。”
柳俊微笑着客氣了一句,主動朝高葆宏伸出了手。
高二少頓時受寵若驚,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柳俊的手,馬上又意識到不對,連忙將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雙手和柳俊緊握,搖晃了幾下。
無論高二少心裡如何的不爽,大面上的規矩還是懂的。要柳俊主動向他伸手,太不容易。這可是個很大的臉面了。
“柳書記,你好!”
待得柳俊和自家兄弟握了手,高長宏這才穩步上前,與柳俊見禮。
“高省長好!”
“柳書記,請!”
高長宏伸手延客,與柳俊並肩走向裡面。
兩排花枝招展的年輕女服務員整齊地排列在大堂兩側,朝客人深深鞠躬。
柳俊微笑道:“高省長,太客氣了。”
“柳書記是貴客,應該的。其實我倒是沒有想到這個,是葆宏安排的。”
高長宏笑着說道,順口給兄弟美言了一句。
高葆宏屁顛屁顛的跟在大哥身邊,隨口附和:“是啊是啊,柳書記是貴客,我們應該熱烈歡迎。”
柳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儘管他不是很在意這些面子上的東西,畢竟是高家兄弟一片心意。他自也不會再將過去和高葆宏的一些小事放在心上。不過由此也可見高長宏行事的嚴謹。老高家能長盛不衰,必然有其深層的道理。
除了高老爺子的健康長壽,除了高敬章高敬漢和高長宏本身的出類拔萃,高家行事作風的嚴密,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儘管這種嚴謹的行事風格,制約了高系的進一步擴展,但也足夠讓他們在風波詭異的政治鬥爭中牢牢站穩腳跟,任憑風吹雨打,屹立不倒。
經過多年的博弈,多少曾經風光顯赫的世家豪門沉淪沒落,淡出了權力中樞?剩下來爲數不多的這幾家,都有“獨門秘技”。
凡百年不敗之家,柳俊心裡均是比較敬重的。
宴席還是安排在廣安俱樂部的水上餐廳。看得出來,廣安俱樂部又進行了重新裝修。廣安俱樂部在京師的資格甚老,成立的時間僅晚於長城俱樂部。這麼多年過去,娛樂場所的內部裝修益發的豪華,裝修材料更新換代之快,也堪稱“日新月異”。雖然說頂級俱樂部不僅僅依靠豪華的裝修和硬件設施來吸引顧客,但作爲京師四大會所之一,廣安俱樂部在硬件設施上也不能落伍。
重新裝修過後的廣安俱樂部,少了幾分奢華富貴,多了幾分沉穩大氣。可見高葆宏的心態也在逐漸的轉變。當然,不排除這是他那個管理團隊的功勞,高二少自家,可能依舊是醇酒婦人,逍遙自在得緊。
見了柳俊臉上細微的變化,高長宏微笑道:“這個俱樂部重新裝修了一次,我覺得還算不錯。以前那個裝修,太浮躁了點。”
柳俊笑道:“葆宏現在的心態,也成熟起來了。”
高葆宏就悶了一下。
論年紀,他可是比柳俊還要大兩三歲,到了不惑之年了。現在柳俊卻以這種兄長的語氣說話,高二少總覺得怪怪的。不過既然柳書記誇獎,高二少自也要表示一下謙虛的態度。
“嘿嘿,柳書記,我哥也是這麼說的。看來你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大人物就是不一樣。我這回,算是蒙對了!”
柳俊和高長宏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高二少是越來越謙虛了。
不過,這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