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長,王淦的事情,你怎麼看?”
嚴菲一走,柴紹基便直截了當問道。..他今天登門拜訪,可不完全是信步而來。近來省裡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令柴紹基很鬱悶,在心裡憋得難受。以柴紹基與柳俊的關係,這些事情原本沒必要在心裡憋着,看不明白儘管直接向柳俊發問。
柴紹基毫不擔心柳俊會因此看低他的政治智慧。
搞不明白柳俊的意圖,有什麼好丟臉的?不要說A省,放眼全國,又有幾個人能夠搞得清楚了?要不然,柳俊也不會在巨頭們心目中有那麼重的份量了。
只是柴紹基覺得,現在時機敏感,也許柳俊也有隱憂,自己冒冒失失的去動問,會令得柳俊不高興。今天看到王淦的舉報信,柴紹基再也忍耐不住了。
在柴紹基看來,此番針對王淦的舉報,無疑又是劉飛鵬放出來的“暗箭”。
看看這個舉報的內容就明白了,主要都是一年多前發生的問題,什麼時候不好舉報,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舉報。而且從舉報信的內容來看,明顯是出自一人之手。這肯定就是在瞅準機會,給柳俊一個沉重的打擊。不管柳俊是不是繼續留任A省省長,於劉飛鵬來說,這種打擊都是必須的。
柳俊雙眉微微一蹙,反問道:“你怎麼看?”
柴紹基就悶了一下,隨即說道:“就事論事,我認爲這個八成是真的。安豐市以前的情況,大家都知道的。”
那一次洪天敬倒臺,牽連了一大批幹部,考慮到王淦是“檢舉揭發”洪天敬的有功之臣,同時也考慮到安豐市班子的平穩過渡,省裡決定控制範圍,只抓住最首要的犯罪分子,對於問題不是那麼嚴重的幹部,給予改過自新的機會。
事實上,安豐市的問題幹部,遠不止查出來的那一批。王淦在安豐市與洪天敬搭檔數年,能夠立穩腳跟,不被洪天敬擠出去,自然是因爲洪天敬覺得他這個人“靠得住”,大家身上都不乾淨,大哥不說二哥。
“紹基啊,你這個就事論事說得很好。不管是誰,只要他真的犯了錯誤,那就應該追究責任。如果這個情況是客觀存在,那麼王淦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柳俊緩緩說道。
與柴紹基談話,自然和麪對許宏玖不同,柳俊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觀點。
柴紹基默默點頭。
原本也知道,柳俊肯定會是這個態度。不要說是王淦,就算是他柴紹基,如果真的掉了,柳俊也會毫不留情地懲治他。和柳俊關心的幹部隊伍建設比較而言,任何個人的得失進退,均不足道。
只是拿下了王淦,無疑對於柳俊的威望,是一個打擊。
能夠理解柳俊一片苦心的幹部,畢竟不是多數。A省的大部分幹部,都還是“傳統意義”上的幹部,腦袋裡的思維定勢,不是那麼好轉變的。
“王淦真要是犯了錯誤,是該處理,但是這個時機……”稍頃,柴紹基說道,搖了搖頭:“省長,我聽說,羅自立和趙丹,在全省黨代會代表資格審查方面,把關很嚴啊……”
這是柴紹基今晚上想跟柳俊溝通的另一個話題。
玉蘭市、潛州市、宋都市等幾個城市報上來的代表名單,羅自立和趙丹,並沒有着力審查。他們也知道,這三個城市,完全在柳俊的強力掌控之下,別人很難插手進去。嚴格審查這幾個城市的代表資格,作用不大。就算給他卡了幾個下去,增補上來的代表,也必定是和柳俊保持一致的。他們的嚴格審查,主要是針對其他的地市。
因爲A省省委班子這幾年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導致A省的地市級主要領導幹部組成也是五花八門。劉系幹部和柳系幹部,佔了很大一部分比例。但邰惟清系的幹部,也不在少數,甚至於以前靳秀實在任時提拔起來的幹部,也還有一定的數量。這批人,原則上被劃入了柳俊的“陣營”。除了幾個地市,基本上可以和玉蘭潛州等城市一樣,劃歸爲劉飛鵬的陣營,更多的地市班子組成人員,情況很是複雜,各方勢力摻雜其中,糾纏不休。
羅自立和趙丹的嚴格審查,就是針對這些地市去的。
無疑,要保證黨代會圓滿成功,對於代表資格的審查,就不能不慎重。
這個事情,柳俊肯定也是清楚的。柴紹基當面動問,就是想要得到一個明確的信號,以便確定自己今後的行事方式。如果是在平時,柴紹基也不必如此,憑他和柳俊之間的默契,很多事情其實根本就沒必要事先溝通。但現在局勢實在過於敏感,柴紹基認爲,哪怕走錯一步,後果都有可能是災難性的。此時加強溝通,很有必要。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不要緊,由得他們去弄。A省,並不是獨立王國,不是孤立存在的。”
柴紹基頓時恍然,當下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看來柳俊還是柳俊,一切均是成竹在胸。
正在此時,柳俊的電話響了起來,柳俊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眉頭便微微一蹙,似乎打電話來的這個人,並不受柳省長待見。不過柳俊還是接通了電話。
“你好,王淦同志”
柳俊很平淡地說道。
柴紹基的雙眉揚了起來。這個時候,王淦給柳俊打電話過來,用意不言自明。
“省長,您好……”
電話裡,王淦的聲音有點抖,聽上去帶着些哀婉的意味。
柳俊不吭聲。
“省長,您……您現在在家嗎?我……我想向您做個彙報……”
王淦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
柳俊沒有多少遲疑,平緩地說道:“好,你來吧,我在家。”
“謝謝……謝謝省長……”
聽得出來,王淦的語氣大爲驚喜,幾乎要犯結巴了,一迭聲的向柳俊道謝。
柳俊放下電話,柴紹基便禮貌的起身告辭,柳俊也不挽留,起身將他送到了門口。
王淦來得極快,柴紹基剛一離開,王淦的車子就開到了十八號樓外。可見他這個電話,就是在常委院的門口打的,柳俊一點頭應諾,立即便趕了過來。
王淦進門的時候,滿頭大汗。儘管方當仲夏,八月流火,到了晚間,掩映在綠樹叢中的省委常委院也還是比較涼爽的。王淦這滿頭滿腦的大汗,估計是冷汗。任誰到了他這個田地,想不流冷汗都不行。
“省長,您好”
王淦甫一進門,就在門口朝着坐在沙發裡的柳俊深深鞠躬,腰彎成了九十度。瞧那個架勢,給柳俊跪下來磕頭的心思都有。
自從檢舉洪天敬之後,王淦就一直在提心吊膽中過日子,一年多來,從未有一日舒心過,時時刻刻在擔心劉飛鵬對他的“報復”。如履薄冰的走過了十幾個月,這一天終於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老實說,得知自己被舉報,王淦心裡是比較淒涼的。
這就是政治
自己當初“反水”,也是被逼無奈,洪天敬在猜疑他嘛,都準備要出手對付他了,王淦也只是自保而已。但是誰會在意他的“動機”呢?大家在意的,只是他的行爲
也許今天的結局,從柳俊視察安豐市的那一天開始,就是註定了的。
不過事已至此,無論如何,王淦都要掙扎一下,算是自救吧。
見王淦是空着手來的,沒有帶任何禮品,柳俊有些冷淡的目光,略略緩和了一點。不管怎樣,王淦總算還保持着最後的一絲理智,未曾將他柳省長的規矩忘記掉。如果今天王淦是帶着禮品而來,恐怕他剛剛進門,就會被柳省長毫不客氣地趕了出去。
“王淦同志,過來坐吧。”
柳俊緩緩開口說道,神態很是威嚴。
“是,謝謝省長……”
王淦嘴裡答應着,一顆心不斷往下沉。柳俊的神態,實在不夠怎麼“壯膽”。捱到沙發前,王淦又朝柳俊深深鞠躬,這才挨着沙發坐了半邊屁股,腰桿挺得筆直,望着柳俊的雙眼,目不斜視。
“省長,我……我是來檢討的……我以前對自己要求不嚴,犯了錯誤……”
見柳俊不吭聲,王淦只得鼓起勇氣,期期艾艾地說道,一邊說一邊小心地觀察着柳俊的臉色。王淦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說辭。很顯然,他不能對柳俊隱瞞自己的錯誤。胡亂在柳俊面前拍胸脯,很可能會引起柳俊的誤會,認爲他是被“冤枉”的。如果真是那樣,柳俊說不定就會放心支持省紀委查他。
反正你王淦是清白的嘛,那就不怕調查。
如此,則殆矣
要想獲得柳俊的庇護,唯一的辦法就是老實交代。希望柳俊能夠看在他曾經“立功”的份上,關鍵時刻拉他一把。是否能夠保住市長職務,王淦是不想的了,能夠全身而退,就已經要燒高香了。
洪天敬就是前車之鑑啊。
柳俊只是淡然地看着他,並不說話。
王淦頭上的冷汗,如同瀑布般傾瀉下來,當下咬了咬牙,抖抖索索的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紙來,雙手呈交給柳俊。
柳俊接過來掃了一眼,雙眉立即擰成了一個“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