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重山不堪大任,那麼下一任繼承人的重任又由誰來擔當?”有人忍不住發問。
“我想來想去,還是由族裡挑一個天賦和資質都不錯的孩子裡選出一個來,我親自帶在身邊培養。”王耀軍眼皮都不帶掀一下,丟出自己早就想好的打算。
孩子!所有人敏感地注意到這個字眼,這就意味着已經成年的,包括稍大一點的都不在考慮範圍內。一想到這點,不論年輕一輩還是老一輩,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來。
王耀軍打得一手好算盤,旁枝爲自家的後輩爭取繼承人的位子不就是盤算着等繼承人上位後可以和自己的家人一條心,多多照拂。他想挑個年紀小的,還要帶着身邊,孩子沒定性,等過個幾年還能記得什麼?這不等於讓他們白白賠了個天賦優秀的將來臂膀嗎?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王耀軍這話一出口,沒有人看不透他在打什麼算盤,一時間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起來。
“怎麼能讓一個孩子來擔繼承人的大任!”王耀軍下首的第一位,也是他的老對手王耀慶狠狠用柺杖在地上敲了兩下,看起來很是氣憤,對上王耀軍他又換上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道:“耀軍啊,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你瞧瞧我們這一輩都幾歲了,兒子孫子都快成爲左膀右臂了。現在要讓個什麼都不懂的毛孩子做繼承人,恐怕他還沒長大我們就進棺材了。”
王耀慶這話一出立刻贏得了座上衆人的齊聲附和。他回頭看了王耀軍一眼,眼中滿是得意。
王耀軍恨得直咬牙,鐵青着臉解釋道:“之所以這麼決定,是因爲這一輩差不對都到了進公司的年紀,我顧忌着你們培養了他們那麼久,就等着繼承家業,又怎麼能讓你們後繼無人?”
立刻就有人跳出來反駁,“您怎麼能這麼想,他們都是王家的一份子,面對家族大業,本就應該儘自己的一份心力,拼着我們後繼無人,也不能讓王家無人繼承!”
這話說得大義凜然,但在座的都知道這是在爲晚輩能成爲繼承人鋪路。
“這……”王耀軍額上不自覺冒汗。他在面對王重山時太輕鬆了,讓他在面對這一羣都快修煉成精的老狐狸時竟然疏忽大意起來。
“當務之急就是挑選出新的繼承人,否則聞家,李家都得要看我們笑話了。”
一時之間,話題被輕巧地轉換到挑選新繼承人上。幾隻配合默契的老狐狸相視一笑,錯眼之間已經達成共識。
靜立在他們後頭的小輩們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呼吸重一下會打亂長輩們的交鋒。短短時間內他們的心臟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幾起幾落,待到這時他們都都已經臉色煞白,薄薄的襯衣底下滿身的大汗淋漓了。
王耀軍抿緊着嘴脣,雙手握拳指甲不自覺地掐進肉裡。事態的發展漸漸失去了控制,若是讓其他人的得了繼承人的位置,那他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廳裡的空氣彷彿凝滯了,王耀軍和隱隱以王耀慶爲首的元老們沉默對峙着,這是一場無聲的角力,而處在風暴中心的王重山卻像沒事人一樣,這倒讓剛剛還看輕他的其他小輩們又暗暗佩服起來了,畢竟是以繼承人的身份培養多年。
大門突然打開了一道,大廳裡照進來白光,王耀軍擡眼一看,居然是尹淑君穿着一身改良旗袍,端着杯茶,慢步走來。
“你怎麼來了?”王耀軍聲音不自覺帶上兩分詫異。照尹淑君的習慣,每週都有幾天要去和那些世家太太們打牌聊天,今天他也是看着尹淑君坐上離開的汽車,沒想到她居然又回來,而且還出現在了這裡。
尹淑君微微一笑,“我想着都這麼久了,茶肯定是涼了。你們商量的是大事,下人不敢進來打擾,就由我代勞。”
說着,她親自把王耀軍手邊的茶盞換了一個。一轉身,似乎纔看到直挺挺地跪在那裡的王重山,臉上立刻露出一個吃驚的表情,“你這孩子又是犯了什麼錯,惹你爺爺這麼生氣。”
她說話的口氣卻完全沒有絲毫責怪,就像是對待淘氣闖禍的孩子一樣,憐惜又疼愛。
王重山和尹淑君對視一眼,任意對方把他扶起來。
尹淑君心疼地替他拂去膝蓋上的灰塵,又整整領子。
王耀軍看了立刻加重語氣,指責道:“淑君,你在做什麼?沒看到我們正在商議王家內部的大事嗎?”
“內部的大事?”尹淑君涼涼地瞟了疾言厲色的王耀軍一眼,同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嘲諷語氣說道:“那正好,我手頭我一份東西,和在座的各位,和整個王家都息息相關,正好讓大家商議商議。”
王耀軍呼吸一窒,還沒從那一眼的嫌惡中回過神來,就看見尹淑君從帶進來的托盤裡拿出一份東西,遞給了離得最近的一位元老。
那人平日和尹淑君沒打過交道,剛剛還嫌棄尹淑君出現的時機不合適,接過來她遞來的文件時還面帶兩分尷尬,等到他一翻開,匆匆幾眼之後,飛快地擡頭神色古怪地看了看王耀軍,又接着往下看,等到把東西看完,他臉色不怎麼樣地遞給了身邊的另一位元老。
幾乎每個元老看向王耀軍的眼光都帶上了狠辣。
王耀軍敏感地意識到事情不對頭,立即瞪向尹淑君,怒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尹淑君沒有回話,倒是沉默了半天都王重山一步上前把尹淑君擋在身後,隱約成維護之勢。
“你們!”王耀軍隨即了悟,自己的妻子和孫子已經站在同一條陣線上,他們手裡握着的一定是他們認爲會對自己造成傷害的東西。想到這裡,王耀軍幾乎要維持不住儀態,衝下去把那份東西撕碎。
不過他還是剋制住了,不過從他眼神裡噴薄而出的怒火似乎可以把它燒出一個洞來。
那份文件最後傳到了王耀慶手裡,他打開略翻了翻,臉色驟變,把文件往王耀軍身前一扔,突然就對他發作了起來,“王耀軍,你好好看看,這都是些什麼?你要怎麼解釋!”
王耀慶的發難都在衆人意料之中,他一直覬覦家主之位,就算王耀軍上位多年也不改其野心。如今這麼好一個機會,讓他能扳倒王耀軍,他怎麼會不果斷出手。
王耀軍顫着手把地上的文件撿起來,一翻,頓時汗如雨下。他把這份文件翻得嘩嘩作響,嘴脣翕動的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乾巴巴擠出一句,“這不是真的,這是污衊,污衊。”
他的眼珠子飛快的轉到,轉到王重山身上,一下子定住神,他伸出枯枝一樣的手指直直指向王重山,一連串指責脫口而出:“是他,是這個不肖孫搞得鬼,竟然敢污衊長輩,真是……”王耀軍急切地要把這一切都推到王重山身上。
“爺爺。”王重山的動作看似溫和實則強硬,他伸手把王耀軍指向自己的手指按下,微笑着朗聲道:“您的私人律師就在外面,您最信任他,那些事件件都由他親自過手,他都認了,您就也認了吧。”
自王重山提到他的律師,王耀軍就知道自己已經是潰不成軍,那是他最重要的心腹,知道他所有最不能見光的事。
心理被擊潰,王耀軍原本激動的站起來,現在又重重地跌回座位上,一手捂住心口,痛苦不堪的模樣。
尹淑君狀似關切的扶着他,“看起來是心臟又犯老毛病,這裡的事就交給你們,我扶他回去吃藥吧。”
王耀軍結局已定,損害家族利益是對家族最大的背叛,就算是家主也要爲自己的行爲買單
王耀軍腳步虛浮,不發一語地任由尹淑君攙着他走出去,屬於他的時代已經結束,失去了往日的威嚴,他看起來不過就是個白髮雞皮的普通老人擺了。
事情到這裡簡直是峰迴路轉,跌宕起伏。衆人就算驚訝也不在這一時,眼下最要緊的事變成了由誰來繼承王耀軍空下來的家主之位。
元老們間勢力各有強弱,最有可能一爭的就是王耀慶了。
站在王耀慶的他兒子也明白到了目前的局勢,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狂喜之色,一條金碧輝煌的康莊大道即將出現在他眼前。
沒想到就這這時,王耀軍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他伸出手對着王重山做出一個“上請”的動作。
王重山沒有絲毫退讓,站到代表着家主地位的椅子,穩穩坐下。眼神凌利,嘴角的幅度如同一彎隨時會刺向人的刀,在氣勢上竟不輸給當家主多年的王耀軍。
“這……”有人遲疑着開口。
“重山在王氏這麼多年,他的作爲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我們都老了,也沒幾年奔頭了,將來還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要我說新一代裡,誰都能力能有重山強。雖然耀軍老糊塗了,可我們不能跟着他糊塗啊。”王耀慶低頭說,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這番話到底說得多心不甘情不願。
王耀慶都這麼表態了,其他人心裡就算再不滿也只能暫時偃旗息鼓,再說他們的小輩,還真沒一個能拉出來和王重山一較高下的。
王重山端坐在那把紫檀大椅上睥睨衆人,眉宇間的凌然,只是更靠近大燈身上的紅色就越深,宛若披荊斬棘,一身鮮血之後最後登上王位,頭頂王冠。
夜晚,王重山的房間門口被兩個王耀軍的心腹嚴密把守着,爲着明天當衆名正言順地廢除他,王耀軍嚴格限制了王重山的出入和對外的聯繫。
不過還是有人能進到他的房間。
尹淑君藉着爲孫子送湯,硬是逼着王耀軍的心腹讓路,心腹爲難不過,急急請示了王耀軍之後陪笑着她開了門。
尹淑君進了房間,看到王重山盤腿坐在長榻上,一個人既執黑又執白,一盤棋已經下了大半。
尹淑君默默不語,看了半晌後別有深意地開口道:“重山,你看看這盤棋,錯了一步之後就是步步錯,難再回頭了。”
王重山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伸手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放上一枚黑子,黑白之間的勝負之勢陡然變換,剛剛還是瀕死之勢的黑子像是突然活過來,一下伸出來鋒利的爪牙,即將咬斷那條白色大龍,白子的大龍退無可退,只能硬生生被黑子截斷,勝負已經再明瞭不過了。
對上尹淑君驚訝的眼睛,王重山緩緩道:“您說得對,一步錯,步步錯。但這步棋,是我心甘情願走的。”之後就是請君入甕,再亮殺招。
“你是已經都打算好了?”尹淑君的眼睛閃過震驚,閃過無奈,最終通通化爲沉寂。眼前的這個孩子,她看着他長大,卻漸漸長成了她也看不清的模樣。
一聲輕嘆之後,尹淑君把卷在袖子裡的一份東西放到王重山面前,正色道:“這是他這些年私底下運作的那些事,別的不說,單是他鬼迷心竅偷着把王家的股份給那個小情人的事,你那些爺爺伯伯們都不會放過他。”
王重山臉上出現一絲動容,他知道這份東西的分量。
“其他人都還好說,就是王耀慶他……”就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王重山不以爲意地搖搖頭,“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